率迟走进来,停在他身后。
“沈澜先去了黄府,再之后去了国公府, 没搜到什么东西。”
徐慕白并不讶异, 他放下见到在花架上,调转轮椅。
双手十指交叉,放置在腿上 。
之前营救姜姜, 沈澜误以为他玩了一出李代桃僵。
这回徐慕白真跟他玩了一出李代桃僵。
“姜姜接回来了吗?”
“接回来了。”率迟回答,中途就换了新娘子, “不过没想到沈澜真的如此大胆, 有三皇子在, 还敢直冲黄府。”
“这不稀奇。”徐慕白回答,沈澜向来是个横行无忌之人。他并非不知会得罪人, 不怕而已。
“只不过,我们在他军中安排了人挑选我们准备好的黄府下人, 没想到他又临时派人去接了兰府的一个小姐过来。我还真怕当时会露馅,可这兰小姐为何也会指认那人是黄明月?难道是过于惧怕, 不敢说错。”
率迟听回报的士兵说,那女子吓得话都说不清 。
“有可能。”
徐慕白这次也是一石二鸟之计。
一方面让沈澜得罪三皇子,三皇子心思狭隘, 睚眦必报。
三皇子和沈澜未结盟,但让他们敌对, 也算是间接防止他们结盟的可能性 , 对徐慕白有好处。
二是, 检验过后, 沈澜会提前排除黄明月。
然而,就在这时, 外面一阵骚动。
率迟反应极快:“我出去看看。”
他走出门,调到外墙,见外面一层层士兵包围了徐府整个外墙,听到来人动静,他跳下来直视院外。
原本暗中守着院外的护卫们,也纷纷跳下来,做好警备。
徐慕白也听到不少动静,推动轮椅出了屋子。
说沈澜胆大包天还真的是胆大包天,今日不仅围了黄府,国公府,还居然敢围了太傅府。
不知道的,都要以为他发动兵变了。
更何况,围太傅府也就罢了,他明显直冲着徐慕白而来,这一点,圣上私底下告诫过沈澜,不要去动徐慕白。
徐慕白很平静,迎视沈澜。
沈澜步履不停,直接穿过他,到屋中拧动摆件,一间密室缓缓打开。
上次早春宴,他就派人来打探过。
打开密室,那是一间七八平的小屋,除了放着一些玉质的灯笼别无他物,倒跟上回他的亲兵探查时回报得一模一样。
沈澜走了出去,直接问徐慕白:“庄蝶在哪?”
徐慕白没有回答,而是调转轮椅,再次看向沈澜。
“黄明月就是庄蝶。”沈澜确信。回府路上他让人找黄府仆役打听了下黄明月的生活习性,种药、给陈如兰调理身体,几乎可以确信这就是庄蝶。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向他透露消息,尤其庄蝶能改头换面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如此大费周章设计他去寻找黄明月,又设计得如此天衣无缝让他确认黄明月不是庄蝶,更令人狐疑。
这件事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排除黄明月的嫌疑。
所以沈澜半途就肯定,庄蝶就是黄明月,这件事也必然跟徐慕白有关。
徐慕白给他安插了内应,他也给徐慕白那安插了内应,至少知道今日徐慕白有异动。
沈澜半路吩咐人杀了挑选黄府奴仆的士兵,调转马头,前去徐家。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徐慕白行动,露出马脚。
“看来上次你早知道黄明月尸身不是庄蝶,也不是光凭直觉。”徐慕白调转轮椅。
“没有谁能在我的严刑拷打下不招供。”
率迟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他都是用家人性命跟那些送去给沈澜刻意泄露消息的道观内逃兵说好了,这些人受过军训,也不是各个软骨头,这样也能被问出来么?沈澜究竟用了何种法子?
这件事他没办好。
徐慕白上下打量沈澜,沈澜比他想象得聪明很多,上次他就发现了马脚,按兵不动而已,很沉得住气。
他知道姜姜能换脸,那么除非他亲自前去,其他士兵去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一直在等待时机,等待徐慕白行动的时机。
“所以你可查到什么了?”
