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是。
更何况,若是沈澜还在继续追踪的话,找的也是自己,不是小桃。一直都跟小桃没有关系。
徐慕白早就察觉到姜姜出去好一阵了,坐在房中的饭桌边等她。
这会儿他见到姜姜回来。
背对着蹲在那草药圃边,良久。
次日一大早,徐慕白醒来,打水进来的人是秋燕。
他问:“姜姜呢?”
“姜姜伤风了,怕传染到公子。所以今日让我来服侍公子。”
洗漱穿衣过后,秋燕去端早膳。
房间门槛台阶都填平,徐慕白转动轮椅,一路到丫鬟房。丫鬟房没有门槛,他亦可轻易进去。
姜姜醒了,她头发披散,靠坐在床头,腿上盖着被褥,肩上披着一件外衣,双手捧着茶杯,正发呆似的。
直到轮椅进房,她才察觉徐慕白来了:“公子。”
徐慕白推进轮椅到床边,示意她不用起来:“我听闻你生病了。”
“是心病。”
“?”
“别看我这样,实则从小到大我不轻易伤风感冒的,是有点儿心病。一难受就会没力气,过一两日就好了。”
“什么心病?”
姜姜停了一刻才说:“我有个跟我一同进府,自小也一起长大的姐妹,名叫小桃。”
她说得详细,是以为徐慕白不知道。
实则徐慕白一听就知道,那个名叫小桃的丫鬟时不时来找姜姜给她塞吃的。
听她们说话也是关心照顾对方,而不是闲谈别人,故而徐慕白更喜欢听她们说话。
“她快要成亲了。”姜姜盯着茶水杯中已微凉的水。
平常人听到这都会说一句“这不是好事么”,然而徐慕白在等。
“我父亲是个大夫,开设医堂。有年冬天,他打开门见到门外有个生病的弃婴。这就是小桃。小桃自小跟我一起长大,名义上为奴婢,实则是姐妹。前两年,我家中遭逢变故,父母都死了,唯有小桃跟我一路逃到京城。”
这还是徐慕白第一次听姜姜说有关于她自己的事。
“她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姜姜捧着杯子,像只是在感受杯子里热水的一点氤氲热意,她眼睫毛翕动两下,低低地道:“我怕失去她。”
徐慕白并不知如何安慰一个人。
他只是望着姜姜。
原来一个人会如此情真意切地怕失去另一个人。
姜姜说心病果然是心病,第二日她又恢复如常。
过了两个月,到除夕。
率迟回家跟家人过节,连秋燕徐慕白也提早放她回去了,整个园子里只剩徐慕白和姜姜。
当晚,外面爆竹声连天,房内燃着火炉,桌上摆着二十多道珍馐美味,原本是要比那些普通百姓家中更为温暖舒适的。
可菜放的有些凉了。徐慕白只是自顾自饮酒。
姜姜弯起纱帐,走回来:“奴婢能不能陪公子喝一杯?”
“你会饮酒?”
“没饮过。只是听过一句话,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虽然姜姜只顾看医书,没学过琴棋书画,然而一些常见的诗词歌赋还是知道的。
徐慕白笑:“你坐吧。”
姜姜对别的事都不怎么在意,这段时间唯一表露过情绪的只有小桃这件事,他目光在她脸上扫了扫:“小桃的事定了?”
