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洲,回来啦!”
不等他回答,有人眼尖地瞥见骡车上满满当当的东西,惊道:“嚯,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下午就要搬走了,瞒着邻里也不好,所以孟锦瑶笑眯眯地回答道:“这不是清洲哥和明桃要搬出去住了嘛,所以我们去镇上添置些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问:“怎么忽然就要搬走了?搬到哪去?”
孟锦瑶省略了第一个问题,径直解释:“就是以前的王家,清洲哥租了屋子。”
“那……什么时候搬啊?”
“就今日。”
怕他们又问来问去走不开,孟锦瑶给李清洲使了个眼色,扬声道:“不说了,我们得赶紧回去搬东西了!”
走了一段路,骡车平稳地停了下来。
明桃轻舒一口气,虽然清晨时他们释放过善意,但她依然不太敢露面,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慢慢下了骡车,明桃抬起眼睛,入眼却不是她熟悉的孟家——虽然没有进出过几次,但是她记得孟家的木门上贴着春联,这扇门前却空落落的,显然不是孟家。
“这是哪里?”她有些懵。
孟锦瑶噗嗤一笑,“你傻了不成,这是你以后的家!”
明桃终于转过弯来,这是要将买回来的东西直接放在这里,省得麻烦。
她颇为不好意思,想拿东西,孟锦瑶赶她走,“还受着伤呢,别做这些。”
孟锦霄一来这里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勉强说道:“你进去看看,如果不喜欢,还去我家住。”
李清洲瞥他一眼,从骡车上提了两摞东西,吩咐明桃道:“开门吧。”
明桃深吸一口气,极为郑重的推开木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棵矗立在院门正中央的树,时值冬日,叶子早已落了下来,她瞧不出是什么树,只觉得枝桠伸展颇为遒劲有力。
她轻声问:“这是什么树?”
话音刚落,便听李清洲回答道:“桃树。”
明桃顿时心生欢喜,竟是桃树。
不知是不是因为名字里有个“桃”字,她格外喜欢桃子,院子里也种了几棵桃树,春日赏花,夏日吃桃,哥哥还会亲手给她做桃子汁。
记得某日吃桃时,爹爹恰巧来找她,望着她的笑容恍惚了一阵,满是怀念道:“桃桃,从前你娘亲怀你的时候,不爱吃辣也不爱吃酸,只爱吃桃,猜不出你是男是女。你娘亲说,若是生了个男孩,便叫明韬,若是女孩,便叫明桃,这就是你名字的由来。”
明桃垂下眼睛,黯然不已。
其实她应该给自己改个名字的,连“明桃”二字也不属于她。
李清洲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见她一时欢喜又一时难过,拿不准主意,难道她不喜欢桃树?
孟锦霄也瞧见了,一改萎靡不振的模样,笑眯眯道:“是不是不喜欢这里,不如住我家吧?”
明桃回过神,轻轻摇头,“我很喜欢,只是脑子里忽然涌出些记忆,一时有些伤感。”
三人都看向她,“什么记忆?”
明桃顿了顿,这才发现自己又说了些不该说的,正要否认,又发觉这是一个好机会。
思虑片刻,她慢慢开口:“只是一些片段罢了,我看到很多桃树,开花、结果,一年又一年。”
说到这里,她笑盈盈道:“说不定我住在这里,真的能找到从前的记忆呢。”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和孟锦霄想听的回答完全不同,他哀叹一声,继续搬东西去了。
新添置的东西一会儿便搬完了,但是摆正归位需要耗费些时间,三人继续忙活,明桃便在几个屋子里转了转。
与孟家三面都有卧房的格局不同,此处只有南边有,两间相连,一间大一些一间小一些,灶房在东边。
大一些的是主屋,当然是李清洲住,明桃便没有进去,朝着主屋旁的屋子走去。
农家的房屋大多没什么差别,但是这里比她住的北屋干净一些,没有堆放器具,阳光也好,明桃很满意。
不过这里空了一些,除了一张床之外,什么都没了。
她毫不气馁地想,慢慢来,以后都会有的。
归置完东西,四人一同回了孟家,一鼓作气将东西搬了过来,又赶紧去还骡车,好一通折腾。
等空置了许久的房子终于有了个家的样子,除了明桃,其余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孟锦瑶道:“我们俩先走了,你们歇着吧。”
孟锦霄瞪大眼睛,“这就走了?”