“徐慕白,就算你是皇上的亲儿子,我也未必不敢动你。”
率迟及暗卫们听到他居然敢这样说,立刻拔出刀剑。
徐慕白抬手示意不用担心。
“我知道,毕竟你连朝中闻名最不可得罪的三皇子也敢得罪。”今日这种带兵围府的事传到宫中,都快算是抄家灭族的大事了,然而沈澜不怕,因为抄家灭族,正是他的目的。
“你不希望得罪圣上,否则不会这么久对我按兵不动。你不怕任何人,只不过你想要做的事情,只有圣上能帮你达成。”
沈澜凝视他,忽地低头,一双黑眸直勾勾盯着徐慕白琥珀色双眼。
这是一种审视威逼的目光。
那双眼极黑,极沉,没有杂质,如黑色冰山。
此时此刻,他就像是那些盘旋在山头的狮虎豹狼,正在用视线打量入侵他领域的其他猛兽,一边脚步无声盘桓,仿佛在盘算出击还是等待。
真像一个兽类,那双眼动也不动,压迫感极强。可谓是“虎视眈眈”。
然而徐慕白并不惧怕,只静静对视着。
沈澜起身:“徐慕白。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更高的东西。我未必能帮你达成。可我若阻挠,你也一定得不到。”
徐慕白淡淡道:“你可以试试。”
沈澜冷笑,他回头扫了屋子。现下他就可以放火,万一里面有人必然能逼出来,可他怕庄蝶跑慢了或者锁住门,被烧死在里面。此时此刻,不宜硬取。
“一年,两年,三年……你总不能藏她一辈子。”他看了看自己因常年握柄而长满厚茧的手,他杀人如麻,然而时至如今,他始终不能忘记的是庄蝶照顾她时阳光从窗外打进来,她在面纱之下浅笑的明媚,眸里的疼惜,见到他伤口时的皱眉,还有给他上药时温柔的抚触,说他疯子也罢,说他从未得到过疼惜也罢,他就是要追寻这份东西,哪怕庄蝶有时也未必真的给出了这些东西,哪怕只是他的幻想,“让我停止追寻她,除非我死了。我不能弄死你。但我一定能让你无法如愿!”
沈澜带兵出去。
率迟这时才放松下戒备,要是沈澜当真对徐慕白下手,这么多兵他们还未必真的是对手。
要是徐慕白出事,他们每个人脑袋都不够砍的。
此刻徐慕白依然风轻云淡,毫无情绪。
只不过放在扶手上的压紧的手泄露了他的心绪。
不是恐惧,而是……
按照率迟的揣测,恐怕徐慕白也被隐隐挑起了脾气。
率迟已经劝了很多回,这会儿不敢再劝,可内心想法还是跟之前相同:为了一个姜姜,有必要闹到这个地步吗?
及早放手,难道不是更好。
就算不放手,等徐慕白当了皇帝什么女子没有,找个类似姜姜也不成问题。
或者就等待时机,等登上皇帝再要姜姜,到那时还有谁能反抗?
为何非要急于这一时片刻?
率迟越来越觉得自己看不懂他。
沈澜走到府外,侧头凝视许久,再回头。
这回他几乎可以确定,徐慕白是跟他一模一样的人,眼眸中都有深切的欲望,且绝不会轻易放手,越抢他反而越不会退缩。
他左手慢慢地拍着马背思索,吩咐下属:“盯死徐慕白。”
就算他派人迎娶了庄蝶,也不会真的将庄蝶放在陌生男子的羽翼下。
因为沈澜就不会这样做。他们中意的人必须在掌控之下才好。
停了停,他又吩咐:“也看牢国公府。”
副将得令:“是。”
而徐慕白这边,暗卫回到原位,他转动轮椅回到屋内。
拧开刚刚沈澜打开的密室。
密室里放着不少凌乱、陈旧的玉灯。
这些都是他父皇送过他的,从上次沈澜派人打开密室见到这些玉灯开始,这件事就没有转圜。
他最不喜有人窥探到他内心的隐秘。
徐慕白按下周边墙壁从左往右、从上往下数来都是第十一块的墙砖,伸手推入。
内里墙面再次缓缓挪开,露出一条曲折的通道。
率迟已经关门进屋,站在外面的摆件架处。
“不用跟过来。”说完,他推动轮椅,进入这条深而长的巷道。
这是当年他的父皇为了见他亲自修建的密道,修了九年才成功,为了灭口填了一千多条人命。
密道直连宫中,每逢他的生日,父皇就会从这条密道出来见他。
这也会是他的隐秘之一。
因为日后有什么事,有人逼宫,或者父皇病重,他可以从这条密道进入皇宫。
这条密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原本不应该让姜姜进来。
可沈澜盯得太死,除了这个地方,没有其他地方能够藏得住她。
两侧烛火因进风稀少显得微暗,轮椅缓慢挤压着地面,徐慕白转动轮椅到密室分支的一间密室中。
密室中有简单的床铺,梳妆台等女子事物。
一名清瘦的女子身着大红嫁衣,坐在床边背对着人。
烛火因来人进风的动静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