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黄索性装出安心的模样,高兴地将惠王爷推到架子床前。
前两日来的月事,午后歇晌夫妻俩都很老实地单纯睡觉,今晚肯定也不会做什么。
夜晚的灵山镇确实很凉快,盖上一层薄被,姚黄靠在惠王爷的怀里,只觉得暖和舒服。
“明晚河边应该都是放河灯的人,我们也去放吧?”
对小孩子以及家里近期没有亲人去世的年轻人来说,中元夜放河灯与上元节赏花灯差不多,都是一桩热闹。
赵璲:“嗯。”
姚黄:“那我们自己做?铺子里卖的都一样,飘到灯堆里一下子就分不清了。”
赵璲:“你会做?”
姚黄:“会啊,不过我只会做最简单的那种,就是用几根篾条弄个方方正正的架子定在薄木板上,周围糊一圈灯纸,里面再插根蜡。”
赵璲看着床顶:“我没做过。”
姚黄几度进宫了,料想那样规矩重重的地方贵人与宫人们都不会乱放河灯,惠王爷又没有能带着他一起厮混的玩伴,别说自己做了,可能连见都没见过。
她撑起身子,笑着看他:“我来做架子,裁好灯纸后二爷在上面画点什么吧,有了你的画,我做他一起厮混的玩伴,别说自己做了,可能连见都没见过。
她撑起身子,笑着看他:“我来做架子,裁好灯纸后二爷在上面画点什么吧,有了你的画,我做的寻常河灯都会变成雅灯。”
赵璲同意了。
次日是个艳阳天,到了上午该陪惠王爷晒日的时候,姚黄推着惠王爷去了主街,在临时摆出很多河灯卖的铺子里买齐了做河灯要用的底板、篾条、桐油、灯纸等物。
王妃挑挑拣拣,赵璲看向摊子上摆好的成品河灯,有彩纸折叠的莲花灯,也有王妃描述的那种纸糊方灯,大多做工粗糙简陋,也有几盏手艺精良的,灯纸上便多了工工整整的祭文祝词或简单的绘图。
买齐东西,夫妻俩回了东院,书房里面飞泉、青霭提前备好了王妃要用的剪刀、浆糊以及王爷要用的文房四宝以及各色颜料。
做灯架是个手艺活,这次姚黄想做的精致些,耗时便会更久。
赵璲看着王妃收拾篾条,问:“你想画什么,或题什么字?”
姚黄没有抬头,轻轻柔柔闲聊似的道:“我在别人家的灯上见过花草,也有画人的。二爷知道的,我们家都是大粗人,不会画,就在灯纸上写下我祖父祖母的名字,先写两句家里人都想他们,再说大家都过得挺好的让他们不用惦记,最后祝他们早入轮回,投胎个大富大贵的好人家。”
赵璲对着灯纸思索如何将王妃的俗话写得雅一些,就听王妃又道:“我给我们老姚家的祖宗放过十几年的河灯了,今年刚嫁给二爷,又是第一次跟二爷一起放河灯,这盏还是放给二爷家的祖宗吧,所以二爷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想写什么就写什么,都听你的。”
赵璲依然看着画纸。
皇家有很多很多祖宗,皇家也有很多很多的子嗣,他赵璲只是父皇一次见色起意临幸了一位舞姬意外所生。
赵璲早已熟悉他的父皇,知道父皇还是皇子时有过哪些记载流传下来的过人之举,知道父皇登基后成就了哪些功绩,包括大齐朝自建朝后的每一位皇帝甚至亲王公主,赵璲都翻阅过与他们相关的史书卷宗。
可真正怀胎十月将他带到这世上的那个人,赵璲只知道她姓闻,生时为宫廷舞姬,死后追封美人。
或许有宫人知道更多关于她的消息,但赵璲从未去打探。
宫廷舞姬,要么来自获罪官员之家的女眷,要么小小年纪沦为孤儿或被爹娘亲人所卖。
若是前者,父皇重视他后都没有想到要加恩他的母族,说明闻氏一族已经不复存在,亦或是罪无可恕。根据十几年来杜贵妃的酸言冷语,赵璲推测闻家便是罪官也只是小官,不值得杜贵妃细细打听的小官,但凡闻家曾经显赫或是犯下足以令人铭记多年的大罪,杜贵妃都会拿来敲打他。
若是后者,赵璲更无需打探一个会放弃她的家族。
总之,赵璲没见过那个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对她更无任何了解。
但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确实对着镜子幻想过她的模样。
姚黄看见惠王爷拿起了一支画笔。
收回视线,姚黄继续专心做她的灯架。
作画需要时间,姚黄不知道惠王爷具体会画什么,便刻意将自己的活儿做得更细致,细致到惠王爷都停了笔,姚黄这边还没忙完。
她惊讶道:“这么快?”
