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当女帝可比婴儿当皇帝难多了。
再说了,她不过是三皇子遗孀,三皇子朝臣因她是正妃,肯卖她面子。
可她未必命令得动。
又哪里来的兵权 ?
三皇子主动请缨督战沈澜,就是为了拿兵权,谁想到回来之后因沈澜之死,被圣上责骂 ,兵权名号都丢了。
“表妹,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就算是想要吓我,也不能说这种话。”
“表哥,你还认为我会骗你么?”黄明薇眸光诚挚地望着他。
会。陈沐阳心内斩钉截铁地说,没出声而已。
“这件事我也是隐隐猜出来的。她召集许多臣属进进出出,但事事都瞒着我。直到前些日子,我父母亲前来陪伴她。你也知道我父亲现在官至尚书,跟皇宫禁卫军的厉大人很是交好。”
可这样重大的事,就算是黄良辰也未必会跟黄明薇透露 。
黄明薇继续说:“有日黄昏,我父亲带了个随从进去找黄明曦议事,经过花园恰好被我看见。那随从低头高高大大看不清模样,但我印象中父亲的随从并不是如此年轻高大的男子,又注意到了那随从腰带上有块不起眼的玉佩,玉佩下方是手编虎形状的穗子。”
“我当即想起来,我未出阁时,织造厂余大人的二女儿,就擅长编穗子。各种动物,栩栩如生。”黄明薇直视着陈沐阳,“她后来嫁给二皇子为侧妃。”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二皇子?
黄明薇道:“我以前在家中,以为父母宠爱我胜过黄明曦,后来才知,他们事事都听黄明曦的。现如今,我也算看清楚了许多人和事。黄明曦是个自视甚高之人,仗着才情美貌,从不甘屈居人下。她也擅长筹谋和鼓动。这次怕是见二皇子出来,打上了二皇子的主意。”
陈沐阳一思索倒也有可能。
黄明曦年轻貌美。
两人若要成婚,肯定不可能。
但依照黄明曦的心计,若是二皇子贪恋美色,为她所用,也无妨。
“那也只能证明他们私下相会。”
黄明薇又摇头:“表哥,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真的跟黄明曦相处久了,以前是我没看清,现在我日日夜夜都在揣摩她。”她说着,竟有一种阴森森的咬牙切齿之感,陈沐阳盯着她眼下淤青,她应该是很久没好好睡了。
“她现在几乎不管府内的事了,像是在准备什么。且那个二皇子从不留下过夜,总是随我父亲来,说了就走,这反而意味着他们不是那种关系。你懂我的意思么?表哥。”黄明薇的目光一动不动,她没有任何证据,可她试图让陈沐阳相信她,“黄明曦想做点什么,而且一定是很大的事,才会让她放松府内的管束。同二皇子一起。”
“你告诉我,难道是希望我阻止么?”真要谋反,他陈沐阳可不一定能阻止得过来。
黄明薇摇头:“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听。希望你注意而已。我害过你一回,所以不想害你了。如今我也知道,这世上只有你真心实意待我好。”
“表哥……”黄明薇突然怔忪了好一阵说,“你道那么小的孩子,死了会去哪里?”
陈沐阳望她,久久没说话。
他知道自己升起了同情心,不想同情,可又偏偏——
“当然是在天上。毕竟他也是皇室血脉。咱们天庆祭祀不都是在向天上的皇族祈福么。”
黄明薇笑了笑,带丝苦味:“如果是天上,那还好。但总之,黄明曦是要下地狱的。下十八层无间地狱。”
黄明薇所说的话,除了那个穗子没任何佐证,况且穗子这种事也有可能仅是巧合。
可陈沐阳选择相信她。
因为她的恨意。她那双眼睛已经接近空虚寂灭了,唯有提起黄明曦时会十足的明亮,那是一种十足十由痛苦激发的仇恨 。
而一个人要是全身心用尽力气观察另一个人,又接触如此之久,猜想大概率是不会错的。
可黄明曦究竟为何联合二皇子谋反?
二皇子被关久了,对圣上产生了忌恨之心,也不想再跟徐慕白争争抢抢了,干脆趁机会自己坐上去?
圣上还强健,赢了徐慕白还会再出现新的人。
这点,连二皇子或许都明白了。
而黄明曦也想借这个机会,铲除徐慕白,或者她有信心凭借她自己的美貌和能力控制住二皇子?
