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六十位士兵头戴白绫, 跪在应天府前陈情喊冤,还提交了不少人证物证, 状告三皇子,短短几日,已传遍整个皇城。这……臣要如何处置?”应天府尹拱手。
三皇子也心知,此番自己逃不过。
必是那徐慕白干的。
从他回皇城开始,便有不少闲言碎语传他害死沈澜。
起先他还不以为意,直到十日前,六十名士兵头戴白绫,身披丧服,捧着沈澜牌位一路从城门口走到应天府,长跪喊冤,声势如虹,招致民众围观,传言纷纷。
不到几日,分散在各地的士兵有样学样,纷纷去当地的县衙喊冤,闹得举国皆知,沸沸扬扬。
三皇子出列道:“父皇,儿臣愿望。儿臣收到的线报,便是两千余人,这沈将军也是自行率兵出征的。更何况带的还是儿臣的护卫队,臣真不知道残部竟有两万余人……沈将军这才……”他作一脸悲痛状。
“你说谎!”那被应天府尹带来的传令兵跪坐在大殿上,“我们一行出发探查五人,亲眼看见残部人数有万人之多,千真万确禀报了三皇子殿下!还有那残余人也说,他们亦收到有人通风报信,说沈澜只带五千人围剿,正是杀沈澜的最好时机!”
“圣上,三皇子杀了其余传令兵,只有卑职侥幸逃脱,得以为沈将军证明,还请圣上秉公执法,莫要徇私!”那传令兵头重重磕在殿上,不惧生死似的。
这话说得,洛青帝要是不处置三皇子,好像就是要徇私似的。
“皇儿,你还有何话要说?”洛青帝语气已然不满。
三皇子回头看了眼他的谋士陈尚书,陈尚书点点头,三皇子只好上前:“圣上,此事是臣鲁莽,不慎误传军令,还请圣上责罚!”
沈澜之事,闹得如此沸沸扬扬。
今晨那六十位士兵还敲鸣冤鼓,招至近半数皇城民众齐聚,就在殿外等候今日朝堂如何审判。
已是到了无法再压下去的地步。
上朝前,三皇子跟陈尚书商议,如何处理此事。
那六十位士兵带了不少证人,传令官,残部间谍……都是三皇子之前没清理干净的,个个指证三皇子。
想要洗脱干系已不可能。
陈尚书建议,反其道而行之。
这件事确实三皇子所做,留下不少罪证,难以洗脱。
且三皇子就算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可如今百姓心中如此认定,就算洗脱了也无办法。
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承认此事。
这事是洛青帝私下交代他做的,此举算是三皇子代洛青帝受过,洛青帝心知肚明。
面上估计只会做做样子惩罚,但私下必会念及三皇子的好。
三皇子筹谋一阵,认为陈尚书说得确实有道理。
怨只怨这事他没做干净。
如今这个情形,沈澜旧部再查下去,就要查到圣上头上了。
他今日见洛青帝眸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像是也想让他出来认罪,早日了结这件事,平息民怨。
于是三皇子又道:“还请圣上责罚。”
“哦,皇儿,这事你承认是你做的?”
“是儿臣疏忽……”
“疏忽?就是你挟私报复沈将军,刻意谋害!殿下还在营中作威作福,肆意烂杀,以至人心惶惶!”那传令兵大声道,“还请圣上处置三皇子。否则民心不存,国将不国!”
不过一个将军,又必要说得这么重吗?
三皇子真想回头厉目杀他,此人真是大胆之至,可这会儿他握紧双拳,不能。
只能叩头:“父皇,儿臣一时糊涂。”
陈沐阳站在队列后微微笑:真是每天都能看到一出大戏。
整个朝堂上落针可闻,三皇子叩首,以至于没看到洛青帝面色铁青,已有一层薄怒。他骤然扔下沈澜案情的万人请命书,叱道:“好你个三皇子,朕对你期许已久,命你督战,正是希望你保家卫国,跟随沈将军学行兵谋略,你竟然因一己私怨,害死朕的大将!”
三皇子听这情形不对,猝然抬头:“父皇!”
“来人。”洛青帝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高声,“传朕令,革去三皇子封号、革骠骑将军之位,减其四封邑,另天庆祭祀由四皇子洛白主祭,三皇子受鞭刑二十道,于府内禁足半年,不涉朝政!”
三皇子脸色惨白,不可置信。他刚想再说什么,忽地眼前一黑,人竟直勾勾晕了过去。
满朝震动,纷纷前去查看。
“殿下!”
“殿下!”
