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光德坊京兆尹的府廨瞧见他,不会让人意外,可他怎么从平康坊教坊司出来,他去狎妓了吗?
群玉怕被孟澜发现,连忙让春禾搀扶着自己走远些,只是这会她伤着腿脚,孟澜一早认出她后,疾步走得飞快。
“这是怎么了?”
见表妹面色不大好,孟澜连忙转头望向春禾。
她连忙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经过由来讲了一遍,就看见孟澜突然转身就走,也不知与他那些同僚说了什么,作势要将群玉背回去。
大庭广众之下,群玉不大好意思,但是推拒了一番后,非但没有见他松动,反倒是突然蹲在自己面前,大有她不上来,今天就不肯走了的错觉。
从前也不见孟澜这般执拗,群玉没有法子,只好趴着他的背,被他送到马车上。
车帘随风飘动,群玉一抬头就能看见在车窗外的孟澜。
虽说是事出有因,他才能与表妹有这些肢体接触。
可这么多人瞧见了,叫外人瞧见了于理不合,孟澜这才没有与她同乘一车。
少顷,马车停在孟府西侧门前,今日驾车的车夫平稳有力,一点颠簸都没有,想到孟澜方才特意吩咐的,她心中涌现一股暖流。
后来春禾搀扶她下车,孟澜见她走得很是艰难,连忙上前,“表妹,失礼了。”
尽管马车停在离客苑最近的西侧门,可等她这样慢吞吞的走进去,只怕得要半炷香的功夫。
群玉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接受他的好意,不委屈自己了。
于是她低眉羞眼地趴在孟澜背上,春禾走在后面四处张望,生怕被人看到了嚼舌根。
一路无话,群玉的双手牢牢攀住他的脖颈,这样亲密的姿势,烫得孟澜几乎忘了怎么呼吸。
群玉有心逗他,在即将到客苑的时候,故意问道:“二表哥也觉得热嘛?”
耳畔的轻声软语渐渐化成清甜的栀子香萦绕在鼻尖,惹得孟澜耳尖泛红。
等心绪平稳些,孟澜朗声道:“是有些,你初来盛京,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眼下还只是五月,便也这样的闷热,扰得晚上都有些难眠呢。”
群玉嘟嘟囔囔的接话,却叫孟澜听了进去。
一路送到院外,正准备进门时,隔壁弄玉堂点了灯,群玉心口一跳,吓得抬头张望。
等孟澜进了卧房,径直将人送到床榻上,群玉感激地同他道:“今日多谢二表哥了,若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要几时才能回来。”
孟澜温声笑道:“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天色不早了,趁着还未宵禁,坊门大开,他得回去京兆尹轮值了。
也不知这几日是怎的,几位同僚纷纷家中有事,轮值的担子全都落在了孟澜一个人身上。
“先前回来的时候,我就让松成去请大夫了,想来马上人就来了。”
并非是他不放心,只是如今表妹的身子骨在孟澜看来,委实不大好。
若是一个不细心调养,留下祸根,日后有她难受的。
孟澜一贯细致入微,群玉乖觉的点头,拽了拽他的衣角,“耽误二表哥了,我方才买的东西有给你的,你公廨里应当也是用得上,不必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
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的,孟澜一时间还未听明白,直到拿到了春禾递给他的茶叶。
他才想到应当是自己从平康坊出来,被她误会去那里面吃茶享乐了。
只是公务上的事,他不好透露太多,只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声,“表妹的心意,我明白了。”
“我那也得了几卷卢留庵的新作,你等会让春禾找松成去取就是了,免得表妹病中无聊,看看书也好打发时间。”
群玉点点头:“二表哥快去吧,等会宵禁了就走不了了。”
在她的目送中孟澜抱着那几盒茶叶转身离开。
松成见他怀里抱着好几盒茶叶,不由得诧异问道:“郎君,你不是不喝除了白芽茶之外的茶吗?”
