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着张脸,面无表情的问道:“五娘既是去崔家做客,哪有急急忙忙将人请过来的道理,不怕怠慢了表妹,旁人说我们招待不周吗?”
二哥不高兴也是在所难免的,毕竟他原来有意支开自己,就是想和表妹一起好好游玩一番。
可这不是事与愿违嘛,谁知道二婶突然让四郎七娘也一道过来了,甚至连谢郎君这位义兄也在,那表姐本就属意于义兄,她自然是要帮着撮合一二。
孟五娘的心思并不难猜,最起码群玉在得知崔妙常要来时,就猜到了她的用意。
说实话,一时间她有些心情复杂,她对谢望的心思自己都说不清楚。
当初在玉佛寺里她愿意帮他,不仅是因为想要补偿他,更是掺杂了别的私心的。
所以在孟家再次遇见他,群玉心中更多的是愧疚,尽管心中不想承认,可她的确害了了净破戒失身,他明明年少成名,佛法精深,听妙觉妙慧说过,无论是同辈师兄弟中与他辩经,还是向百姓们讲俗讲,了净无论做什么都是做到最好。
这几年她虽然并未回京,但是玉佛寺的消息多多少少知道一二,待他如亲生父亲一般的明悟死了,听说死相可怖,不知生前遭受过怎样非人的虐待。
那位明悟法师对于霍家,对于群玉来说,的确算不上是一位好人。
可他收留了净,将他一手抚养长大,想来也是师徒情深。
这些陈年旧事群玉不曾问过他,可她隐隐约约猜到当年是因为明悟身死,他才离开玉佛寺,没多久就变成孟家义子,又进了武德司与舅父相认。
从前敬仰夸赞了净的声音不绝于耳,如今辱骂痛恨谢望的人更是犹如过江之鲫。
因着这份愧疚,这点怜惜,群玉总是很难对他狠下心。
即便知道他如今所有的柔情蜜意都只是在报复自己,也依旧有些舍不得推开。
谢望得知崔家几位要去莲庄时,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邀请二皇子一并同去。
刚好他也想知道,群玉和二皇子之间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得知孟澜携着弟妹在南禺山消暑,二皇子便猜测这其中定有群玉这个表姑娘,只可惜他既是外男,又身份贵重,众人明摆着就不清楚他和群玉是认得的,一时之间他也寻不到什么借口前去。
谁知谢望居然会向他伸出橄榄枝,于是二皇子也不管崔家几位兄弟,似乎有些不大好去,就点头答应了。
于是最后跟着谢望回到莲庄的,也就二皇子和崔七郎。
因着自己同胞姐姐崔六娘也跟着去了,崔七郎便厚着脸皮,无视兄长们的眼神示意,也要跟着去玩。
等谢望带着人回到莲庄时,女眷们已经去了水榭,群玉倚在美人靠上,怔然发呆。
绿荫斑斓覆盖满园,荷风阵阵送来清爽,粉荷成片,甚清甚雅。
景倒是美的,只是人太多,实在是有些聒噪。
孟澜见她极目远眺,也不说话,有些不忍上前打扰,只好停步在侧,默默看她。
从前只看见表姑娘清丽俏皮,鲜少会有这般愁绪攒眉的时候,孟澜环顾四周,看见五娘挽着崔四娘的手,亲亲热热的在说话,崔六娘也和七娘不知在聊什么。
唯独表妹孤零零的一个人,定是觉得受到了冷落。
这般想着,孟澜在他身旁坐下来,大手碰到她冰凉的指尖,不由得问道:“是不是这里风大,表妹手上怎么这般冷?”
冷不丁被他一碰,群玉吓得将手一缩,她的反应委实有些大,孟澜眸色一沉,就见表妹柔声解释,“二表哥说什么,我方才看得太出神,都没听清你说的话。”
“没什么,我就是担心表妹吹多了风,到时候又会头疼。”
孟澜记挂着表妹的身子不大好,此时不由得庆幸他戴了件披风,正是为表妹准备的。
群玉见他靠近些为自己系披风,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多谢二表哥好意,只是我并不冷的。”
“听话,系上吧,等会我们要去游湖,船上风大,表妹身子娇弱,可不好再病。”
孟澜温柔诱哄,却又带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来,群玉点头应允,正想自己系好时,却听他又道:“表妹莫不是这点小事,都不愿意让我效劳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群玉哪好意思拒绝,她抿了抿唇,露出个得体的笑来,“怎会?只是想着怎好意思让二表哥动手罢了。”
孟澜没再接话,神色认真地为她系着同心结。
离得太近,群玉闻到了他身上清冷的乌木香,实在是有些浓郁。
她自顾自地低头,哪里发现谢望带着人已经来到了这处水榭。
众目睽睽之下,孟澜低着头在她胸前动作,她就那样站着任他攫取。
简直就是毫无礼义廉耻!
谢望心中怒火飙升,眼中恨意愈发浓重,恨不得将这对狗男女立刻丢进池里喂鱼。
还是崔七郎瞧见姐姐,连忙扬声高呼,“阿姐,谢大哥带我们一道过来了。”
女眷们听到声音,瞧见来人当中竟有二皇子,不由得起身向他行礼。
听见谢望的名字,群玉想要转头去瞧,可二表哥手上动作不停,像是还没系好。
方才她们动静很小,所以女眷们没有瞧见,可这会突然来了客人,她和二表哥这般,委实不像样。
群玉慌了神,连声音都带着一丝恳求,“二表哥,好、好了没?”
