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还用膳吗?”春心观她脸上神情,眼含关切地上前。
孟婵音对她淡淡地摇头,坐在吊椅上,脚尖轻点地面,身子随着晚风缓缓地晃动,披风上茸茸的雪白兔毛搔过下颌,脸色比月光还要清冷。
清晨。
孟婵音从全是被娄子胥退婚,还有青年如蛇般纠缠她的梦中清醒,一直穿着里衣坐在榻上许久才回过神。
昨晚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做的梦,醒来后一切都平静得如往常般没什么不同。
她揉了揉还混沌的额头。
恰好春心进来,见她醒来了一边拢起帐子,一边道:“姑娘,刚才我去的时候,恰好见长公子院中的人收拾东西,道是说他明日要出府与什么人见面。”
孟婵音点了点头,从榻上下来,趿拉上木屐,款款而至镜子前拿着木篦梳头发。
春心见她眼眶微红,以为是还在为娄府退亲之事而伤心,便道:“沈小姐今儿个一大早就派人送了口信,邀姑娘前去呢,姑娘要去吗?”
孟婵音看向镜中的人,眉眼淡淡,昳丽的面容微白,还有些恍惚,显得有几分精气神不足。
她竟然连濛濛的及笄都忘记了。
孟婵音对着镜子露出笑:“去,匣子中还有一块貂皮披肩,一直藏着还没有碰过,濛濛之前一直念叨想要,且取下来装好,我一会儿送给濛濛。”
春心点头,去取貂皮披肩。
孟婵音梳洗完后,换了身不算扎眼的青湖绿裙,凌云髻上简单地簪素花,抱着木匣礼盒出了蝉雪院。
出府的路上恰好碰上息长宁。
他似刚从外面回来,满头大汗:“阿姐,你这是要去何处?”
其实他是刻意守在此处的,本是想去蝉雪院,但想到娄府退亲,现在阿姐定然黯然神伤,便借由着沈濛之事等在此处。
若是阿姐出了院子,那边代表一个娄子胥与她也没什么重要的。
没想到过来时恰好碰上。
息长宁压下心中对娄子胥的几分不屑,凝着眼前虽看着憔悴,却不显落魄的孟婵音。
孟婵音见他穿得简便,便知晓许是刚从校场练武回来。
她目软面柔地说:“濛濛生辰在桃林设宴,我去看看。”
息长宁眨眼,恍然道:“是濛姐姐的生辰啊,难怪刚才府中的小厮过来说有谁请我,我当时忙着没注意听,一口回绝了,阿姐我要与你一起去。”
几人自幼一起长大,息长宁为沈濛庆生倒也没什么。
孟婵音点头同意。
息长宁说完便朝着前方跑,不忘倒着回头说:“阿姐你等我回去简单洗漱,换身干净的衣袍就来。”
孟婵音便倚坐在风亭中等他。
等了许久,息长宁没等到,她看见了前面的镂空游廊中行过一群人,个个容貌上乘。
其中息扶藐尤为出色,深邃的五官犹如从画中出来的般,行动间风姿冰凉,淡漠疏离。
这样的青年半分让人联想不到,昨夜他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喘着气,还能说出那种话。
她忍不住别过头,眼观鼻的佯装没有看见。
另一边的游廊中息扶藐身边的张乐忽然好奇地看着前方,诧异道:“子藐兄,那是不是你那藏起来,不给人看的妹子?”
息扶藐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恰好看见少年钻进风亭中,眉开眼笑地虚揽了下少女薄瘦的肩膀。
她没有推开,反而仰头对他露出温婉的笑。
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另一边走。
他眼中的情绪淡下,冷漠地看着。
一旁的张乐感叹:“哎,虽说是抱错的假姑娘,但这相貌还真很难让人去怀疑,她是否真的不是息府的姑娘,我每次瞧她,可是半分都没有想过她不是息府的姑娘,生得这般……”
张乐夸赞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被青年打断了。
“够了。”
张乐指了指:“真的,子藐你看嘛,我没说错,那两姐弟感情真是好,瞧着就像是亲生的一样。”
“张子乐。”息扶藐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张乐察觉到他周身气压很低,连忙噤声不敢说什么,心中还在想:本来就没说错,那两人关系好得就像亲姐弟。
第20章 荼蘼(含公告) 天生媚骨
另一边。
马车已经候在外面,息长宁虚扶着她上了轿,然后翻身上了马,“阿姐坐稳,我们走了。”
听见他的话,孟婵音撩开竹篾帘子,看见坐在前面充当马夫的少年,无奈道:“长宁。”
息长宁对她露出无害的犬齿,“阿姐别怕,我也会驱马。”
见他满脸坚持,孟婵音也不再说什么,柔声嘱咐了几句便放下了帘子。
息长宁像样地驱着马车朝前。
桃花林中并无太多人,沈湶特地包了此地给姐姐设宴,即便赴宴的人也只有息长宁与孟婵音。
马车停在外面,息长宁将孟婵音扶下轿,门口候着的下人拾步前来对两人欠身。
“姑娘在里面等着孟小姐与息郎君,请随奴婢来。”
孟婵音与息长宁跟着前来迎接的下人往里走去。
远远便瞧见,今日装扮尤其娇艳的沈濛对她招手,身边则坐着书生般文雅的清隽少年。
“婵儿,这里。”
孟婵音走近亭中,接过下人递来的铜盆净手,对沈濛笑道:“濛濛生辰快乐。”
春心将木匣递过去。
沈濛打开一看,满眼惊喜,“是我一直想要的貂皮,这下几年的冬披肩有着落了。”
她笑得俏皮,一旁的沈湶也不想打破,他每年都变着法子给她各色的貂皮,总是不喜欢的挑三拣四,别人送的倒是一下子就爱上了。
孟婵音见她眉眼染喜,心中亦是一样。
沈濛爱不释手地盖上,转眸看向她身边两手空空的息长宁,问道:“长宁弟弟给濛姐姐带了什么?”
