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非破了狐狸精的相不可!”叔茨
…………
凤杞把她往身后一护,比任何时候都有男子汉气概。
第292章
那些嚷嚷着涌上来要打凤栖的丫鬟仆妇们,到底不敢越过皇帝的身躯打人,畏畏缩缩顿在那里。
只有郭娴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我是堂堂皇后,就算打了个勾搭我丈夫的狐狸精也就是叫人说两句“悍妒”罢了。这里又没有史官,我也不用怕他这个窝囊废。今日要不惩治狐狸精,来日一个个都想着勾搭成奸可如何是好?
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凤杞不喜欢她,但也因此更担心他移情别恋,影响她的地位。
于是郭娴冷笑道:“官家还真是护着她!依妾的意思,官家喜欢个把微贱种子,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纳作侍御宫人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偏生弄出这么个不尊重的做派,知道的说是宫人勾搭皇帝,不知道的还以为官家有多么好色!”
她突然想起凤杞以往的风评就是“好色纨绔”,是教坊司、长乐坊的熟客老客,没有那个能力或许只是对她一人而已,想着愈发不寒而栗,继而怒气勃发了。
她几步上前,凌逼道:“你出来,我要问你话。”
凤栖缩在哥哥身后,抓着凤杞的衣服,低低说:“官家,我怕……”
凤杞对郭娴说:“皇后你别闹了。”
“哪个在闹?!”郭娴气得一眶子泪,“我刚刚说了,你要是过了明路,要喜欢哪个嫔妃都是你的事,我绝不悍妒;可这个是怎么回事?官家纵使不为妾的脸面着想,也该为自己的脸面着想!传出去说官家‘好色’,是好名声么?”
凤杞脸色已经铁青:“皇后这话说了两次了,明摆着是在骂我呢?”
“妾不敢!”郭娴说是“不敢”,言语却颇猖狂,“官家不要自己给自己没脸就行。”
又对他身后喊:“兀那小娘子立刻滚出来!为了官家的名声,我必须正一正这里的宫规了!”
寻思着要先揪着她头发扇一顿耳光,打破了相再喝叫板子杖子立毙杖下,给有异心的宫人们做个警示。
凤杞提了中气对外头大喊:“来人!”
郭娴仗着父亲威势,岂肯怕他,冷笑道:“是呢!来人啊!”也扬起脖子喊人。
等外头人来了,也不管来的是谁,郭娴先喝道:“先传板子杖子过来,今日的事不能轻饶了,叫节度使府服侍官家的女娘们也都过来观看,这就是给大家伙儿做个榜样!”
凤杞欲要说什么,感觉凤栖在背后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服。
事起突然,他没有跟妹妹对词儿,此刻其实愤怒中是有些夹杂茫然无措的,但凤栖是他的主心骨儿,一拉之下心便定了,于是也不和郭娴对着干,单做出一副气鼓鼓又没办法的模样,等着看她之后又会有什么幺蛾子。
郭娴见皇帝除了像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护着身后的女子之外,似乎也别无办法,顿时放下心来。
等所来的人们拿着刑具赶到,她得意地环顾身后,才刻意放缓声气,说:“官家,恕妾今日失礼,后宫与前朝制度虽不一样,但实则亦是一体,若没有规矩,官家也难以服众。妾身为后宫之主,有厘清后宫的职责,今日处置官家所爱,是迫不得已,又不能不为的事。来啊”
所来的人是凤杞置办内侍时募来的他这个皇帝其实当得仓促,登基时也没有全套班底,但毕竟是还是由周蓼、凤杨等人募来的,有寻口饭吃的市井女使,有随凤霄“北狩”中途逃亡的原南梁宫人,服从的是凤氏而不是郭氏。此刻见帝后不和的状态,几乎个个目瞪口呆,不知皇后的话该听不该听。
郭娴又喝了一声:“都聋了么?!”
众人只觑着眼儿看凤杞横眉立目,张开双臂拦阻着身后人的样子,一个都不敢动弹。
凤栖在哥哥身后,此刻发话:“皇后带那么多陪嫁的丫鬟婆子来官家这里,是什么意思呢?”
郭娴气得发笑:“什么意思?我是后宫之主,我来哪里还需要什么‘意思’?”
凤栖道:“此乃官家处置政务的正厅,难道是随便可以闯得的?”
“他现在又不在处置政务!”
郭娴反驳着,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掉入了凤栖的言语陷阱。
凤栖冷笑道:“圣人说要正一正宫里的规矩,首要的规矩应该是官家处理政务的地方,不经宣召不得入内,否则阿猫阿狗的都可以进来瞧瞧,军国大事岂不是也都可以被传出去了?”
郭娴目瞪口呆,半晌道:“你骂谁是‘阿猫阿狗’?我当然晓得官家处置政务不能被泄露,但现在他又不在处置政务,明明在跟你没皮没脸的!难道你竟敢以这一条来定我的罪不成?你是个什么东西?!”
