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彧试图将她的面纱揭露,才分出一只手,她倏然挣扎开了,两手捂住了脸。
“你再动我喊人了。”
时彧不再动,堂而皇之地告诉她:“引路的女史被我击昏了,一时半会醒不来。”
琴师没想到他如此胆大妄为:“此处是离宫,将军请自重。”
时彧嗓音放低:“我知道这里是离宫,那你知道,我在这里,就在这座假山后面,做过什么事吗?”
琴师举止慌乱,立刻就要逃离。
时彧阻止了她的去路,将她重新拦在双臂的圈画之间。
这时,假山之后,倏然传来伶仃的脚步声。
两人都是心头一凛,琴师几乎立刻就要唤人,将这个色胆包天的狂徒吓走。
谁知嘴唇还没张开,时彧早料到会如此。
薄唇掠过轻纱,猝然间便吻住了她柔嫩的唇瓣。
隔着面纱,他的唇依旧霸道而炽热。
琴师微微睁大了清眸,要说的话全堵回了喉管以下。
用力呼吸,好汲取外部的空气。
不经意间,却嗅到了一口浓烈的血腥气。
她想了起来,是她用金簪刺伤了时彧的肩,他出血了。
血腥味道很浓,出血应该不少。
他是个铁人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怔忡间,假山后传来侍女的议论声。
“随滟滟今日在陛下跟前献艺,真是差一点儿呢。万一她做了娘娘,以后跟咱们就不能平起平坐了,我们也得像伺候太后娘娘那样,好好服侍她。”
“这就是会一门狐媚手段的作用了,你看,咱们俩就是什么都不会,所以只能做个婢女。”
“婢女也有婢女的好,总好过当寡妇吧!”
“也对,随滟滟那么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死了男人,她那个克夫命,谁敢要她……”
两人摇头晃脑一阵,又各自轻笑一阵,玩玩闹闹着走远了。
这片假山回复了宁静,月光照在枯萎的草木上,风袭来,发出窸窣的草木脆折的声响。
假山后很安静,风很平和,将两人的发丝衣衫都纠缠在一起,芙蕖的味道酝酿得愈来愈浓稠。
气息在此轇轕。
琴师感觉到吻自己的唇,在路过的婢女的话传来时,加重了惩罚的意味。
隔了面纱他就要往里探,幸好有一重面纱阻隔,他徒劳无功,只是隔靴搔痒般地惩罚了几口。
似乎懊恼嫌不够,他张嘴,咬在琴师的唇瓣上。
一阵刺麻的感觉袭来,琴师蹙了罥烟眉,想狠狠地推开他。
时彧不肯后退,他捧住了琴师的面颊,轻轻喘着,气息未定。
“寡妇,说的是你么,”不止一次听到这个词了,时彧反诘她,“嗯?”
琴师咬住嘴唇,被他抵着额头,盯了半晌。
她缓缓道:“是的。妾身随氏,京中人士,新丧夫婿,孀居于修真坊,得贵妃与太后厚爱,入宫侍主。”
“你为谁守寡?”
他像个好奇的孩子,捧着她的脸颊更近一步,膝盖抵向她的腿。
微弱的气流似电一般窜过她身体的四肢百骸。
“我爹,还是——”
他笑了下。
“我?”
第32章
时彧说话的声音偏低沉,受伤后带着一丝沙哑。
琴师的身子不断战栗,她咬住了柔嫩的唇,须臾,试图推开时彧,“妾身不明白将军在说什么。妾身是太后身旁的琴师,如果今夜太后找不到我,恐怕将军也逃不脱。”
她非要试图逃走,反而激怒了时彧。
少年浮躁地阻碍她的去路,横臂拦在她的身前,“我没说我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将军,嗯?”
琴师被他吓得退了一步,又退回了冰冷湿滑、光溜溜的石壁上。
那股阴寒潮湿的气息不断钻向她的脊梁骨,琴师很不舒服,可她又不是时彧的对手。
“不是装不认识么,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是个将军?”
他步步紧逼,非要让她承认些什么。
琴师口吻冷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妾身对驻守离宫的每一个护卫都是如此称呼。你若再不放开,等人发现,将军的清誉恐怕就没有了。”
时彧道:“我要那东西做什么?”
