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受皇家荣养,以身报恩没有什么不好的,可二哥为什么非要她嫁给外族人。
持盈少时读史,很清楚突厥人猖狂时,屠戮灵州边疆数十座城镇,若非霍家人在河西横空出世,恐怕突厥如今也不会对大庆俯首称臣。
何况若是谢望答应突厥人,将她和亲嫁出去,持盈兴许也就认命了。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二哥的意思。
“公主若是嫁去突厥,等新可汗上位,会帮助二殿下的。”元霜是安郡王府的人,在她看来一切利益应该以他为先。
“可是二哥不是不知道,突厥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若是与他们合作,边陲百姓岂有活路!”
持盈满腔愤怒,她不明白二哥究竟要做什么。
从前在崇文馆读书时,先生们常常称赞二哥,说他颇有父皇风范,是他们的表率。
突厥人来京朝贡,四皇子与他们关系匪浅,二哥对此嗤之以鼻,还说四皇子其心不正,不可与之为伍。
如今他自己也变成四皇子这样,持盈对他非常失望。
“元霜,我改主意了,本宫要嫁谁,由我自己做主,二哥也说了不算。”
丢下这一句话后,持盈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谁知元霜听到这话心底有股愤怒激荡,公主怎么能这样自私。
殿下又不是让她和亲嫁人后再也不管她,等殿下荣登大宝,自然会想方设法将公主接回来的。
好在殿下在得知新帝拒绝和亲后,也有了新的对策,由不得公主不愿意。
元霜离去前,在香炉里丢了块香丸,袅袅青烟悠然上浮,睡意酣然的持盈公主逐渐呼吸困难,咳得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
第65章 “孤臣可弃,但绝不折节……
持盈突然犯了咳疾,太医们都来瞧过了,说是因为外邪侵袭导致肺气失宣,气道不畅。
汤药开了一剂又一剂还是不见好,群玉心急如焚,每日都待在太医署,帮着查找脉案。
她的病来势汹汹,却也不像是因为感染风寒所导致的。
张医正则说公主的病不减反重是因为药不对,一定是有哪些药她不能用。
只是上回灵帝遣散太医,好多脉案都找不到,而公主又早早出宫开府,想来府医会更清楚些。
元霜顺势出宫,只不过公主府里等候她已久的是霍容璇。
“公主的喘症好些时候没有犯过了,嘉和郡主问我的时候,我吓得差点就说了实话。”
她拍了拍胸口,显然也觉得后怕。
毕竟她服侍公主这么些年,怎么可能会不清楚这些。
为了糊弄过去,元霜只好说自己是公主开府后,才到她身边伺候的,这些年也没听说过公主生过这样的重病。
但其实持盈公主年幼时,每逢秋日便常常生病。
因为灵帝喜欢桂花,六宫中桂树挺立,翠叶交织,等到丹桂飘香时,花香随风四处游走,浓郁而深邃的味道,引得不少后妃折桂插瓶,便是宫女们也爱摘上一两朵,别在鬓间,小巧玲珑,愈发称得娇俏可人。
只有持盈每回都是门窗紧闭,也不爱出门凑热闹。
知道她桂花过敏容易导致咳嗽的,如今除了安郡王外也没有旁人。
元霜回宫的时候,霍容璇和府医一并前往,得知公主是因为桂花过敏这才诱发咳疾后,太医们纷纷松了口气,这才对症下药缓解许多。
见群玉一脸忧心忡忡,霍容璇说出的话并不客气,“嘉和郡主,公主在宫里也住不习惯,我这次来是要带她出宫的。”
自从上回她用宁儿来威胁群玉后,彼此之间也是心知肚明,即便是一家姐妹,恐怕关系也不会再好了。
群玉倒是一如从前那样唤她,“想来长姐还不知晓,突厥人意欲求娶持盈,圣上拒绝了,若是住在宫外,恐怕并不安全。”
霍容璇有理有据的反驳道:“宫里倒是安全,可眼下丹桂飘香,她的咳疾若是久病不愈,岂不是变成痨病时日无多?”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元霜丢进香炉里的那枚桂花香丸,提前催发了持盈的咳疾,等这几日皇宫内苑,一派金黄之景,宛如天边洒落的碎金,铺满了各处宫道,就连空气中都漾着甜腻的花香。
群玉深知她说的话有道理,也就没再坚持,只说那就让持盈在公主府好好养病。
因为饱受咳疾折磨,持盈这几日精神恹恹,头昏脑涨的,也没来得及好好和群玉说话,就坐着一顶小轿,一路由人抬至宫门口。
等出了宫上了马车,也没回头望她一眼。
群玉到底不放心,便让张医正这几日往公主府去的勤快些。
张医正执掌太医署多年,常常以固执己见、冥顽不灵的名声与诸位朝臣交恶。
安郡王自是深知他这一点,逼着他追问灵帝临死前的病症。
这件事谢望做得隐秘,就是不想让张医正知道真相,他也的确被瞒在鼓里,并不清楚灵帝病危,是因为徒弟曾太医,帮他准备施针的器具时,擦了毒药。
公主府的暗室里,张医正被他的人严刑拷打,威逼利诱或是以家人性命相要挟。
他气焰嚣张的踩着张医正的腿,“张公甫,倘若你愿意替我作证,是贼子谢望逼你给我父皇下毒,又煽动四弟逼宫弑父,本皇子愿意让你功过相抵,保你全家性命,余生富贵。”
垂着头奄奄一息的张医正,吐出一口老血,“没做过的事,老夫我绝不认!”