陈沐阳没有去,他只抬头:洛青帝掀起眼皮,却并露出任何关切之色。
-
三皇子被送回府邸,还在昏迷中。
宫中御医诊治是:“劳累过度,一时郁结。”
黄明曦不放心,又让府内的大夫重新诊治了一遍。
大夫当着其他跟着探望三皇子的官员面前,跟宫中御医说得差不多,只不过眼睛瞟了眼黄明曦。
黄明曦注意到,出去送大夫。
大夫道:“王妃,殿下之前在营中生活了大半年,饮食大不如前,身体虚弱不少,确实如御医所说劳累过度,一时郁结……只是,殿下近日还有些,纵欲过度。”他停了停,拱手,“还望王妃劝诫。”
三皇子这次打完胜仗,得知自己必然受嘉奖。
又因在军营中忍耐许久。
这次光是带回府邸的女眷就有七八位,尤其那对姐妹花,善于欢场作风,更何况临时的那些……
“我知道了。”黄明曦道。
她刚走进去不久,丫鬟服侍三皇子服下药汤,这会儿已悠悠转醒。
三皇子一醒来,便问:“圣上可有收回责罚?”
陈尚书等人站在床侧良久:“未有。”
三皇子一听,直接甩了丫鬟的手,汤碗碎落一地。
丫鬟正要跪,黄明曦示意她们退下。
她们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碎片还未拾起。
等候在側的官员们找了位置跪下来。
“陈尚书,你不是说这次圣上必会小施惩戒的吗?”
“殿下。还请忍耐。此次沈澜之死,激起民怨。圣上若不从重处罚,必难以平定民心军心。”陈尚书道。
“可父皇连我的封号都夺了!”三皇子直说得喘气。
黄明曦连忙上前拍背:“殿下切勿动怒,身体要紧。”
三皇子甩开了黄明曦的手。
黄明曦也不着恼,望向陈尚书。
以她所见,这步棋是部错棋。
无论如何,沈澜之死,三皇子就应该咬死了不承认。
若是承认了,不是此刻惩罚的问题,而是在民心、军心中,他便是心思狭隘、谋害朝臣的皇子。
哪怕三皇子真是如此,也不能让外界知道。
外界只应该俯首称臣,以为君主必是英明神武、赏罚分明。幻象一破,便不能服众。
陈尚书道:“殿下。圣上只是此刻做样子。今日还让人送了人参来。此时此刻,他也必然知道殿下含冤受苦了。等民怨下去,圣上必然会再启用殿下。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
虽然一早就如此计划,可圣上当朝勃然大怒还是让三皇子惊惧,他挥挥手:“出去出去出去。”
“殿下。臣妾留在这里服侍你。”黄明曦道,她当然不是想说自己的意见,这会儿说他做错了事,三皇子不得气死才怪。
“你也出去。叫俞侍妾和柔侍妾进来。”
“殿下。”黄明曦想说,可当着群臣,她不好劝诫三皇子纵欲过度,这会儿三皇子刚失势,怕臣心不稳。
可这会儿三皇子已是烦躁不堪,对着黄明曦:“怎么,听不懂本王的话么?”
黄明曦点头:“是。臣妾告退。”
俞侍妾和柔侍妾也是一对姐妹花,听说是圣上途径瓦县,瓦县县令献上的女儿。
从三皇子回府后,日日都是跟这对姐妹同眠,每夜丫鬟路过她们的院子,都能见到窗口人影攒动,像是在游乐玩耍。
黄明曦观她们行事作风,不像正经闺秀,倒像是欢场女子。
不知这县令从哪弄来的,充作自己的女儿,想着等三皇子继位后能说得上话。
宠爱正盛,黄明曦本就不受三皇子待见,再动这两位,更是惹怒他。所以黄明曦只想等这两姐妹宠爱过去了,再去动她们。
同府,另一院,黄明薇正生产完。
她正年轻,气力正足,王府内稳婆经验丰富,这次生产亦很顺利,刚生产完不久,她便能起身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稳婆抱过来给她看:“回侧妃,是男孩。”
“太好了。”黄明薇喜不自胜,哪怕如今自己浑身湿汗,精力虚脱,她摸了摸婴儿柔软的脸,“快,送去给三皇子殿下看看。喜鹊你也一起去。务必照料好皇子。”
“是。”稳婆和喜鹊福身。
丫鬟们给黄明薇擦汗更换衣物收拾被衾。
好一阵,稳婆又把孩子送了回来,福身道:“侧妃娘娘。”
“殿下可看过了,怎么说?”
稳婆福身,低声道:“殿下今日在殿内晕倒,刚才修养过来。招了俞侍妾和柔侍妾服侍。老奴在门外请侍卫通传,侍卫禀报了,三皇子只道:知道了。”
“没有见么?”黄明薇急切地问。
稳婆摇了摇头。
“行了。你们下去吧。”黄明薇抓抓被衾,又扭头去看被抱到一边的儿子,等候的奶娘正在喂母乳。
她慢慢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