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与不是,也轮不到你一个私生子来评论。”长公主道。
“也是。”沈澜从善如流地答道,“只不过,听说长公主生完五公子后便不管不问,长公主身为生母,对我这个私生子冷漠也就罢了,怎么对自己亲生儿子也这么冷漠。见到他双腿残疾,也不慰问一声?”
这话……全场静得一口气都不敢出。
像是激怒长公主,又像是欺辱徐慕白,气氛微妙至极。
姜姜见身前小姐跌落秀帕,都僵着身子侧着,慢慢、尽量不发出动静地捡起来。
“沈澜,你若不想好好坐着,可以离开。”长公主显而易见也是在隐怒了。
“好,我坐着。”沈澜又笑,好像并不为旁人对他的态度而又任何波动,自顾自饮自己的。
宫人好不容易见沈澜安静了下来,连忙捧着签筒过来,提醒道:“王妃。”
长公主点点头,示意他上前。
来了来了,最为紧要的表演环节。虽然说是助兴,可早春宴,乌泱泱一两百人,除非相貌出类拔萃,总得有些场合展现自己,才能得以被注意。
而为了公平起见,才艺展示是以主家抽签为主。宫人捧着签筒上前,长公主抽了一□□宫人接过签筒喊道:“邹刺史家邹三小姐。”
那邹刺史家三小姐起身:“承蒙公主邀请,只小女子才疏学浅,只幼时学了舞。这就换上为各位助兴。”
长公主点了点头。
邹三小姐便下去换衣服去了。
长公主又继续抽签筒,宫人喊道:“徐太傅家徐八小姐。”
徐静媛起身:“谢过长公主。小女子从小师从清安山人,学了些画。今日正好带了,还请评鉴。”说罢,她旁侧侍女从卷轴中拿出画,宫人们伸手接过,先捧给长公主看,看分别在男子席和女子席转了一圈。
男子这边纷纷夸道:“好画。”
“真是气蕴不俗!”
“我之前听过清安山人收过弟子,原来竟是五小姐,真是尽得真传。”
女子那边也道:“徐妹妹真是妙笔丹青。”
……
看完画,那最开头抽中的邹三小姐也上来了,表演了一支水袖舞。
沈澜笑了笑,这抽签,真像是一早安排好了似的,十分合理。
众人皆在欣赏舞蹈,沈澜忽地转头朝向徐慕白:“五公子相貌如此清俊,为何还未成婚?”
徐慕白视线落在前方,淡淡道:“今日便是为了成婚来的。”
“哦。”沈澜饶有趣味,巡视,“看中了哪家小姐?”
徐慕白扭头,扫了他身侧“姜姜”一眼,视线落在前头:“还需再看看。毕竟我这身子,也得看小姐能否看上我。”
这话像是自贬,沈澜道:“五公子有如此好相貌,倒也无妨。”说着他的手指轻轻抚摸上身侧“姜姜”的脸,那“姜姜”肩竟像是下意识有个退后颤栗的动作,又像是强行忍住了,“不过女子倒也不能只看脸。还得性子合适才行。”
徐慕白将“姜姜”动作收入眼中,没说话。
沈澜道气势压下来,忽地道:“不属于你的东西,强求也强求不得。”
徐慕白朝前回应:“是这个理。”
明明前方歌舞升平,众人都在欣赏,唯独他们这片如坠冰窖,颇有剑拔弩张之感。
正常来说,是不会在宴席上动手,可沈澜这人毕竟不按常理出牌,率迟站在徐慕白身后,十足警备。
一曲舞结束。
沈澜忽然鼓掌:“好。”
那邹刺史家三小姐正要告退,一听这动静吓得面如土色,生怕他看上自己似的,急匆匆就下去了。
继续抽签。
抽签自然不会全是女子,这回便抽到了男子。
“刘尚书家二公子。”
二公子表演了剑舞,赢得全场鼓掌。
沈澜忽地道:“二公子剑舞确实好,不如五公子也给我们表演什么。就听五公子足不出户,难得出来,若是不让大家看看你的真才实学,岂不可惜?”
“沈澜。”长公主制止他,徐慕白是瘸腿,让一个瘸腿表演才艺,不是刻意嘲讽对方么?
“哦。看来长公主还是念母子之情?”沈澜又笑。
长公主当即收回视线:“我只是不希望你乱了次序。下一个。”
“可五公子说,他是为了成婚来的。五公子都二十有二了吧,还不成婚岂不是让人笑话?今日难得,何不让五公子在诸位闺秀面前表现表现?”