“嗯。”姜姜点头,“已经下聘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日生了“心病”,跟徐慕白说过,姜姜便下定决心。
过几日王大娘来找姜姜说这事,她之前就听小桃说过,王大娘对小桃极好,她儿子铁牛在外面糕点铺里当伙计,人也勤恳老实,且也快出师独当一面了。
若是姜姜反对,她会想,小桃可能还是会选自己,然而她不愿意小桃为难。
这次逃难出来,她带了十两银子,便全送给小桃做嫁妆,日后铁牛若是开店也能有用。反正她在府内还有些月俸,也不愁吃喝。小桃感激得下跪。
姜姜慢慢抿着一小口酒,没想象中那么好喝。
“她成亲不一定会离开你。”徐慕白道。
“嗯。”姜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徐慕白不知道。
如果沈澜继续找到这里,那么姜姜再次离开,此刻的小桃是一定没办法再跟她一块儿走的,她也不想拖累小桃。
而就算沈澜没有找到,很快小桃也会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相公,自己的孩子……小桃人开朗勤快,很受喜欢,其实之前,她跟厨房那些丫鬟聊得来。这之后,她们更能一块儿聊相公、孩子。
所以,只要小桃出嫁,她一定是会失去小桃的。
爹娘死了,小桃嫁给别人,这世界上只剩她一个人了。
房间里留了一扇小窗,正对着外面净空之上的琼琼白月,姜姜抬头看着:“天阶夜色凉如水。”
“……”徐慕白酒杯递到唇边。
“天阶夜色真的……凉如水。”姜姜垂眸,眼底含着涌出的温热潮意。
姜姜虽然有些醉意,却还是恪守本分,等徐慕白用膳过后收拾了桌子,又服侍他上床休息,甚至连给他腿部揉会儿都没忘。
做完这一切,她才躺在地铺上睡着了。
半夜,寒风刮啸,徐慕白醒过来。
风像是把只开了小半扇用于透气的窗户刮开了。
底下的姜姜却没动静。
平日里她很警醒,一点动静都会醒来,这次恐怕是因喝了酒睡得太沉。徐慕白扭头隔着纱帘,见她被褥都只盖到了半腰。
他撑着坐起身,腾挪自己的双腿到床边缘,再费力地一寸寸腾挪靠近床尾,左手扶住床栏,右手往前用手指一点点勾过轮椅。轮椅勾到近前,固定住,再用双手慢慢撑着扶手坐上去。
徐慕白摇动轮椅掀开纱帘,靠近姜姜。
她弯腰侧睡,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他掰动自己左腿往前支着,以防自己低头弯腰会从椅子上往前摔下来,这之后,才替她拉上被褥,在脖子旁边掖实。
姜姜脸潮红,是喝酒喝的。徐慕白没忍住用拇指蹭了蹭她的脸,忍不住笑了笑,细腻柔软,像一枚水煮蛋。
他直起身。
姜姜枕头侧还有几本医书,每夜她都会翻看。
她一心一意研究,不想外事,然而,也会怕孤独,怕失去别人。
第14章 抛媚眼给瞎子。
#丫鬟(13)
眼皮一阵亮澄澄的光线,扰人清梦。
姜姜睁开眼睛。
这会儿显然是清晨,清晨得不能再清晨,阳光从窗口打进来,在她身上直直落下一个方块。
姜姜连忙爬起身,这会儿恐怕都日上三竿了吧。
抬头一瞧,徐慕白穿戴整齐,已经在书桌前坐好了。
“公子……”姜姜羞愧,她竟然不仅没有服侍徐慕白起身,自己还睡到这么晚。
徐慕白卷书坐在书桌前,阳光沐浴着,像尊玉观音,他浅浅笑道:“无妨。”
姜姜连忙将被褥和地铺都收拾卷起来,放进橱柜里,起身:“奴婢先去梳洗一下。”
徐慕白还是第一次见慢性子的姜姜慌里慌张的样子,颇觉有趣。
已入冬季,但天气极好,屋外大片大片的日光,连屋内也显得亮堂温暖。
过了会儿,率迟踏进门口。
他提着一栏红布盖着的吃食,放到桌面上打开:“这是我夫人做的一些糕点,专程带给公子的。公子尝尝。”
徐慕白捏了一块,正好姜姜回来站在他身侧,徐慕白提醒:“姜姜,你也吃点吧。正好你也没有用早膳。”
姜姜点点头,也没顾什么尊卑之别,拿起吃了一块点头:“好吃。”
率迟视线在他们脸上微妙地转了一圈。
总觉得一个除夕过后,公子更和煦了。
天气这么好,率迟在院中练剑。
徐慕白看书。
姜姜站在徐慕白身侧,一直在看窗外,忽然出声:“公子,要不试试药浴吧?”
“?”徐慕白一时间没跟上。
姜姜拿起温热的茶壶给他续上茶水:“奴婢考虑很久了。张大夫那个药浴方子是有用的,能活络经脉。然而是因为公子双腿经脉久不运行,才疗效甚微。经脉延布全身,或许泡个全身的药浴,从头到尾疏通才有用。”
徐慕白察觉她发呆站了好长一段时间,还以为她依然在为小桃的事,没想到她想的居然是自己的病。
“你放下小桃的事了?”
“嗯。我已经接受了。”姜姜没说太多,话题又立刻转回去,“金针也可以继续施,再加上药浴,金针是刺激经脉,药浴是活络经脉。泡完药浴之后再施针或许会好一些。”
徐慕白道:“好。就按你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