赵璲打量王妃手里,只觉得王妃颇有做篾匠的天分。
姚黄提着快要做好的灯架,凑到惠王爷这边。
灯纸要将灯架围成一圈,做成后变成四面,此时书桌上虽然只有一张长条的灯纸,上面却分成了四幅图。第一幅里有几笔湖水,湖边探出一根斜伸的细枝,垂下一片纤长柳丝。
姚黄已经见识过惠王爷的画技,此时还是被这简单一幅垂柳吸引住了,那些细细的柳条明明没有在动,姚黄却仿佛看到了它们在风中摇曳生姿的春景,恍如美人婀娜。
第二幅画里,柳条看起来静了,枝头多了一只小小的黑燕,姚黄盯着黑燕看了看,觉得这只收拢翅膀歪着脑袋好像要埋进翅膀里睡觉的黑燕很是可爱。
第三幅画,细枝上变成了一双黑燕,收拢翅膀站在枝头的黑燕看起来更大更稳,另一只张开翅膀飞在这只的旁边,脑袋对着它,鸟喙张开,仿佛在朝它叫唤。
第四幅画,那双黑燕飞走了,柳条静静垂立。
画旁有行小字:喜无风雨,春鸟报平安。
姚黄看懂了,羞答答地嗔了惠王爷一眼:“雅人就是不一样,告诉祖宗们自己成亲了还能这样画出来。”
王妃看画时,赵璲的心跳不是很稳,一时以画抒情,画好了却又不想让旁人看出端倪。
见王妃只看出那两只拟人的黑燕,赵璲刚要放松下来,就见王妃伸出她笋尖似的细嫩手指点了点垂柳下的水纹:“旁人都是用鸳鸯指代夫妻,二爷为何要画燕子,这张做河灯就算了,下次你送我一幅鸳鸯。”
赵璲:“……鸳鸯的话,雌鸟不如雄鸟艳丽。”
姚黄:“……那算了,我可比二爷……”
说到一半,姚黄卡住了,瞄向惠王爷越来越俊的脸庞。
赵璲垂眸,道:“论容貌之艳,无人胜你。”
姚黄的眼睛里都被这话甜出了水波,一手按上惠王爷的唇瓣:“二爷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吃蜜了?”
赵璲及时按下王妃的手,低声道:“不得无礼。”
傍晚吃过晚饭,天还亮堂堂的,姚黄先推着惠王爷去河边散步。
平时这条河边只有两岸的街坊,待天色渐暗,赶来河边的百姓便越来越多,姚黄左看看右看看,俯身在惠王爷的脑顶道:“瞧见没,捧着河灯的小姑娘小媳妇都在北岸,男的全站在另一头,分明是出来看心上人的。”
赵璲左右扫视一番,确实如此。
姚黄:“等会儿我也要去北岸放,二爷在这边看着我。”
赵璲:“……”
到了东院门外,姚黄将惠王爷的轮椅朝北固定在河堤上,再把青霭叫出来陪着,然后她拉着阿吉一人一只河灯,绕过近处的石桥去了对岸。
天边只剩最后一抹霞光,被山头屋舍遮挡,岸边的人皆处于昏暗暮色,但当王妃走到石桥中间,她偏头看过来的笑脸忽然行进一片暖阳,宛如刚刚亮起来的烛灯,又像夜空忽然跳出云层的皎月。
赵璲就这么看着他的王妃朝他招招手,再挽着阿吉的胳膊一步步下了桥。
可能是西邻齐家有个天资聪颖的大郎,东邻何家更有个考了举人的何文宾,这几家对岸聚集的大小姑娘最多。
家家户户都在放河灯,白日里闷在房中读书的何文宾、从书院回家过节的齐家大郎都出来了。
好不容易在河边找到位置准备放河灯的姚黄却听见周围的小姑娘们都在夸她家的夫君。
姚黄抬头,对面就是轮椅上的惠王,光影朦胧,惠王殿下静雅如玉。
姚黄的眼神很好,所以她瞧得清楚,虽然那么多姑娘都在看着惠王爷,惠王爷的眸子却始终都凝在她身上。
姚黄笑着放下河灯,看着她跟惠王爷一起做的河灯顺着潺潺的流水漂向远处。
放好了,姚黄站起来,忘了阿吉还在,她一路跑过石桥,跑到惠王爷身边,再在对岸姑娘们遗憾的目光中将惠王爷推回东院,关上大门。
可惜今晚月事还在,不然她一定要将这么俊的惠王爷吃干抹净!