安郡王幽幽发问,“是吗?你以为你能逞强到几时?还是说还以为谢望会来救你?”
“孤臣可弃,但绝不折节!”说完这话后,张医正以头抢地触柱而亡。
变故倏然发生,安郡王晦气地啐他一口,冷声吩咐,“传信给艾力江,可以动手了。”
不过三日光景,盛京城的百姓皆知持盈公主为了一己之私,不肯和亲嫁往突厥。
说书先生在茶楼侃侃而谈,“若是和亲能成,至少也能保大庆五十余年太平呢——”
永嘉坊,持盈公主宅门前围簇着不少人,百姓们怨声载道的,纷纷唾骂公主自私。
门房们哪里见过这般大的阵仗,可是赶也赶了,这些人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
好在公主那里瞒得算紧,她如今还不知晓。
这几日咳疾好了不少,府里的下人看自己的眼神躲躲闪闪,持盈并非什么也不知道,而是在想二哥为了达到目的,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安郡王不敢亲自来见妹妹,便让霍容璇代为传话,说是他希望持盈手书一封,求圣上赐婚。
他们千方百计的把自己弄出宫,不就是为了更好的操控摆弄吗?持盈却偏不如他们的意,“赐婚这等大事,恐怕还得我和艾力江一起入宫面谈。”
安郡王自是拒绝,可拗不过持盈以死相逼,后来兄妹二人各退一步,说是过几日在龙首池有马球会,届时艾力江会再次求娶,持盈务必答应。
为了让他放松戒备,持盈默然点头没有拒绝,想着既是在龙首池,那么兴许会见到韦恒。
龙首池位于东苑,为了方便工部官员监修管理,离工部公署不远。
韦恒任职工部郎中,从前便是隔三差五地往龙首池跑,她想碰碰运气,兴许能够遇到他。
*
突厥人来京已经快有一个月了,等这场马球会结束,他们便要打道回府了。
持盈离宫这些时日,群玉自然也听到了满城的谣言乱飞,只是突厥人一直没有动作,她便想着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将事情发展掌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群玉向谢望建议,不如在龙首池办一场马球会吧。
突厥人绝对坐不住,定然会弄出一些幺蛾子。
群玉的话他向来都是听的,何况谢望也想知道,安郡王又是对张医正严刑逼供,又是大费周章的让突厥人娶公主,究竟所为何意。
张医正的死讯传回时,谢望让人去信给曾太医,让他不用再避风声了。
曾太医得知师父的死讯后,暂且放下心中悲痛,进了太医署接替了他的位置。
适日秋高气爽,晴光折晃,艾力江带着突厥壮士兴致勃勃地来到龙首池。
瞧这些大庆儿郎一个个蜂腰猿背,瘦鸡弱猴样,怎么能和他们在草原上长大的壮士比。
艾力江面露讥诮,准备赢他个两三把,彩头便是求娶持盈公主。
倘若输了也不亏,将乌日珠嫁给大庆皇帝就是。
群玉坐在谢望下首,正要和乌日珠说话时,瞧见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谢望身上瞥,甚至话题还一直往谢望身上绕。
“你们大庆皇帝,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没见他娶妻啊?”
听出她这是对谢望有意思了,群玉恼地攥紧手心,咬牙切齿道:“因为他有隐疾。”
乌日珠也是天真,信了这番说辞,惊骇问道:“这么严重?难不成没得治了?”
群玉压低声音,与她咬耳朵,“太医都瞧过了,说他常年骑马,导致子嗣艰难。”
说到骑马,他们突厥人从小便是会走路就会骑马,乌日珠惊叹连连,“那你们大庆的太医也不过如此,这要是在我们突厥,随便哪位巫医就能治好了。”
“诶,此言差矣,这是太医给出的病症,但实际上我兄长为何绝嗣,我是清楚的。”
群玉见她果然很在意,便继续编些谎话骗他,“他之前被蛇咬过,已经没救了。”
乌日珠忍不住偷笑道:“那也太惨了吧。”
群玉抿抿唇,心想为了让乌日珠早些死心,哥哥背负些坏名声也无妨吧。
反正也是和他学的,照葫芦画瓢嘛。
被群玉三言两语劝退后,乌日珠想着大庆儿郎这么脆弱,还是不嫁的好。
少顷,乌日珠的话题又都回到了吃食上,群玉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只是这笔账还是算在谢望头上。
莫名其妙挨了她一记眼刀,谢望眼波温柔地凝她,像是在安抚群玉。
大庭广众之下二人眉目传情,沈固安那老匹夫漫不经心地移开眼,实际上茶杯都快要捏碎了。
今日和突厥对战的大庆儿郎,有不少都是出自武德司,于是他便也来凑个热闹,就连女儿沈容也来了。
沈容此时对嫁给谢望不做她想了,没有群玉配合,嫁给他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如今二人又好的蜜里调油,她若是不长眼的凑上去,讨人嫌不说,依着谢望那等小肚鸡肠的性子,必定不会让她好过。
但是沈容不愿意往谢望跟前凑,被谢望平反的镇北侯府遗孤,钟毓和钟灵俩姐妹,却是用尽心思也要往谢望跟前凑。
突厥人还未离京,为霍家一案平反的细节不好公之于众,所以这等节骨眼上钟家俩姐妹都还没得到册封。
钟毓便以为谢望怎么也会许个妃位来补偿她,钟灵胆小木愣则是为姐姐是从。
这场马球赛上的众人皆是心思各怀鬼胎,持盈借着要去更衣的由头,和元霜一起离开了会场。
群玉向春禾使了个眼色,她也顺势跟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