孟澜掀了掀眼皮,没好气地瞥她一眼,“你懂什么,这是表妹给我的心意,天底下独一份的。”
他自是不懂,只是觉得这么几盒抱着很是费解,便想着帮郎君分担一二。
谁知却听孟澜道了句,“不必,我自己拿。”
表妹不说他也能猜到,这六盒茶叶,隔个半旬便能换上一盒,这样妥帖又细致的心意,他怎好经外人的手。
松成笑呵呵的垂着手,自是乐得个清闲,心中对这位表姑娘又多了一份钦佩,二郎从前的性子虽然也好,但瞧着就是个行将就木的空壳罢了。
全凭老夫人的安排,夫人的期盼过活,从未放纵一回,从未做过自己。
如今好了,有了表姑娘,郎君脸上也多了个笑模样,他们做下人的日子也要好过得多。
二人就此离开客苑,自是不曾发觉这番对话,谢望尽数听了进去。
从她如何叫孟澜背回来,到如今还给孟澜单独备了礼,谢望手里捻着的玉菩提转得飞快,已然是怒极了。
从不许她去崔家宴席开始,她便屡教不改,一直阳奉阴违,看来还是对她太好了些。
第12章 “这样不安分,实在是该……
是夜,天云黯淡,月满轩窗。
心情极好的群玉撑着床沿晃着脚,想着下个月应当就能定下来了,等定了亲谢望即便还想找她麻烦,他也不敢这般猖狂才是。
她心中隐隐雀跃起来,整个人都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床头的小食几上放着一盒药油,群玉等着春禾从飞白居拿完书回来帮她涂。
方才那位大夫看过她的伤,说是并未伤到筋骨,却也得敷上几日的药膏,才好让脚踝消肿走得了路。
她光洁而荏弱的小腿又细又长,翘着脚左右打摆子,嘴上也没闲着,偷吃了好几个蜜饯。
桂枝早就替她熬好了内服的伤药,甚至还贴心的拿了蜜饯过来,只是群玉贪嘴,却并不想喝苦药。
趁着这会无人打搅,她紧张又激动地看着这本《檀郎夜阙》。
这还是今日在糖葫芦小摊那,向货郎对了暗语,才能买到的紧俏货呢。
故事讲述的是一位名唤檀郎的貌美男子,和身边形形色色的小娘子或是春风一度,或是几度痴缠,更有甚者连弟弟的妻子他都不放过。
偏偏与他欢好过的每一位女子都对他赞不绝口,他身上似乎就是有种摄人心魄的能力。
只是这类书官府里不许人刊印发行,若是被发现了。卖书的小货郎少不了一场牢狱之灾,至于买书的人要交罚金不说,还会有人告知家人。
群玉到底要脸,只敢偷摸着看,好在一直看到现在,从未失手过。
静院风回,廊下不曾点灯,谢望披月而来,沉寂的眸先是睇了众人一眼,几个婢女互相使了使眼色,香茹和桂枝从第一天来客苑起,心里是实打实的畏惧这位武德司副使,她们将婢女莺儿推出来,也不知她上前说了句什么,谢望自顾自地进去了。
能来客苑当差的,哪个不是奔着同主子搞好关系,也好为自己日后谋个前程。
可偏偏这位谢郎君规矩繁杂,听说若是做错了事,一点情面都不给的。
谢望悄然进门,他的目光落在那双雪白的腿上,直到瞧见她肿胀的脚踝,眼里那份静滞转瞬即逝。
群玉看书时入迷,根本就不曾发现他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直到身前大片阴影挪了过来,她倏地抬头,看见谢望面上挂着轻蔑,手上动作极快,转眼就将那串《檀娘郎阙》抢了过去。
奈何她伤着了腿,她想跳下床去抢也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在谢望目光落在那本禁书上。
污言秽语,不堪入目,谢望只堪堪扫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去。
“难怪你整日不学好,原来都是看这些。”
群玉哪里敢反驳,低着头垂着手老老实实地挨训,心里却悄悄抱怨,怎么他来也没人通报一声,现在好了被他捉给正着,指不定又要找个什么借口罚她呢。
倒也的确如群玉所料,谢望一开口就说,“明日戌时之前,我要看到你诚心悔过抄的十遍心经。”
多少?十遍?她如今腿伤成这样,还要受这样的罚,群玉不服,瘪着嘴喃喃道了句,“谢表哥你瞧我腿肿成这样,明日都不知能不能消肿的,哪里还能做别的事。”
谢望从不心软,遑论是她屡教不改在先。
“是吗?我瞧瞧。”
群玉还当是自己的求情有效了,连忙将裙摆撩起来些,单腿支着,另外那条受伤的右腿曲成道拱,好叫他看得清楚些。
谁知谢望伸手就去拿小食几上的药膏,作势要替她抹。
群玉哪敢让他来碰自己的腿,连忙将腿拿开离他远些,又将身子往后挪,试图将自己藏入薄衾中。
只是她人在床上,也就只有那么点地方,又能够她躲到哪里去。
“你躲什么?”谢望没有什么耐心,将人拉至面前,大掌一推,她原先盖得严严实实的裙摆被他推至腿根。
见抗争不过,群玉没再和他争辩,只是抿着唇,脸上红云浮动,恼得说不出话来。
谢望替她搽药油的动作算不上轻,甚至说还有些重,痛倒是不痛,只是被他那只粗粝地大手一刮,害得她紧张的浑身颤栗。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块面团,又像是一团云霞,几乎就要被他揉散了。
“你,你别再揉了,轻……轻点按嗯啊……”群玉严重怀疑,他借着给自己搽药的名义公报私仇。
果不其然,谢望不以为意,“就是要力道重些才好,否则药性都揉不进去。”
这都什么歪理邪说!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群玉忍不住抬头,大睁着眼,愤愤看他,“你松开,我不要你搽了!”
谢望转眸,顿时冷了脸,“不要我要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春禾啊,她又不是没有人伺候。
见她忖住不答,谢望怒气上头,“又想让孟澜帮忙?你想都不要想。”
群玉眼帘微掀,只觉得同他说话好累,根本就讲不通。
“多谢表哥帮我搽药了,时候不早,你也早些回吧,我要睡了。”
又来这套?她以为自己是谁,谢望扫她一眼,“玉娘,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同我讲话?”
这样让人寒噤噤的语气,群玉心知她是真的触怒了谢望。
可……可她也没做什么呀?顶多就是与他争辩了几句,并非故意要与他吵嘴的,怎生的这样大的气性。
谢望见她满脸怔然,一看就知没把他先前说的话放心上。
他强忍着怒意同她好声好气的说话,这会气急干脆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发疯似的吻她耳郭,边亲边问,“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去崔府赴宴?”
群玉又痒又疼,一双手不停地使着巧劲想要推开他,却被人越吻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