第68章
依偎着睡了个好觉,一大早惠王爷又去了前院。
他起得太早,姚黄裹着被子继续睡了半个时辰才起床。
阿吉端着水盆进来,瞅瞅坐在床边面颊红润的王妃,哼道:“昨晚夫人跑得真快啊,要不是您关大门的时候在笑,我还以为您瞧见不干净的东西撇下我自己逃命去了。”
姚黄:“……我跑的样子像逃命?”
阿吉:“……那倒没有,夫人跑起来可美了,一看就是会情郎去的。”
姚黄走过去要挠小丫头的痒痒,吓得阿吉绕到洗漱架后面,讨饶道:“夫人别生气,我给你讲个事,今早齐家那边又吵起来了,还是我过去烧水我娘告诉我的。”
姚黄果然转移了心思,将巾子放进水里,示意阿吉继续。
阿吉:“齐家大郎不是回家过节了吗,今早就要回书院,然后被吕氏发现齐员外又拿了五两银子给大郎,吕氏哭齐员外偏心,说他把家里的银子都给大儿子一家了,四郎想去书院读书都去不成。她闹个没完,大郎要把银子拿出来,这时齐大媳妇也嚷嚷起来了,说大郎八月要去县里考院试,还要跟同窗们应酬,前后要在客栈住上五日,拿五两银子是为了防着中间出其他变故,没变故自然会把剩下的银子带回来。”
姚黄听完,道:“得亏二爷没收齐员外的酬金,不然可能会因为那十两银子挨吕氏的骂。”
或许不会明着来,但拐弯抹角的冷嘲热讽八成少不了。
阿吉:“这事吕氏确实不占理,考秀才多大的事,齐家又有钱,肯定宁可多预备也不能因为差钱耽误了院试啊,还有她亲孙子四郎,一看就是个刺头,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花大钱送去书院也白搭。”
姚黄:“齐员外手里的银子是个死数,多给大儿子一家五两,吕氏两个儿子能分到的就会少五两,她当然要闹,道理又不能换银子吃。归根结底还是齐员外没管好家,要么早早立起一家之主的威望让媳妇孩子都不敢忤逆他的决定,要么在银子上两边做足公平,像现在这样闹来闹去的,几口子人都不顺心。”
阿吉:“听街坊们议论,大体上吕氏娘仨还是占了便宜的,齐大家只有三个孩子读书花了些银子,吕氏这边俩儿子娶媳妇聘礼给得多,后来还去外面开铺子,一笔笔的都是钱,再加上吕氏三天两头的给自己买首饰,得亏齐大娶了个硬气媳妇,不然连三个读书郎都养不出来。”
姚黄笑着总结:“做人就得硬气,软了只会挨欺负。”
吕氏、齐大媳妇都够硬气,所以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好处,齐员外不硬,便只能夹在中间两头挨磨。
齐家那堆事姚黄听着都不够新鲜了,所以也没跟惠王爷说,时辰一到,她只管推着惠王爷出去晒日。
沿着河边逛了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忽然听见出入镇子的主街路口传来一阵喧哗,不像吵架,更像出了什么紧急的事。姚黄还没想好要不要去瞧瞧,一个妇人急匆匆跑到离新宅最近的石桥边上,对着齐家喊道:“齐大媳妇快出来,大郎出事了!”
姚黄脸色微变。
这时,在主街开杂货店的齐二也跑过来了,脚步踉跄,边哭边叫嚷:“爹,不好了,大郎路上遇到匪了!”
齐员外、吕氏以及三个儿媳妇都跑了出来,齐大媳妇冲得最快,抓住软到桥边上的齐二一串询问:“大郎在哪?人没事吧?你看见他没?”
齐二指着主街,白着脸道:“回来了,被两个山民抬回来的,大哥送去医馆了……”
齐大媳妇丢下他便往主街跑。
齐员外跟着跑了,吕氏到底是继祖母,没那么急,拉起儿子问:“人怎么样,伤了还是?”
齐二:“挨了打,鼻青脸肿的,身上全是脚印,还昏着呢!”
确认人还活着,吕氏松了口气,叫俩媳妇在家看孩子,她跟儿子去了。
得到消息的所有街坊都在往主街赶,姚黄见阿吉也挤在里面,推着惠王爷回了东院。
进了宅子,赵璲对王妃道:“想去就去吧。”
姚黄瞪过来:“我只爱看喜事,不爱看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