如果介意什么“清誉”,他从一开始就不会招惹沈栖鸢。
琴师发觉有些说不过他,不欲过多纠缠。
时彧偏偏阻拦,不许她就此逃开。
他的手掌稳固如磐石,将她的肩膀抵在假山上,稍用力,她便似一张薄纸,被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琴师恼羞成怒,轻声叱道:“将军!你再这般失礼,我定要唤人了,此处是离宫,容不得你撒野。”
时彧不以为意,他俯身凝视着琴师,少晌,他用一种压得极低的,仿佛可怜的语气对她道:“你真的不知道吗,我这辈子胆大妄为习惯了,军职也丢了,喜欢的女人也丢了,她现在见到我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跑,还拿金簪扎我这儿。”
仿佛到了此刻,他才终于感觉到一点疼痛似的,抓着琴师的手,缓缓地摸索过那片受伤的地方。
金簪刺过的肩骨下,皮肉被扎出了血洞。
抚触上去时,能感觉到血液的潮湿,泛着冲鼻的腥甜气。
琴师指尖一顿,有丝丝惶然伴随轻颤泄露了出来。
时彧呢,从小熟读兵法韬略,深谙追击穷寇的关窍,他小声道:“疼。”
琴师差点没忍住,懵了片刻,她忽地激烈地抽离了手指。
“妾身奉劝将军,日后不要再跟踪他人。”
时彧掖了掖唇角道:“不会,我只跟踪过你一个人。”
琴师忍不住唾骂:“轻薄无赖。”
时彧承认:“的确。所以我挨这一下,是罪有应得。”
他倒不为自己辩解什么。
琴师感到手上一暖,是他拿起了自己的手,用修长的五指,将她的整个拳头包裹住。
少顷,掌心滑入了一根被捂得温热的物件,细而长,上首为一朵盛开的莲。
这是她方才扎他的那根金簪。
时彧再度靠近一些:“留着。防身很好,对付登徒子就该这样,狠狠扎他一下。”
琴师的眸光掠过一瞬的迷茫。
不待她说话,他又低低地道:“我知道你不肯认我,心中有顾虑。你放心,我会摆平一切,会证明给你看,你和我在一起是最正确的选择。沈栖鸢,你不让我这么叫你,那我叫你随滟滟好了,迟早一日,等我官复原职,一定给你挣一个一品的诰命回来。”
少年的承诺总是轻许的,那么光明磊落,坦荡赤诚。
琴师垂下了长眸,眸光中有秋水泛滥。
她怎会不知,时彧为了拒婚才闹到这个下场。
倘若不是陛下心存仁慈,他早已身首异处。
就为了不娶长阳郡主,值得?
他明明可以借此一跃成为皇亲国戚,明明可以借助郡马的身份平步青云,但现在的他,却只是千牛卫籍籍无名的指挥。
琴师说不出话来,良久,当她用力平复好自己的呼吸以后,她从袖中摸出一瓶金疮药。
时彧眼力好,当看到她随身不离的金疮药后,瞳孔骤然灿亮。
琴师道:“这瓶药,将军拿去擦。这是宫中之物,太医署特制的,应当会有效。”
时彧的语气有些激动:“好。”
她还惦着他,关心他。
少年胸口火热,刚刚破灭的心如今死灰复燃,假如还是在广平伯府,他怕自己已经不顾一切将她抱起来亲吻。
虽然他还是想那么做,但琴师没有给他机会,在少年怔愣着,内心暖流漫溢的时候,她找到了空档,钻过了他的手臂下,匆促地迈着步子离开了这片石林。
月光下,女子纤细如幽兰的身影,被拉扯得老长,似一节细细的竹影。
微风弹拨着她的面纱,撩开片角,露出她右边一片雪玉般的脸颊。
那里已有灯光朗照,她的玉容在光焰下清晰可见。
尽管只有一瞬的功夫,时彧还是看清了她姣好恬静的侧脸。
沈栖鸢。
默默在心里唤了无数遍,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细究起来,那股难以形容的心情,叫作失而复得,叫作死而复生。
*
裴玟不知道时彧上了哪儿去了,看到他偷偷摸摸往玉树园那边跑,裴玟还以为他吃多了要小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