息长宁两手一滩,犬齿一露,无赖道:“带了个人来。”
沈濛嗔他一眼,也并非是真的要他什么。
缓和情绪的话说完,沈濛才留意孟婵音脸色白得连胭脂都盖不住。
娄府退婚之事,在他们这些世家中算是人尽皆知了,之前孟婵音本就因此前身份,而被人私下拿着当笑话讲,又出了这等事,日后再想要个好人家可就难了。
沈濛甚至在心中干脆想,直接撮合她与弟弟沈湶在一起。
如此作想后,沈濛悄然用手肘撞了身边的沈湶,乜了眼道:“怎的见了姐姐不讲话。”
沈湶见她脸上神色便晓得她是何意,脸上浮起一丝无奈,但还是乖巧地对孟婵音含笑:“孟姑娘好。”
孟婵音虽与沈濛一起长大,但与总是跟在姐姐身边的沈湶并不太熟悉,若没有沈濛,只怕两人面对而坐一整日都不会说上一句话。
她回报一笑。
息长宁乜了眼装斯文的沈湶,心下冷哼,面上如常地提起桌上的温酒给几人斟上,“濛姐姐今日生辰,我先敬你。”
说完仰头饮下。
沈湶微抬眼皮,对他温声道:“我姐姐不能饮酒。”
他将沈濛面前的酒杯移开。
沈濛手疾眼快地压住他的手背,瞪他,“阿湶!”
她虽瞧着温婉羸弱,实际极其爱喝酒,平素被沈湶管着碰不上,息长宁如此正中下怀,哪能让他现在又拦住了。
沈湶转眸,温和地凝着她,“姐姐不能喝酒。”
少年年纪虽然小却极具压迫,漆黑的眸子定定看人时,她好不容易升起来的勇气霎时就消散。
可寻常时候她能听沈湶的话,今日是真不想被扫兴,不由得端起姐姐的威仪。
“阿湶,你太失礼了。”她本是想呵斥,但话至唇边就转了弯,不由得形成温软的语气:“我也不会喝很多,就几口罢了。”
说罢,她佯装为难地看了眼对面两人,悄悄凑近他的耳边道:“姐姐可是为了你今后的人生大事着想,你看婵儿多好的姑娘,又与姐姐一起长大,虽大你一岁,可姐姐喜欢她啊,一会儿我喝几口就装醉,再寻个理由把长宁带走,你可要把握好机会,晓得吗?”
沈湶偏了下头,脸上看不出神情,但罩住酒杯的手却松开了。
沈濛弯眼:“好弟弟。”
转头对孟婵音道:“婵儿也喝些。”
息长宁闻言下意识拒绝:“我阿姐不能喝酒。”
他一掌盖上去,然后移开。
沈湶的目光霎时落在他身上。
两人诡异地对视了一眼。
相对两位弟弟,孟婵音与沈濛对视一眼皆笑了出来。
如花似眷的美人笑靥如花,堆鸦如云的发髻上沾了不少淡粉桃花瓣,眸中皆是柔和的春情。
“好了,阿宁,濛濛和你们都喝,我不能说一人干看,要醉众人一起醉,免得等下我一个人照顾你们三人。”孟婵音柔声从息长宁的手中拿过来。
沈濛还在笑,靠在沈湶的肩上,笑盈盈地接话:“就是,要醉就一起,要是真醉了,也会有人来接我们,无事,我都安排好了。”
息长宁默声不讲话。
酒宴醇浓琼草齐,真公饮散醉如泥①。满堂桃粉落在风亭的屋檐上,细竹风铃被吹得簌簌作响。
亭下几人从吟诗作词至猜拳比武,不消多时身边便是好几坛酒。
其中多是息长宁喝。
沈湶从不沾酒,但沈濛喝了酒后哪管他喝不喝,一杯一杯地喂进他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