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在外面开个铺子,托个掌柜,然后雇佣坐诊的大夫,不仅可以让更多人有钱看病,而且她也不需出面,拿收成便是。
孟婵音想到后便拿出纸笔,仔细规划此事可行的利弊。
许是第一次做此事,她时至半夜都不觉得困倦,眼眸明亮地写了好几张纸。
第二日。
她也是迫不及待地动身,然后寻到之前的房牙子,询问有何处可以有商铺租。
房牙子虽然没在她身上沾多少便宜,但见她昨日还算大方,便揽下此事。
很快孟婵音就在城外寻到一处商铺,房牙子知道她是要开药铺后,随即道:“姑娘要是想要请大夫,我这里刚好有人,不知姑娘可要。”
孟婵音正缺人,自然不推辞:“劳驾替我引荐。”
房牙子将她带过去。
是一间瞧着富贵的宅子。
孟婵音还以为房牙子将她带错了地方,下意识问:“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能住得起这样院子的人,必定不是什么缺钱的大夫。
房牙子叹道:“别瞧着这户人家大,实际也同姑娘一样是刚来的,身上也没多少钱,却要住好地方,之前还寻我问有没有地方能做工呢。”
孟婵音心中虽有疑虑,但想着来都来了,便打算去见一面。
院子的确很大,却没有仆奴。
远远看去,她从朦胧的烟雾中依稀看见清隽的背影,脚步骤然顿下。
房牙子见她忽然不往前走了,疑惑地转头问:“姑娘怎么了?”
孟婵音收回视线,转身欲往外走:“不必了,如今我店都还未曾装饰好,还不着急寻大夫,改日罢。”
房牙子见她说转身便走,下意识拉住她:“姑娘,好歹也来了,你且来瞧瞧,也是个俊俏的单身公子,人又生得好。”
孟婵音开始怀疑房牙子,但抵不过她的力道,被拽着一路过来。
“公子,人来了。”房牙子欢喜地开口。
亭下煮茶的公子抬首看去,视线落在她略显警惕的脸上,遂又轻轻地垂下眼。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房牙子见两人古怪,似乎还是旧相识,心下有些尴尬。
孟婵音对房牙子道:“劳烦你先在外面等我,我与这位公子讲话。”
“嗳。”房牙子连连应下。
天边下着小雨,几片雨水被吹进来,贴在她的脸颊上,冰得有些寒意。
沈湶起身将热茶放在她的手中,低眸凝望她被风刮红的小脸。
孟婵音接过他递来的茶杯,主动打破两人之间的安静:“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现在脸上还带着此前在客栈的伪装,所以她试探出声,他究竟认没有认出来自己。
沈湶轻颤眼睫,喉结轻滚地‘嗯’。
他淡笑:“原来是你啊。”
抬手做请:“坐下谈谈。”
孟婵音望了眼他,虽不情愿看见他,但还是坐下了。
沈湶微扬唇角,单手支着下颌,冷不丁地道:“我太穷了。”
这话令她忍不住想翻白眼。
且不说,沈府是扬州世家,且说现在一身的好布料,如何看都与贫穷搭不上关系,但现在却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
沈湶知她不会信,也并未要求她信。
他转眸看向她,霜雪凝聚的眉眼晕着湿意:“是真的,你别看我穿得光鲜亮丽,实则我真的身无分文,本来我也是世家公子,但带我出来的仆奴抢了我身上的钱财,然后将我丢在此处,如今我身无分文。”
孟婵音听得眉心轻蹙。,
无论真假,沈湶说出的话都失真。
沈湶看出她对自己的警惕,笑出了声,温声安抚她道:“别怕,我真不是坏人。”
孟婵音乜他浅笑晏晏的脸。
沈湶摊手,指了指自己的腿,无奈道:“你看,我的腿都因为觊觎一个姑娘成这样了,我如今很自卑,觉得配不上她,所以才从家里出来散心的,然后再遇见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原本修长的腿因那次的坠马,如今呈扭曲状十分可怖,往日的清隽公子如今成了废人,任谁都很难接受。
但他好似并不在乎,很坦然地露出自己的腿。
孟婵音看着他撩起直裰下的一双腿,然后抬眸乜他无辜的脸:“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招人?”