凤栖在凤杞肩膀后探出头,眼风只管往众人那里一扫前头一批人是郭娴的陪嫁人口,后头一拨是为节度使府招募的“内侍”“宫人”她做凤杞身边女官的工作,对这些人色门儿清。而这些人看见是她,亦更不敢动弹,也不敢窃窃私语,都只是互相看看,一脸惊疑。
凤栖看准了情况,开始施令:“圣人今日误会了,不要紧,夫妻间的事,总好说开的,一会儿当面说,一句话就说清楚了。不过皇后的宫人实在太不尊重,不仅不好言劝着主子,反而推波助澜的。”
她摸了摸凤杞的脖子,大惊小怪地说:“看看,官家的脖子上怎么有爪痕?这是打皇帝,是要造反了么?”
凤杞刚刚扑上来护卫她,郭娴的一巴掌扫在凤栖脸上一点,更多地打在了凤杞的脖子上,他是个嫩白如好女子的皮肤,顿时红肿了起来,很明显的三道印子。
郭娴也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刚刚动手太不智,磕磕巴巴道:“妾不小心碰到了……再说……”
凤栖冷冷地看着她,冷笑道:“成王有过,则挞伯禽。圣人当然是无心的,但怎么能不教训奴才?既然内侍宫人都到了,不妨把人看住,按《内则》施罚皇后放心,官家仁义,上次妾为他重修《内则》时,还说要尽量减少肉刑,不轻施箠楚,大约是叫她们跪着读一读《内则》吧。”
又说:“皇后宫中其他宫人也不妨一起来看一看、听一听,以后皇后犯脾气,也好一道劝解了。官家以为呢?”
凤杞只消说:“说的是。”
于是凤栖又是一个眼风:“去办吧。”
外头的内侍与宫人,顿时分作两拨,一拨拿住了郭娴身边的陪嫁丫鬟婆子,一拨往皇后所居的正寝去传唤其他皇后宫人。
凤栖瞥见皇后丢在地上的提篮并非宫中样式,顿时又说:“官家,好像……皇后之母也延请进来了?”
凤杞已然明白了她的主意,立刻说:“请郭夫人一道来吧,劝劝自家女儿,少些悍妒,更能当一个好皇后。”
要把郭家的人一股脑提溜过来,看住在自己身边,不能溜出去传话。
郭娴一直以为凤杞软弱好欺,从来没有把他放在正眼里;这节度使府里的人因为大多是东拼西凑、不成体统的,所以她也从来没有认真琢磨过确实是郭承恩所说的“只懂在后宅厮混”,毫无政斗的经验。
先开始,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们被控住,她还乱骂乱叫;只等看到她的母亲和其他宫人也被一股脑儿地带到了皇帝的正堂这里,她再迟钝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了。这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娘……”郭娴见到母亲,顿时泪水下来了。
郭夫人比她冷静多了,虽然见这阵仗有些唬人,还镇定得了,陪着笑先对凤杞行了一礼:“官家,好好地这是怎么了?”
环顾一圈,又给女儿使了个眼色:“是我家将军听说官家爱喝两口好茶,特为叫娴娘送给官家尝尝。可惜这孩子太不懂事,不知怎么惹翻了官家,真是一点没有贤淑样子!”
装模作样在郭娴身上拍了两下,呵斥道:“还不跪下给官家赔不是?!”
郭娴此刻也不得不服软,委委屈屈地屈膝跪下:“官家,妾错了,您可别生气了。您要喜欢这小娘子,妾做主为您行纳妃之礼就是了。”
郭夫人也悄然看了凤栖两眼,心道:女儿啊,这小妖精目光又尖锐,长得又妖调,你如何是她的对手?何必当面硬扛、找不痛快?
陪着笑也道:“可不是呢,官家是万乘之尊,皇后再爱重陛下,也不能不许陛下广纳嫔妃、开枝散叶。官家,您也体谅娴娘,她实在是喜欢到有私心,也是老身我没有教导好她,我也给官家赔罪了。”也跪了下来。
凤杞一直受妻子和丈母娘的窝囊气,今天特觉扬眉吐气,不过凤栖在背后戳了戳他,他醒悟过来,也换了一张笑脸,亲自上前扶掖:“皇后请起,郭夫人请起。这里面有天大的误会!”
凤栖在这个间隙里,从他身后到了庭院里,数了数被执的人数,出门对门口信得过的亲卫道:“先派人到皇后院落内仔细再搜检一遍,再看好前庭后院每一个出口处,务使郭家的人一个都飞不出去。”
又吩咐另一个:“按计划,并州军以旧虎符、旧号令为准,监视好郭承恩府邸,监视好磁州四座城门。举炮为号。”
因为名义上她已经被幹不思所“杀”,所以现在凤栖在节度使府的身份一直是皇帝身边亲任的女官,几乎替代了只有名号的王枢所承担的中书门下职责:为皇帝拟写奏折,观览奏议,处理信件和军报,基本就是最核心的人物;枢密院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她这里放出去的,郭承恩一直是在地方掌兵,又何曾知道皇帝身边的这套体系和这号人物!
