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容绮萦一边整理着药材,一边顺手递给叶鸢一小把药材让叶鸢一起挑拣。“是一家听说在京城仅次于桂月楼的酒楼,不过倒不像是桂月楼那般高贵,只在京城开店,居安楼在各地大大小小开着许多家呢。”
叶鸢笑了笑,“容姐姐可是馋了?”
容绮萦白了叶鸢一眼,“你这促狭鬼,与你好端端聊着天,倒是来打趣我。”
叶鸢从药铺离开后没有回家,直接奔着福华街去了。
福华街在榆城算得上是最繁华的街道。
居安楼在福华街的中心位置整修,叶鸢站在比记忆中稍显朴素些的楼前,看着掩盖在红绸子下面隐隐约约的“居安楼”三个字,脸上有着些许地发麻,面上也多出了几分笑意。
叶鸢往居安楼里面走,在刚进门的地方被一个忙得风风火火的少年拦了下来,“这位姑娘,本店还在整修中尚未开业,不如您在开业当日再次光临,小的一定好好招待。”
叶鸢笑了笑,“怎么招待客人都不看看客人是谁啊,小花生连我都不认得了?”
“小姐!”被唤作花生的少年听了叶鸢的话,在抬头见到叶鸢的瞬间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今天早上还和琼姐念叨小姐在榆城,小姐今天就来看我们啦。”
“呦,”叶鸢笑着往店里走,“还以为你琼姐早就忙得把我忘了,想不到还能惦记着我。”
一位姑娘从二层的楼梯处闻声找了过来,“还不是忙着给你做事啊掌柜的。”
叶鸢转过身去,“我这个掌柜的连居安楼要开到榆城都不知道,”叶鸢笑着说,“格格真是辛苦。”
花生插话道,“小姐吃没吃饭?琼姐把徐大师傅也带到榆城来了,您可是好久没吃到徐叔的手艺了吧,您看有什么想吃的我招呼他给你做。”
叶鸢想了想,“就麻烦徐叔来个一荤一素吧,花生你帮我找个篮子,一会儿我带回去吃。”
花生诧异的问,“小姐不在楼里吃吗?”
“不了。”
看见云格琼挑了挑眉投来询问的目光,叶鸢又笑着补充,“家里有人饿着呢。”
京城。丞相府。书房。
丞相何甘平对着面前的年轻人道:“余升,后日出发去晋西王府要带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都带好了,父亲。”何余升回答,“父亲,我们不等领兵剿匪的圣旨到李有金手中再出发吗?”
何甘平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你在怕什么?你姐姐出嫁的吉日是一早就定下的,等你姐姐做了晋西王妃,我们就和晋西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我只是有些担心,”何余升摇了一下头,“如果近几日父亲不上朝,皇上没有压力,未必会把剿匪的差事交给李有金。”
“难不成你真以为皇上是迫于我的压力?”何甘平冷笑了一下,“咱们这位皇上可是真龙天子,一点点压力他还是受得住的。只不过,他手里能用的不过一个白家,白家现在可只有白明酌可用,只要太后牵制住白明酌,他翻遍整个朝中上下也没人帮他守着这江山。”
“李有金是从咱们府上出去的,”何余升不安道,“皇上如今忌惮您,怎么肯放兵权给李有金?”
“皇上无人可用,又爱民如子,”何甘平加重了“爱民如子”四个字,让这句明明是赞颂的话显得阴恻恻地。“怎么可能眼看着自己的子民陷入匪患?就算他不答应,怕是太傅阁老那几个老头要撞着墙求他出兵。”
何余升“哦”了一声便立在一旁垂头不说话了。
何甘平摆摆手打发自己的小儿子回去,“回去好好休息,想好还有谁是要带过去的。到了西境和晋西王打好关系,你姐姐乃至相府的未来全都靠你了。”
何余升左手手指在衣摆后面徒劳地缩了缩,应了声“是”。
他在退下前小声道,“父亲也早些休息。”
“应西匪患?”叶鸢冷笑,“晋西王的私兵这时候倒是连个匪患都摆不平了。”
“晋西王忙着娶媳妇呢,”云格琼笑了笑,“何甘平抱晋西王大腿真的是抱了个彻彻底底。”
叶鸢撇了撇嘴,“这不是早晚的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谁拦得住。”
“各处牵制,圣上想立新的将领出来,丞相一派打着太极却是不接茬,不过私底下却没少把何相带入朝中的李有金往上拱。”云格琼给叶鸢倒了杯茶,“圣上没有可用之人,白将军镇守边疆,白小将军这时候被牵制在太医院,太后的头痛时不时发作那么几次,白小将军更不可能有机会去领兵。”
叶鸢有一种无力感,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却连维持基本的国泰民安都受着阻碍。太后说是皇上的母亲,却不知心里到底在希望谁来坐稳这江山。白家三代忠君为民,白明酌却被限制在宫墙间连领兵剿匪都不能。
叶鸢突然想到什么,“白大将军家的少公子没有人举荐吗?”