毕竟真论起来,徐慕白比二皇子难对付得多。
介时,二皇子上位,她孤儿寡母降低二皇子防心,徐徐图之,倒也不是不行。
总之,这件事真需得认真调查。
与此同时,庄蝶正在后院栽种草药苗。
她每日的事不过:早膳、问诊汪棋、刷马、午膳,栽树,晚膳,浇水,捣药,查看草药,睡觉。
远离纷争,令她心情平静。
相比于那些永远理不清也摸不着的权势、爱恨,倒不如切切实实地种和照料植物,晒些太阳,摸着泥土,浇花除虫,带给她的充实感和满足感。
庄蝶正栽种一颗小苗,都是从远处运来的好药材苗。
摸到根系最中间不对,有个硬物,像是小竹筒,拿出来果然是。
有段时间丫鬟会一直站在她身侧等候她吩咐,但因为庄蝶一直不叫,时日久了,那丫鬟也想去做点自己的事。
所以中途会离开。
等时间差不多再端热水回来,方便庄蝶净手。
庄蝶拿出竹筒,竹筒中塞了一张字条。
若需要相助,于盆底划一旭日。
陈沐阳的字迹。
旭日是什么?庄蝶心道。只是画一个圆,谁又分得出是不是旭日?
她微微一笑。
没有看太久,庄蝶把纸条状若平常地压在根系里面,栽入泥土中。
再收拾一阵后,没等丫鬟回来,自己就着旁边的冷水洗完手。
她穿过徐慕白的屋子和凉亭,前往马厩。
这会儿徐慕白还没下朝。
自己每日在府内的动静都会有人注意。
不过她无事经常去摸马,并不会有人怀疑 。
杂种在后院,刚来时躁动不安,总想要脱缰而跑似的,现如今也像是习惯了。
庄蝶摸摸它的头。
这个金蝴蝶飞在圆球上的挂饰,是沈澜给她的。
在他率兵追击五千残部之前。
“去找徐慕白,陈沐阳,不够。”
这句话之后,他悄无声息往她腰带里塞了这个,转身离开。
圆球是同蝴蝶一般极为精细的镂空材质,网状交织,若仔细摇晃,能晃到球中间有颗小东西,褐色,不是金属质地,不似铃铛似的有响声,声音是极轻极闷的。
是颗能让人“死”而复生的药丸。
第105章 噩梦。
#医女(17)
长公主问庄蝶, 可有堕胎之法时。
庄蝶犹豫过,要不要将这颗药丸给长公主服用。
只不过,
一来, 这颗药丸珍稀, 是庄蝶的后路,给长公主她确实有犹豫;
二来,长公主怀孕中吃, 不知是否会影响效果——刻于金球内壁写的字是:服用后,三日后复生。
若是提前或者推迟, 容易出事。
三来, 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长公主身在皇宫, “死”后必得有人接应,否则极容易封在棺中闷死。
而能做到的人, 只有徐慕白。
故庄蝶一直隐隐观测徐慕白的想法——她不能直接告诉他有这样一颗药丸,若此事不成, 庄蝶自己的退路也没了。
没想到最后的结局如此惨烈。
徐慕白下朝回来时,天已彻底阴暗下去, 日夜交接,唯有远处东方一抹极勾的月亮。
他没有着急用膳,回府后第一件事是问:庄蝶在哪?
值初春, 庄蝶让府中人买了一大批药材幼苗,已种了一下午。
徐慕白到时, 她依然在忙。
“没有用过晚膳?”徐慕白问。
“还没有。种完后再吃。”庄蝶回答, “仅剩一些了。”
徐慕白没催促, 而是等待着。
只见她围起了篱笆, 一颗颗清洗根土,放入土中, 用双手压实栽种,有条不紊。
见惯了朝堂局势,见惯了各类嘴脸,此时此刻光是站在清风中,见些埋土种药,会令他有短暂放松之感。
徐慕白足足望了好一阵。
庄蝶之前说,徐慕白中意她,乃是时机合适。
她是在他双腿好起来之前出现的,陪在他身侧,若是再这之后出现,他未必这般执着了。
话说得不错。
徐慕白拎了把小竹椅坐下。
时机确实重要。
只不过,人与人之间,尤其男女之间,眼缘和品性相投更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