说郭承恩自高自大,被凤杞表象上的懦弱无能蒙蔽了双眼,放松了警惕,也不为过。
安排好了并州军,随时准备好应对城郭外常胜军的攻击,接下来是“安内”处理得好,可以兵不血刃地解除郭承恩的里外军权。
她施施然回到皇帝所居的正堂,见皇后的陪嫁侍女们一个个缩着脖子、不知所措。
凤栖带着淡然的微笑,看到皇后郭娴吩咐拿来的刑具还一件件靠墙摆着,不由好奇心起,一根一根抚摸过细长的荆杖、宽阔的竹板、黑黝黝的皮鞭,笑道:“真是,置办点梢棒、竹筅尚可上战场,这些玩意儿只能鞭笞手无寸铁的人。”
听的人不由瑟瑟发抖,瞥眼看这一件件刑具,不知会有多疼。
凤栖冷眼瞧她们紧张够了,才又说:“陛下修《内则》,不欲刑罚苛酷如今乱世,大家已经够苦了不过今日不罚你们也说不过去,好在秋尚不深,夜亦不寒,就请缚在裙房,彻夜思过吧。”
不需苦刑,只要把这些人分散、管辖好,不让她们出去闹幺蛾子就行。
见一个个松了口气,乖乖地被捆着手关到了院落四边的裙房里,门锁一落,下人们一个消息都递不出去,郭娴和她母亲也只能在皇帝的宅院里再无出路。
不过郭承恩若是够狠心,不顾妻女的话,就还有些风险呢。凤栖思忖着。
郭承恩第二天来请旨,内侍说皇帝凤杞肚子不舒服,延请了郎中诊治,今日没办法视朝;又问他的妻子,又说昨日和皇后抵足而眠,母女俩有说不完的话。
郭承恩寻思确是自己吩咐妻子教教女儿处理皇帝身边各色人等的法子,这些甄别人心的方法不容易,可能一时半会儿没有讲完。
但又觉得好像有些太巧了。
他到作为枢密院的外朝,转了一圈没看见什么奏报,又问:“吩咐召回高将军的金字牌旨意,官家用印签发了没有?”
几个他的亲信人说:“是封了圣旨过来,早就发出去了。”
“发了就好。”郭承恩点点头,“做好准备,一旦高云桐回磁州,立刻控制住随他而来的太行军,先笑脸邀请他面君,再慢慢剥他权柄,最好激得他或者太行军当场反抗,这样就容易找到问罪的口实了。”
他又看了一遍枢密院里的其他文书,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于是说:“我派出的斥候,有什么消息递过来?”
他的亲信老实说道:“太行八陉道路难走,都是义军的地盘,我们的人即便凭着枢密院的凭由,也不大好通过,所以消息要比枢密院这里慢几拍。如今的消息可能都是好几天前的了。”
“那也无妨。”郭承恩说,坐下拿起一张帛书看了起来。
他那双粗粗的眉毛越皱越紧,终于道:“看来,幹不思的铁浮图受了重创啊,厌战的情绪相当厉害。温凌却悄悄准备渡河?温凌也是个有野心的家伙,他想干什么?”
消息还是不够多,郭承恩有些焦灼。中午按习惯回去睡了一觉,下午在自己府邸里处置新送到的文书。除了幹不思输得很惨及温凌悄然往汴梁逼近这两件事外,其他几乎是风平浪静。他在沙盘上推演了一会儿高云桐回并州之后该怎么夺他的权,却又总觉得今日的风平浪静有些奇怪。
这是他长期以来在夹缝里生存产生的直觉。
第293章
郭承恩把沙盘一推,闭目凝神了一会儿,吩咐留在自己身边的亲兵说:“去官家那儿看看,问问夫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吩咐完,亦不敢再休息了,怔怔地思忖了一会儿,然后奋笔疾书写了几封军令,用了枢密院和太尉的大印后封了起来,又备好虎符,叫人把他的马匹也准备好了。
等了大半个时辰,他的亲兵气喘吁吁回来,说:“将军,夫人说今天还要陪皇后一晚,母女聊些私话。”
郭承恩问:“这话是你面见夫人她说的,还是别人传话的?”
亲卫一愣,说:“回禀将军,是内里人传话来的。”
“那么,传话的是夫人身边的人,还是皇后身边的人,还是官家身边的人?”郭承恩又问。
“看着不熟悉……”
“语气呢?生疏还是熟稔?”
“挺生疏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郭承恩脸色暗沉,好半日才说:“可能出事了。”
思索了又半天说:“你再去节度使府,找个内侍传话,就说我身子骨不适,请夫人务必立刻回来,她日常管理我用的药材,非她不可。”
打发了这个,他立刻又叫来留在身边的其他几个亲信,拿了早就准备好了的军令,沉沉说:“我可能被凤杞傻乎乎的样子骗了,今日特觉得不对劲,现在只争分秒,赶紧到并州军各处传我的钧令,把人集合到节度使府四围,就说官家被人挟持,我不得不清君侧。”
他手下的人也是久经沙场的,嚅嗫道:“将军,清君侧清的是哪一位呢?到了官家那里,总要有人顶这条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