沈湶笑:“其实我比你早到这一日,本是想寻个营生,谁知上天做媒,让我们遇上了,所以,我听房牙子说你想要开一间药铺在城外,而我恰好会些医术,不如你招下我。”
堂堂沈府的公子躲来真地方当大夫,孟婵音和谁说出去都不会信任。
她沉默地望着他,半晌,缓缓点头:“好。”
沈湶弯眼:“既然如此明日见。”
外面的雨下小了。
孟婵音撑着沈湶给的伞出了巷子,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转头看向烟雨中转着轮椅往前走的少年。
她对沈湶的话并不信。
染了一身雨水的孟婵音回了院子,望向刚布置好的房子,心中升起不舍。
沈湶在这里,无论他究竟是早就认出了她,还是没有认出来,她必定不能再长久地待了,需得早日离开。
最初的轻松也因为沈湶而变得沉重。
清晨,下了一夜的大雨,巷子湿漉漉地被烟雾笼罩在其中,鸡叫都显得似话本中的怪诞。
门被敲响。
孟婵音刚来此处,还并不认识什么人,本是不想去开门,但隔一会儿便会敲响。
她无法视而不见,来不及伪装,遂警惕地戴上帷帽将面容遮住,前去开门。
少年坐在轮椅上,眉眼染湿地望着她。
孟婵音望着他:“你怎么来了?”
沈湶浅笑:“想到没有钱过日子,故而夜里难眠,特地前来找你带我去看日后做事之地。”
孟婵音心道无语,她都打算一会儿去找房牙子将盘下的铺子过给别人了,他来得倒是及时。
前几日刚盘下铺子,又因招了他而转手将铺子卖了,如此反常之事落在沈湶眼中,怕是会引起怀疑。
前后联想后,她道:“那你且在外等我片刻,我换身衣裳便来。”
她打算先带沈湶去看,后面再寻个合适的理由将铺子转让,然后尽快离开此处,避免被发现。
沈湶颔首,望着她将门阖上,没有要请他进去的意思,淡然地转动轮椅靠在门口等她出来。
雨后空晴,小巷子的雾气散去,渐露屋檐尖角。
门被打开,从里面行出头戴帷帽,身着青湖裙的女子,嗓音清脆如黄鹂。
“走罢。”
孟婵音越过他往前走,没有要给他搭把手推轮椅的打算。
沈湶转动轮椅,跟在她的身后。
天水城相较其他地方很是安稳,清晨的街道上都是人,热气腾腾的包子刚出炉,孟婵音顺势买了几个。
她犹豫一会,递给沈湶。
沈湶摇头:“多谢姑娘,我已经用过了。”
孟婵音不勉强,咬着包子继续往前走。
很快出了城。
铺子在城外不远,外面接连重叠地排着几家铺子,瞧着挺简陋,但人却不少,都是些没钱在城内住的百姓。
一旦外面乱起来,遭殃的便是百姓。
孟婵音看着这些人心中并不好受,她之所以会在将铺子开在外面,也因为外间的铺子便宜,且她也不会在此处逗留多久,想保住接下去能活,恰好也能让外面的人也能有钱看病。
结果现在因为沈湶,她又得要换个地方了。
“姑娘?”沈湶见她站了许久,出声提醒。
孟婵音瞥他一眼,转身打开铺子的大门。
沈湶跟在后面。
铺子许久没有人用过,打开后全是飞尘,她带着帷帽倒还好,身后的沈湶倒是没那般幸运。
娇气的少年公子被呛得连连咳嗽。
孟婵音见他咳得眼尾泛红,心中的郁气霎时散去些。
用帕子垫在屋内的台阶上,她笑对他说:“公子要是想赚钱来我这里恐怕要落空了,你瞧,我这里地处偏僻,且收费和外面撑起的小铺子一般价钱,没得赚的。”
沈湶笑:“无碍,我也不会在此处待很久,过段时日我还要回家。”
他要走?
闻言,孟婵音心思微动,原本的打算不由得犹豫了。
若是沈湶待不了多久便要走,那么她是否可以暂且先不着急。
孟婵音试探地问他:“那公子何时走?我开铺子,少不了大夫,你若是忽然走了,我可来不及请人。”
沈湶道:“莫约一两月后走,不瞒姑娘,其实就因为此,我才迟迟寻不到事做,姑娘是刚开的铺子,最是缺人手,且天水城没有适合姑娘的大夫。”
他笃定地望着她,确定她一定会留下他,哪怕他要不了多久便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