“不然你还想干什么?”孟锦瑶瞪弟弟一眼,“在这住下啊。”
孟锦霄哼道:“行啊,今晚我跟清洲哥一起住。”
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明桃攥着手里的东西,半晌没插上话。
李清洲看出她有话要说,示意他们安静,三人的视线一齐望向她。
明桃将荷包拿出来,姐弟俩一人一个。
“第一次去医馆那日,我答应要送你们的,绣的粗陋,还望锦瑶姐姐和锦霄不要嫌弃。”
孟锦瑶顿生惊喜,忙不迭地接过来细细打量,“哪里粗陋,比我绣的好看多了。”
孟锦霄亦笑得咧开了嘴,“我喜欢,我现在就戴上!”
他手忙脚乱地系在腰间,一脸显摆地看了又看,忽的想起姐姐的话,好奇地问:“姐,你什么时候绣过?”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孟锦瑶不承认,“你听错了,我没说过,是吧明桃?”
明桃笑盈盈道:“对,锦瑶姐姐没说过。”
三人其乐融融,李清洲负手伫立一旁,反倒像个外人。他并不喜欢这些女儿家的物件,可这是明桃亲手绣的,唯独他没有。
他脸上假装不在意,可是心里没办法不在意。
明桃偷偷觑着他的神色,见他依然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有些犹豫要不要跟他说,毕竟他似乎一点都不关心自己是否有香囊,但顾此失彼不太好。
她往他的方向挪了挪,小声说:“清洲哥也有的,只是我还没绣好,最迟明日便给你。”
李清洲“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不着急。”
孟锦霄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骂了声娘,一看就是装的!
他想拆穿他,转念一想对自己没好处,而且明桃最后送李清洲荷包,足以证明他在明桃心里排第三位,远远比不上自己。
心情一好,他也懒得计较了,一边爱不释手地摸荷包一边哼着曲儿,尽在李清洲眼皮子底下显摆。
孟锦瑶拍他一下,“走了!”
孟锦霄又蔫了,确实没有留下的理由了,他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第一眼,明桃笑意盈盈地挥手。
第二眼,李清洲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注视着她,片刻后移开视线。
像极了新婚夫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明桃会离他越来越远。
他停下脚步,不安地问:“明桃,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
明桃愣了愣,这才想起清晨的事情,莞尔一笑道:“我记得。”
李清洲垂下眼睛,纵然好奇,但是他一个字也没多问。
姐弟俩很快便走远,他关上门,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望着面前的高大身影,明桃有些局促,虽然以前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但是从此刻开始便不一样了。
从此刻开始,只有他们两人同住屋檐下,不会有刀子嘴豆腐心的孟锦瑶,也不会再有调皮捣蛋的孟锦霄。
思忖片刻,明桃盈盈一拜,轻声道:“多谢清洲哥收留。”
李清洲凝视着她,像是要从她感激的双眸中望进她心底。
他沉声说:“不是我收留你。”
而是你选择留在我这里。
她不知道的是,去与留的决定权始终在她手上。
早在她说出“不同意”的时候,他的心里便开始幻想他们以后的生活,从未想过拒绝。
怎么会舍得拒绝。
第23章
虽然搬家时明桃没做什么,但她受着伤,来回折腾几番也有些累了。
瞧出她眼底的倦色,李清洲让她回去歇着。
明桃应了声好,回到屋里。
孟锦瑶临走之前帮她把床铺好了,被子是特意从孟家带来的,粉色底绣白花,簇新又厚实。
她抚摸着被子,心底叹了一声,这本该是孟锦瑶的陪嫁,她没想要的,可是她拗不过她。
床边还有张小木桌,是孟锦霄屋里的,明桃也没要,但他说他不常回来,姑娘家的东西又多,留着给她放个物件也好,兴冲冲地搬了过来。
李清洲就更不用说了,给了她一个不必风吹雨淋的庇护之所。
他们对她这么好,她却只能绣荷包报答,甚至还没绣完。
明桃愈发愧疚了,忍着困意找出针线,拿起荷包一针一针地绣了起来。
她的女红不错,但今日实在有些冷,午后也没什么阳光,一条鱼而已,足足绣了两刻钟。
不过好歹是绣完了,明桃搓了搓手,打量着荷包上的锦鲤。
鱼跃龙门,寓意极好,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简单了,思索片刻,她拆了水纹的线,又绣了一条游鱼。
一跃一游,倒也算是妙趣横生。
明桃抚摸着那条游鱼,就当是她迟到的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