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桃看眼大开的院门,红着脸抽回手。
李清洲笑笑,“去吃饭吧。”
明桃讶然地问:“你不累吗,怎么一大早便做……”
走到灶房前,她立刻便失声了,烟熏火燎的灶房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宣州城里才有的精致菜肴。
“这是我昨日在宣州城的酒楼里买的,幸好现在是冬天,不会放坏。”
李清洲将筷子递给她,却见她红了眼眶。
他顿时有些无措,“不喜欢吃这些?”
明桃摇摇头,她只是蓦然想起了从前,有些恍惚。
她接过筷子大快朵颐,还是熟悉的味道,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
她的来历……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告诉他呢?
“桃桃?”见她又愣住了,李清洲又唤了她一声。
明桃回过神,笑道:“方才总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实。”
“好吃吗?”李清洲坐在她身边。
明桃点点头,还是决定算了,就当她是个孤女吧。
李清洲和她商量道:“我想将锦瑶和锦霄也接到京城居住,你意下如何?”
明桃自然没意见,他们的爷爷救了李清洲的命,姐弟俩也帮了他们许多,接到京城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也想跟他们做个伴。
没想到吃过饭他们去找姐弟俩商量此事,两人却不同意。
孟锦瑶道:“清洲哥,明桃,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在鹿首村待的挺好的,干嘛去京城?”
孟锦霄道:“我以后会去京城的,但是以贡士的身份。”
李清洲倒是有些意外,数月不见,他似乎更加坚毅沉稳了些,眉眼间不见一丝浮躁。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但是我和明桃的婚事就在不久之后,我希望你们能来。”
孟锦瑶看向孟锦霄。
他摇摇头,说:“祝你们百年好合,但是……我和我姐就不去了吧。”
离开孟家,李清洲道:“锦霄变化很大。”
明桃也深以为然,这几个月以来,孟锦霄甚少回家,她没见过孟锦霄几次,他也不来找她,仿佛已经将她遗忘了,一心用功读书。
“再过几年,他一定能考上的。”明桃由衷说道。
回到家,明桃便开始收拾行李了。
不过她的东西不多,也没什么好整理的,只是觉得有些感伤,动作便慢了下来。
她有些舍不得鹿首村,尤其舍不得私塾里的孩子们。
虽然李清洲说已经聘请了两位夫子,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想哭,她教了快一年,感情自然深厚。
还有院子里的那棵桃树,李清洲不在的时候,她总会在树下坐一会儿,仿佛是他在陪着她。
李清洲握住她的手,说:“我在伯府里也种了几棵桃树,就种在咱们的院子们。”
明桃问:“伯府很大吗?”
想来是比她从前的家更大的,毕竟是伯府,虽然败落了,但根基还在。
“还好,”李清洲沉声道,“你不要担心,我会永远站在你这里。”
明桃依偎在他怀里,轻声说:“我相信清洲哥。”
李清洲慢慢低下头去,正要吻她,忽然有人敲门。
明桃顿时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从他怀里钻出去,躲得远远的。
李清洲失笑,扬声问:“谁啊?”
“桃桃……桃桃在家吗?”
李清洲皱了眉,村里没有人这么亲昵地喊明桃,而且这个声音也不熟悉。
明桃却僵住了,浑身血液逆流,面色瞬间变白了,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这个声音……
“你是谁?”李清洲谨慎地问。
“我是明桃的爹!”
此言一出,明桃已经腿软了,怎么会……他怎么会过来?
李清洲回头看了一眼明桃,见她面无血色,本来准备去开门,立刻调转了方向朝她走去。
明桃抓住他的衣襟,眸中含泪道:“清洲哥,你别开门,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
她满脑子都是做妾那日的画面,疾言厉色的父亲、威逼利诱的继母、看好戏的继弟、一脸着急却无法救她的庶兄。
这一切都成了她的噩梦,让她冷汗直流。
见她神色不对,李清洲面色凝重,心里疑惑更甚。
但他什么都没问,握住她的手轻声哄道:“桃桃别怕,我去看看,你进屋好不好?”