白家老将军白绯容共有二子,大儿子白明烁在朝中任职镇南大将军,二儿子白明酌也曾是戍边的将军,年少时率兵挥师北决收复东境的边城,归朝后上交兵权,空挂着爵位却无任何实权,但百姓话语谈论间仍是愿意称他一声白小将军。
白明烁的儿子白卿淮说来也是一段传奇。
白少公子年少有为,十一岁上战场,十三岁率一支小队在殷朝与齐的战争中奇袭敌军腹地,与大将军里应外合,凯旋归朝。
云格琼听了叶鸢的话皱了皱眉,“说来也怪,圣上也提出由白小校尉领兵,可是白家传出消息说白卿淮病重,怕是难当要职。”
叶鸢愣了一下,“白卿淮病了?我师父那边有给你传什么消息吗?什么重病连白明酌都解决不了?”
云格琼也停滞了一瞬,“许是白小校尉还在南境?不然我们的人不应该没传回消息。你师父还在太医院,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我师父怎么说也是个伯爷,”叶鸢像是喝酒一般闷了一口茶,“太医院用他倒是顺手。”
云格琼接话道,“你师父传消息过来,打算推举赤鹰军的军师谢风临领兵。谢风临与各方利益都不牵扯,也完全能胜任剿匪之责。”
叶鸢听到云格琼的话,给自己倒茶的手顿住。视线移到云格琼的脸上,云格琼对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随即叶鸢也笑了,“不愧是白明酌。我这几天就试试往赤鹰军军营走一趟。”
叶鸢把从居安楼带回来的饭摆好,招呼阿岁用饭。阿岁已经能熟练地从自己的碗里用勺子吃饭不再掉出来了。叶鸢给他准备了一个大一些的碗,让他吃得方便些,自己也不用在吃饭的时候一直给他添菜。
阿岁不知道叶鸢是不是在意食不言寝不语这样的礼节,反正叶鸢是从没有在他吃饭的时候去拉他的手写字过,以至于有什么话阿岁都憋在了饭后才说。“叶姐姐今天是去街上买的饭吗?这红烧狮子头口感和味道都像极了我吃过的一家居安楼。”
叶鸢觉得有趣,阿岁既然能说出这味道相像,一定是吃过不止一次才能准确分辨,“就是居安楼的饭菜。”
“榆城居然也有居安楼?”阿岁惊奇,“我以为榆城这么偏远的地方,居安楼的掌柜看不上呢。”
居安楼的掌柜就站在你面前呢,叶鸢在心里接茬。手上还是写道,“还没开业呢,是最近才要开的。”想了想怕是以后会经常去,瞒着阿岁反倒不方便,“里面有相识的人,聊了聊天,顺便托人家开个后门解解馋。”看着阿岁神色有些黯然,叶鸢又补充道,“等你眼睛好了就带你出去逛逛福华街。”
阿岁努力扯出一个笑脸,“好,等我好了叶姐姐记得带我去居安楼用饭。”
叶鸢没有多说什么。她知道阿岁其实根本没有相信过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能够治好。
叶鸢心中也有疑虑。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毒如此复杂阴毒,哪怕是她也费了好大一番心思才想出些许解法,却仍不确定能否根治阿岁的耳聋。
能请得动这样的毒手,想必阿岁招惹的人总不至于是籍籍无名之辈。
可是在阿岁这个年纪又能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才会被这样的人所针对?怕是下毒之人所图根本不是阿岁,而是阿岁背后的家族与地位。
阿岁的身份或许比自己以为的更高些。叶鸢凝眸注视着小心翼翼帮她收拾桌子的少年。
阿岁,你可一定不要做挡我路的人。
第4章 阿岁的眼睛能见到光了。
“我看你绑那个匕首都好多天了,”容绮萦边对着中药挑挑拣拣边说道,“干嘛用的?”
“给家里弟弟缠着玩的,”叶鸢笑着,“但是又怕他伤了手。”
“谁拿匕首当玩具啊?”容绮萦笑着说,“匕首有什么可玩的,最多也就防身用用,用不好只怕伤了自己,又不像正经的武器,使得高明还能去参军。”
“匕首也是好用的武器,”叶鸢摇摇头,“只是会用匕首的人太少了。”
容绮萦挑眉,“怎么?你见过匕首用的好的人吗?”
叶鸢想着,我用匕首用的就很不错。
她甚至没有遮掩就直接打断了这个话题,“容姐姐,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进军营看看啊?”