孟澜自是听出表妹的害羞,将那个同心结摆正,这才松了手,笑道:“走吧表妹,我带你去见人。”
群玉不想去见人,她害怕谢望瞧见了,又要误会,与他解释好费劲的。
可没有办法,群玉还是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
直到孟澜何人见过礼,向她一一介绍,“表妹,这位是二皇子,这位是崔家七表弟。”
听到“二皇子”,群玉猛然抬头,他怎么也来了?
谢望将她不大自然的动作尽收眼底,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迫人,群玉又去掐手,手指被扣得都是印子。
“见过二皇子,六表弟。”群玉端着仪态,毕恭毕敬地向人行礼。
紧接着就听到二皇子轻笑出声,“好生标致的表妹,不知是哪家娘子。”
孟澜一时警铃大作,又怕是自己多想,或许二皇子只是随口夸赞一句呢。
平日里他与姑母所出的四皇子更为亲近,连带着和二皇子交情并不深。
可他依稀记得,二皇子似乎对女色并不感兴趣,不应该对初次见面的表姑娘说这种话才是啊。
孟澜又与他解释了几句,群玉虽然低着头,却也能感受到那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这会人多,她都不敢抬头看他,只怕依着谢望的气性,就快要克制不住了。
等孟澜将人引进去后,群玉故意走慢些,落在二皇子和二表哥身后,拿眼偷觑谢望,朝他做了个口型,别恼。
她不知道谢望有没有看懂,又怕自己动作太大,让那位对谢望有意的崔妙常看到了,便加快了步子,没再磨蹭了。
贵客登门后,秦管事连忙吩咐人在水榭摆席面。
原本应当男女分桌的,可二皇子甫一落座,恰好就坐在了群玉对面,众人也就随意落座了。
孟澜既是主家自然作陪,又拉着群玉一道坐下,她右手边就空了一个位置。
眼见着孟四郎腆着脸要坐,谢望一把踩上他的脚,声音冷得出奇,“四郎,按照昨日的规矩入座。”
这位爷发了话,孟四郎哪里还敢不应,可他心里却是知道,谢望是为着什么。
原本崔妙常还觉得奇怪,怎么那位表姑娘,身边坐着不是孟二郎就是谢郎君。
听他这样说也就茅塞顿开不再纠结了,挨着孟五娘姐妹俩一起坐下了。
打从入座起,群玉心中就胆战心惊的,生怕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谢望要对她动手动脚。
今日可不像是昨夜,她实在是害怕被人瞧见。
她心中愈发害怕,紧张的喝了好几盏荷叶茶,生怕被人发现端倪。
秦管事备的这桌席面有不少清淡可口的鲜蔬以及鱼虾,可群玉却没什么心思用,反倒是自顾自地剥着面前那只莲蓬,白玉似的莲米,甜滋滋的沁人心脾。
不知不觉间她剥得有些多,但是她都没吃,反倒是放在碗里,很快堆成了一只小山。
孟澜余光瞥见后,还低声问了句,“表妹怎么光剥不吃?”
群玉小声回道:“我想一口气剥完再吃。”
孟澜点了点头,将自己面前那碟莲蓬放到她面前,不由得心想表妹当真是小孩子心性,实在是可爱。
这会子群玉哪还敢接他的东西,只是她不拿众人都在看她,只好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温声说了句,“多谢二表哥。”
小娘子又羞又窘,连声音这样的软糯,孟淳望向她的视线愈发大胆,丝毫不顾及还有外人在。
崔七郎与他是同道中人,两道狭促的目光同样落在群玉身上,蓦地一对视,皆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也不知这样身段玲珑,相貌姣好的小娘子,玩弄起来是何等滋味?
孟四郎的目光格外的放肆,群玉垂着头既害怕又不安,担心他会有所动作。
谢望看她这般惧怕,不着痕迹地挪了下身子,将群玉挡得严严实实。
等孟四郎还想看时,冷不丁对上谢望警告的目光,触得他讪讪低头,不敢再看。
群玉虽然收了孟澜给的莲蓬,却并没有动作,只是装作剥累了,偷偷摸摸的拿了一俩颗莲米,低着头认真喝茶,小口小口的吃着。
而坐在他身旁的谢望,今日倒也是反常,一点动作都没有。
群玉心中不安,将她碗里的莲米拿帕子包好,假装塞进袖中,实际上全都赛给了谢望。
她用这种笨拙的法子哄他,谁知谢望在碰到她伸过来的手后,就牢牢抓住她不肯松手了。
他再不将帕子拿好,她辛辛苦苦剥得莲米就都要掉地上了。
群玉有些着急,干脆拿脚轻轻碰了他一下。
谢望倒也确实接下帕子松开了她的手,但是她那条腿却被人紧紧别住。
感受到他粗壮紧实的腿抵着她,群玉没办法只好悄悄抬高腿,去勾他的脚,试图让他放开。
直到谢望粗糙的指尖压揉着她的腿,湿热又隐隐发痒,她颤栗的绷紧了腰肢,坐立不安。
终于这场针对她一个人的凌迟,在众人用完饭后,不得不起身后收尾。
等日头没那么毒辣了,孟五娘看见湖中碧波万顷,粉荷成片,停着几只木船。
“这船是做什么用的?”
秦管事当她是要问责,虚汗直流,连忙请罪,“想必是前些时日下人捞水草,一时躲懒这才将船停在湖边。”
“那这船能载人吗?”孟澜并不怪罪,而是想着方才同表妹说的游湖。
秦管事见他们人多,想来还是大船要方便游玩些,不由地解释道:“这木船小,只能上两个人。郎君娘子们若是有兴致,还有一艘大船停在不远处。”
“不用,就要这个!”孟五娘心情很好,想着总算有法子将义兄和表姐凑在一块了。
至于大船嘛,哪有两个人泛舟湖上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