众人都想,你不也未成婚,怎么不出来表演才艺?没人敢说。
就在这时,徐慕白道:“多谢沈将军给我这个机会。那就献丑了。”
说罢,他偏头。
率迟从轮椅后方拿出一支玉箫来,正要推他,徐慕白伸手制止,示意不用。
他将玉箫放在腿上,自己推轮椅出列,到场中。吹起。
箫声本就婉转清落,曲调有空寂孤寥之感,仿佛雁上秋空,时过境迁,但也不算过分哀怨,姜姜还是第一次知道五公子会吹萧,以前从未见他吹过。
一曲毕。
有人想要鼓掌的,可见见长公主,又见见沈澜,没人敢吱声,把不准这俩什么态度。
长公主倒没表露出太大情绪,只淡淡道:“你回去吧。”
这时,一名武将直接穿过拦路宫人,带兵上殿,要知这是公子小姐的宴席,不许持兵器。
有几个公子小姐吓得不敢说话,以为有什么事呢。
可这人就这么不管不顾,目不斜视地进来了。进来后他凑到沈澜旁耳语,沈澜站起身,走出几步才想起来似的:“王妃,还有事务,先告辞了。”
说罢,堂而皇之地带着宠妾和武将离开,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整个宴席被他搅得一团瘴气,简直像是特意来羞辱长公主和徐慕白的。
好在他也没待多久,走了便走了,长公主道:“继续。”
沈澜走到府外,突然停在马车边,身侧的“姜姜”本来要伸手扶他,还没碰到,只见他周遭就跟突然裹了乌云似的,黑压压一层。
沈澜眼神一凛:“滚进去!”
冬青手脚并用,忙不迭地爬进马车。
第37章 会找到她的。
#小姐(6)
武将拱手:“五公子那, 没人。”
沈澜站定。
那天,从追到“姜姜”来的瞬间,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沈澜几乎立刻确定, 她不是姜姜。
他从小跟狗一起长大,有一副狗鼻子。
起先这个冬青还死活不肯承认。
沈澜把她带到地牢一回,见到那些被他抓住的敌国间谍、谋逆之人, 所用的刑具,审问方式, 她当即就吓得瑟瑟发抖, 跪在地上和盘托出。
沈澜坐在地牢的椅子上, 身侧站着两个护卫,手里盘着两枚铁球。
审问时他习惯盘球, 一下一下磨着,发出轻微铁器的声音, 令人心神慌乱。
要是哪句话说谎了,他就弹出铁球直接打碎对方膝盖。
冬青把来龙去脉全说完一遍后, 立马撇清责任:“奴婢真的只是听从姜姜夫人的话。她跟奴婢在府内关系很好,只是好心帮忙而已。而且她跟五公子联络,也从未告诉过奴婢, 这都是姜姜跟五公子策划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说完, 她重重磕头。
沈澜重重瞥她一眼, 审了这么多犯人, 是人是鬼他一眼就看得出来。
这个冬青若真是跟庄蝶关系好, 庄蝶逃出去必然会带上她,就如同庄蝶不可能不带小桃逃走一样。
这个婢女无非是见有机可乘, 想要荣华富贵罢了。
不过有件事说得不错,她或许真的不知五公子要来营救,否则不至于当时如此惊慌。
五公子来了个声东击西,还来个暗度陈仓,偷梁换柱。庄蝶必定还在他手里。
地牢阴暗,点了不少烛火。
冬青磕完头后,才刚稍微起身,窥探沈澜脸色。
只见他脸隐在烛火的半明半暗中,始终像是湖水没过胸口的沉,地牢寂静,那些犯人竟然也不叫,可冬青连打量都不敢打量,只觉得心头发颤地恐怖。
许久,沈澜歪头,两只手指撑着太阳穴,淡淡说:“你起来吧。”
之前找姜姜就发现徐慕白不简单。
太傅府的公子,还是双腿残疾,身侧怎么会有那么多护卫?
他才调查得知,徐慕白乃是圣上的私生子,故而才没有动手,否则早抢人了。
现下,他联想起来,怪不得圣上无缘无故来巡兵三日,让他作陪,原来也是这个五公子搞的鬼。
可就算他是皇帝的私生子,沈澜也不在意,就算是太子他也敢动,更何况只是个私生子。当夜沈澜就派人去了,可五公子似有所觉,防守严密。
次日,沈澜便被宣入皇宫。
圣上意有所指说,沈澜别的人都能动,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徐慕白不能。
因他是圣上最喜欢的儿子,未来沈澜也要站在他那边。
这话就是暗示,他想把皇位给这个私生子了。
谁坐皇位,沈澜并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能不能杀掉平南王,以及,谁胆大包天,敢动了他的蝴蝶?
然而徐慕白确实不是个能轻易动的对象。
就如同那次来营救姜姜的人,全都训练有素,武功高强,在他围追堵截之下还能全身而退,不是江湖草莽。五公子不仅头脑聪明,且暗中有势力。
沈澜带兵打仗这么多年,能当上将军,不是个莽头汉。
他让冬青起来,就是打算让冬青继续做这个“庄蝶”,好让徐慕白放下戒心,以为他把假的当成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