容绮萦整张脸都堆满了疑问,“进军营干什么?”容绮萦小声道,“你想参军?”
殷朝允许女子参军,只是参军的女人太少了,军营里也不会专门为女性的衣食住行提供特殊的照顾,谁也不知道在军营这种全是男人的地方,女人的生活会有多大的不方便。
叶鸢思忖了一下要怎么解释,倒没说话。
“军营全是些糙汉子,虽说都是保家卫国的勇士,但是难保不会有那个心存不轨的,”容绮萦严肃的说,“那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地方,你这么小这么漂亮一个女娃,到军营里,一不小心就得被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叶鸢安抚一般的笑笑,“容姐姐你别激动,我也没说我要参军啊,我就是说想去看看。”
“军营是严令禁止外人进入的,”容绮萦冷静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太激动了,“不过演武场看管得倒是没那么严,”容绮萦又捡回刚才因为激动而停下的活计,“演武场距离军营还有段距离,我相公每月会去演武场的军医处送药品的补给。”
叶鸢惊讶地看着容绮萦,自己不过是问问情况,看看找个什么由头进军营能名正言顺些,没想到这还有送上门来的捷径。
“张大哥还会去送药?”叶鸢弯了弯嘴角,“是哪一天呀?”
容绮萦有些戒备地看着叶鸢。
叶鸢五官偏淡,平日里总是一副冷清样子,刚刚的一笑却甜美无比,叫她心中有些不安,“我可没说他能带你进去,你别这么对着我笑。”
叶鸢把眼睛睁大,湿漉漉的眼睛让这张本来清冷的面庞多了几分无害,“容姐姐我们认识这么久了……”
“别,”容绮萦翻了个白眼,“也就认识了半个月,”可是目光一对上叶鸢无辜的眼神自己的话语反倒先弱了几分,“我也没说不让他带你去啊。”
叶鸢收敛了一些,淡淡地笑了下,这是答应了。
“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想去军营,”正巧第二天就是张威送药材到军营的日子。容绮萦把赤鹰军的规矩讲了,心中却仍是有些不安,“你可别进去给我惹祸。”
“容姐姐放心,”叶鸢也明白容绮萦的顾虑,只是这祸她是惹定了,没办法给容绮萦保证,只好换个方式给容绮萦吃定心丸,“我要是惹祸了自己担着就是,还能让你和张大哥吃亏不成。”
容绮萦一时语塞,也没听懂叶鸢话中的深意,只当叶鸢是答应了,“你答应不惹祸不就好了,你这丫头可真是……”
叶鸢回到家,进院子就看到阿岁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朝着门口的方向茫然地望着,在她进门后似是在判断着什么,脸上缓缓绽开了笑。
真好看。
八月的榆城这么热,看到阿岁这样对着自己笑,似乎周身的温度都降了下来。叶鸢察觉到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站在门口没有动,微微偏了偏头注视着坐在小马扎上的阿岁。
阿岁站起身,笑容更深了些,“叶姐姐你回来了。”
叶鸢眯了眯眼睛,这感觉有点像在山上的时候,自己每次出门回到庭院,看到白明酌时身心舒畅的感受。
看美人的感觉就像是心灵得到了净化。阿岁和白明酌的眼睛很像,仿佛时光于此刻倒退,她仍无忧无虑地在山中练武,跟着白明酌学医学策论军事……叶鸢走到阿岁身边,“你能看见了?”
阿岁抿唇,小声说,“我能看到光了,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不过能看到些许姐姐的影子。”
叶鸢也笑了,这还是来到榆城后自己医治的第一个病人。挑战这样棘手的毒性,这种成就感叫她打从心底里觉得开心。
叶鸢还未察觉,能让阿岁这个和自己同吃同住了半年的少年好起来,她心中真的很开心。
叶鸢取了一条黑色的宽发带轻轻地把阿岁的眼睛蒙住,“现在你还不太看得清,眼睛还很脆弱,不能对着刺眼的光看太久,怕是会伤了眼睛。等三日后再摘下,那时候你就能够完全看得见了。”
阿岁顺从地让叶鸢将发带蒙在眼睛上,突然说道,“叶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医术这样高超,我……”
叶鸢捏了一下阿岁的肩膀,“没什么的。”
阿岁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自己身上的毒是那老贼花了心思的,叶鸢能解此毒让自己重见光明,这样高超的医术,总不会是平平无奇的医者。
可是问……却也不知道从何问起,自己不了解叶姐姐,叶姐姐同样也不了解自己。这种心照不宣谁也不去探寻的感觉,很有默契,但是也让人很沮丧。
“你的耳聋需要久一点,”叶鸢补充,“但慢慢调养好好用药是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