明桃拼命摇头,“不行,不行!你不许开门!”
一向温言软语的明桃忽然变成这副模样,李清洲知晓其中定有猫腻,但是他也没强求,将她打横抱起,送进屋里。
他没管外头的吵闹,神色坚定道:“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也不去。”
或许外面的人真的是明桃的父亲,又或许她想起了什么,总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什么都没问,等明桃告诉他。
有他在,明桃终于冷静了一点,可外面响声震天,一句又一句的“桃桃”像催命符,让她崩溃。
“清洲哥,你让他走好不好?”明桃满脸都是泪,“你赶他走!”
她目送李清洲走出门去,哭得难以自制。
她已经和从前的那个家没有任何联系了,她马上就要和清洲哥去京城了,为何偏偏是今日……
李清洲同样思绪紊乱地出了屋,走进院子,又在大门前站定。
不必开门,他也知道外面已经聚了不少邻里,吵嚷声响成一片,却全都抵不过那个男人苍老沙哑的呼喊。
李清洲深吸一口气,打开大门的瞬间,趴在门板上的男人立刻摔了下去,扬起一小片尘土。
他怔了下,便见这个男人一刻不停地往前爬去,喃喃道:“桃桃……桃桃……”
李清洲拧紧了眉,站在他面前阻止他的动作。
男人顺势抬起头,李清洲顿时一愣,忽略满脸的尘土与泪水,这个男人倒是真的与明桃有些神似。
难道真的是明桃的亲生父亲?
“是不是你救了我的女儿?”男人死死抓住他的裤脚,“桃桃在哪?”
邻里也纷纷问道:“清洲啊,这人是谁?”
“他怎么一直在喊明桃?”
“瞧着倒是真的和桃丫头有点像……”
李清洲自然也不清楚,但他也不想被人围观,沉声道:“都散了吧,我问问他。”
说着他便关上了门,低声说:“明桃确实在这里,但是你不许再喊。等明桃想见你的时候,她会出来,但你若是自作主张打扰她,别怪我不客气。”
男人点头如捣蒜,马上闭上嘴。
李清洲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屋。
屋里,明桃已经藏进了被窝里,整团被子都在抖动,足以知晓她到底有多害怕。
李清洲坐了下来,轻声说:“桃桃,是我。”
明桃这才掀开了被子,一头扎进他怀里,四肢如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着他。
若是以前,李清洲定会心猿意马,但是现在除了心疼,他什么都没想,轻轻拍拍她的背。
拥抱了很久,明桃颤声问:“他走了吗?”
李清洲顿了顿,没有隐瞒。
“还在,但是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他靠近你。”
明桃吸了吸鼻子,终于冷静了一些,小声说:“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连她自己都知道她有多反常,可是李清洲却只是安抚她,什么都没问。
“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李清洲亲了亲她的脸,“不着急的,桃桃。”
明桃望着墙壁出神,好半晌才开口:“如果我骗了你呢?”
李清洲不假思索道:“我心甘情愿被你骗。”
见到那个男人之后,他也隐约猜到了一些,但是他相信明桃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捧起她的脸。
“明日我们便要去京城,只要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杀是留,我都能替你解决。”
说到最后,他的神色变得冷厉。
“清洲哥。”
明桃终于哽咽着揪住他的衣襟,敞开心扉:“其实、其实我没有失忆,他确实是我爹爹……或者说,是我的养父。”
李清洲怔住,不太理解,到底是养父还是亲生父亲?
至于她假装失忆的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明桃小声说:“我叫盛明桃,是宣州城商贾盛家的嫡女,去年继弟败光家产,千金庄的郑老爷提出要让我做妾,可抵十分之一的家产。”
李清洲倏然攥紧她的手,眸光冷冽,做妾?
明桃继续说道:“爹爹自幼便对我极好,所以不同意,可继母却说我不是爹爹的女儿,还拿出了证据。我便被迫上了花轿,中途逃了出去,再然后,你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