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的嘈杂喧嚣声群玉听不见,她这会反应有些迟钝,身子一直在往下坠。
这锦鲤池瞧着浅,但实际上很深,那些飘荡在水中的水草像是生出了手脚一样,牢牢的捆住她。
在崔含章暗暗得意时,崔妙常焦急地吩咐人下水救人,孟五娘面色惨白,在心中默默哀求,千万不能有事。
意识朦胧之际,群玉的后背被划破了,伤口淌着血,像是彻底刺痛了她,又被这冰冷刺骨的池水一激,反而彻底叫她迸发了求生意志。
水草缠了满身,群玉整个人带着泥腥的土气,螺蚌的壳硌得人生痛。
她自己爬了上来,苍白着脸,泫然欲泣的望着崔含章,“崔六娘,那杯酒我分明喝了,你为何还不肯放过我?”
崔含章见她识破,面上却是装作惊慌失措,“表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
她没有证据是自己做的手脚,崔含章一点也不害怕她。
孟七娘反应过来,摇了摇五娘的胳膊,“我们走吧,带着表姐回去。”
眼下这等情况,自是只有等兄长回来了才好解决了。
孟五娘点了点头,“表姐,烦请你备车,我们就先带表妹回去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崔妙常心中怒意蓬蓬,她没想到崔含章是这样的不长脑子。
孟家人走后,她声音顿时冷了下来,“没有把握的事你就敢出手,也不怕败坏我们崔家的名声。”
崔含章脸色剧变,她实在是没想到群玉居然能爬起来,她只好垂着眼,心中不服气的反驳,“证据已经销毁了,她们查不到的。”
听她这话,是根本就不知道表姑娘身后站着的是何人,崔妙常闭上眼,“自求多福吧。”
与此同时,刚从宫门出来的谢望,得到罗应的消息,说是表姑娘出事了,连忙纵马出城,往南禺山赶去。
第24章 怎么能在山洞里,这样胡……
今日圣上急诏,向谢望问起二皇子为何又与孟家有所往来一事。
按说孟家算是四皇子的母家,怎么又同二皇子牵扯到了一起。
谢望对于圣上的心思一直都是揣测的明明白白,二皇子和四皇子若是不能针锋相对,反倒是私底下握手言和,那才是让圣上寝食难安。
二皇子中宫所出,即便是先皇后早就薨逝,可多半世家都与他交好,孟家则是从老太爷那一辈起,门生无数,虽是寒门,可在圣上极力扶持之下,变成了挥向世家的最好的那把刀。
当初崔家女嫁给孟家大老爷,圣上心中从此就埋下了一颗名为猜忌的种子。
不过有孟淑妃的枕头风时时吹拂,这才一直不曾发作罢了,可若是两家人不长眼的在小辈婚事上还敢续秦晋之好,圣上那边定然会有所动作,届时只怕是结不成亲反倒结成了仇。
便是谢望住进孟家,也是得了圣上首肯,暗地里监视着孟家与人往来。
他将这几日二皇子身边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又与谁尤其要好之事一一禀明,圣上倒是面色如常,可谢望心里清楚,二皇子此举已然引发了圣上怀疑。
谢望隐隐约约能猜到,或许二皇子是为了见群玉,可昨日不曾给他这等机会。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并未作出什么让人生疑的举动。
直到谢望得到罗应飞鸽传书的消息,说是表姑娘今日在宛庄出事了。
于是谢望紧赶慢赶的往春明门去,却是来迟一步城门已经关了,只好凭着令牌顺利出城。
谁知到了南禺山,发现山门居然也关了。
走官道骑马上去是不行了,要想尽快上山恐怕只能去走崎岖山路。
他没敢耽搁时间,将马拴在山脚,自己寻了条荒无人烟的山路快步疾走,又用匕首开路,将高及人腰的葳蕤草木劈倒在地,攀附粗壮树枝的藤条尽数割断。
不经意间响起布料被棘刺划破的“刺啦”声,谢望走路时甩的飞快的袍角被撕破,手臂上留下一道道细长的血痕。
倒是算不上多重的伤,只是汗水滚落时,蛰得人生疼。
一直走到半山腰,谢望闻到浓郁的的血腥味,也不知是嫌这些雉鸡、野兔、獾子个头太小还是怎的,全都留在林子里没有被捡走,可越是往里走看到地上躺着獐子、麋鹿,以及被啃的面目全非的野猪。
像獐子麋鹿这样肉质鲜美大有价值的猎物不可能不被人捡走,野猪猎得一头极其不容易,更不会被人随意丢弃在林中被猛兽啃食。
谢望心知有古怪,拔剑出鞘,左手持刀,警惕地注意着草丛中细碎的动静。
很快,一头野狼从草丛中跳了出来,体型庞大,毛发乌亮,瞧着应当是头狼,它幽幽绿瞳泛着冷光,口中涎水滴落,试图将谢望扑倒在地。
他身形一闪,那把匕首准确无误的插入头狼咽喉,与此同时长剑一卷刺向最近的一匹野狼。
狼嚎长啸,鲜血四溅,其余埋伏在草丛中的狼群奋力发起攻击,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
野狼步伐灵活,侧身躲过,将蛰伏在身侧的野狼一剑劈成两半,受了伤还在负隅顽抗的头狼试图偷袭,谢望长剑横扫,解决了个干净。
薄凉月色做伴,将他修长身影拉在垒的好高的狼群尸体上,谢望点起火折子,往前走时反手一丢,山风吹来烧得正旺,这些尔虞我诈的腌臜心思,也随着这场火消失殆尽。
他拉着受伤的腿,步子踉跄,也不知这场火,率先吸引来的是敌人还是来救他的自己人。
只是不烧,就会引来成群结队的猛兽,被啃食的四分五裂,也不是办法。
在意识昏迷的前一刻,谢望想着,幸好群玉身边还留了人。
何用武艺高强,即便是有人想对她图谋不轨,也能护得住她。
*
群玉醒来的时候,天光泛蓝,日影昏昏,她探寻的目光在床前转了一圈,只看见孟澜坐在床头,从前谢望守着她的位置。
见她醒了,孟澜以为她是要找春禾,连忙转头吩咐下去,“去请春禾过来。”
发觉身上一片干爽,衣裳明显是换过了的,可春禾又不在跟前,又会是谁给她换的,会不会发觉她身上被谢望留下来的那些痕迹?
她挣扎着起身,浑身乏力地抬眼看他,“二表哥在这守了大半日,眼下我已然好了,你也回去吧。”
孟澜倏地握住她的手,吓得群玉浑身不自在,谁知就听他情真意切地解释,“都是我不好,表妹怪我也是应该的。今日若是不同他们去打猎,你也不会落水。”
“你……你别这么说,不、不怪你的。”话音刚落,群玉又狠狠地咳了几下。
孟澜安抚似的去拍她肩膀,“好了好了,你呛太多水伤了肺,这会喉咙还难受着,先别说话。”
就在这时,春禾端着药走了进来,群玉放眼一瞧,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何用。
孟澜接过药碗想要亲自来喂,群玉连忙推脱,“表哥,这样不合规矩。”
却见他眼中眸光烁烁,说不清道不明,蕴着一分很是受伤的情绪。
这般情况下,群玉也就没再开口推辞,由他一口一口喂了药。
忽然听到一声短促的破空声,倒像是有人发了鸣镝,声音很近,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群玉目光一转,落在春禾脸上,只见她低着头垂着手,面色不变,但是瞧着有几分故作镇定的意思。
“剩下的药不烫了,我自己来吧。”群玉坐直些,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群玉急着打发人走,都没空问他其余的事,“二表哥,我这刚喝完药有些犯困,你今日待了这么久,也回去歇歇吧。”
孟澜见表妹是这样的体贴如微,原本还想问她在宛庄发生的事,想来她今日也累了,左右人也跑不了,明日再问也是一样的。
“那表妹好好休息,我明早再来看你。”
随着孟澜前脚出门,群玉示意春禾过来,“怎么回事?何用怎么在这?”
“奴婢方才问他,说是谢郎君的意思,原本是怕孟四郎还会对娘子有所行动,可谁知……”说着说着群玉有些哽咽,这些时日娘子实在是吃了太多苦头。
群玉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我且问你,他方才走的时候有和你交代什么?”
春禾咬着唇,有些不安,“他说向娘子告罪,郎君那出事了,他急着先走了。”
果真是他,群玉心下一沉,就要起身,“去替我拿身出门的衣裳来。”
“这个时辰了,娘子还要出去?”春禾站着没动,有心想拦她。
群玉神色认真,说出的话不容反驳,“你方才听见鸣镝声了吗?定是谢望出事了,多个人多份力。”
她没再坚持,替她拿了身轻便衣裳和披风就要替她更衣。
群玉突然想到什么,“我从水里出来,是谁替我换的衣裳。”
春禾满脸复杂,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五娘子和七娘子在马车上只替您脱下外裙,贴身的衣裳是奴婢帮忙换的。”
即便如此群玉还是有些担心,万一她们不经意间瞧见了,那她又要如何解释呢?
“娘子先莫要担心了,即便是被人瞧见了,恐怕她们也只会以为是您受的伤。”
春禾这话倒是没错,她皮肤娇嫩,水下情况复杂,被石头撞伤、磨红也未尝不可。
眼下倒是没空再去细想这些,群玉换好衣裙后,拿了火折子就要走。
庄外情况复杂,春禾也要陪着同去,可她担心夜里会耽搁很久,便让春禾躺到她床上去。
免得被人发现她不在卧房,那岂不是穿帮了。
起初春禾还不肯,“娘子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不如告诉二郎,让他派人去寻。”
谁知群玉想都没想的拒绝了,“不可,你当何用为何没有寻求二郎帮忙,不就是因为只要他一出面,我和谢郎君的关系不就瞒不住了吗?”
“何况你莫不是忘了,你家娘子从前可一直都是当做男子长大的,虽说君子六艺学了个囫囵,但是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
群玉这番话倒是定了她的心,也就点头应下了。
“那娘子早去早回,跟何用早点汇合将谢郎君带回来,也不必担心孟四郎,他今日养伤闭门不出的,不会来我们院子。”
春禾也是夜里才晓得孟四郎的事,说是昨夜他那处院子不大干净,进来好多鸟兽蛇虫,听说吓得他那个小通房差点晕过去。
而孟四郎也因为躲闪不及受了伤,这会还躺着呢。
旁人不知这其中是谁做的手脚,群玉却是清楚的,那天夜里谢望及时赶来,他受了伤落荒而逃,谢望将她带回院子后,还出去吩咐了何用送了份大礼。
等出了莲庄,群玉隐隐约约瞧见火光,应当就是那里了。
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难不成他们白日就在这片林子里打猎?
只是还没等她打算寻条近路找过去,就发现几位黑衣人和人扭打在一起。
那人身形瞧着像是何用,也不知他能将黑衣人拖到几时。
群玉暗忖片刻,决定换个方向去找。
那些人摆明了就是相对谢望下手的,她贸然过去除了白白浪费一条命也不能做什么。
何况她相信谢望那么聪明。肯定留有后手的,不会被人那么容易找到。
群玉又漫无目的的搜寻了片刻,果然发现了他留下来的记号。
树上都有着划痕,她沿着这道痕迹去找,还真就找到了昏厥在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