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眠一晚,起床后姚黄先陪家人吃饭。
饭后,姚震虎骑了一匹骡子前往东大营,姚麟骑了另一匹骡子前往城西的武学读书习武,罗金花则带着巧娘去了绸缎庄,要给女儿买几匹好料子做衣裳,留着嫁进王府后当常服穿,此外,她还得给女儿买两样拿得出手的首饰。
自家就这条件,把姚家祖坟里的陪葬挖出来也凑不齐一套能符合王妃身份的嫁妆,夫妻俩索性也不打肿脸去充胖子,尽自己所能多给女儿买点东西就行了。
画眉四个站在院子里,等候姚黄的差遣。
姚黄却带着阿吉去了后院,稍顷,阿吉来到前院,看看四女,对春燕道:“姑娘叫你过去问话,随我走吧。”
春燕慌了,怎么最先叫的是她?
忐忑不安地穿过上房堂屋,抬脚迈出后门门槛时,春燕抬眼一打量,愣住了。
她看见准王妃穿了一套细布衫裙,挽着袖子蹲在一块儿菜畦中,嫩绿的白菜苗才长出半截手指头高,准王妃露出一只丰盈白皙的小臂,纤长漂亮的手探进菜苗,熟练地拔起一根根野草。
这样的画面,春燕的记忆里还有,那是她进宫之前,老家的祖母婶娘姐妹们经常做的事。
可姚黄是官家小姐啊,是准王妃,怎么会做这种脏活?
阿吉回头看来:“走啊,愣着做什么?”
春燕忙压下吃惊,继续跟着阿吉往前。
菜畦边上摆了一只小板凳,姚黄坐到上面,瞅瞅紧张拘谨的春燕,她笑道:“怎么,你很怕我?”
春燕连连摇头。
姚黄转动着手里才拔出来的野草,语气轻松道:“不用怕,我这个人其实很好说话的,身边的人只要好好当差,没事别来扫我的兴就行,至于打打骂骂那一套,阿吉跟了我十几年,我可一下都没打过她。”
阿吉:“对,姑娘最和善了,骂都没骂过我。”
春燕:“是,奴婢一定恪守本分,绝不惹姑娘生气。”
姚黄:“我家的情况你们应该都清楚了,跟我说说你的情况吧,从你家里籍贯、何时进宫说起,一直讲到你被娘娘赐给我,挑要紧的说。”
春燕定定神,细声道来。
皇宫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民间采选宫女,要求身家清白,容貌端正即可。
春燕生在农家,十三岁参加采选,进宫后学了半年规矩,然后分在尚衣坊学针线,今年可以出师了,正好赶上娘娘们要给准王妃赏赐宫女,春燕就被杜贵妃选了出来。
姚黄:“会做成衣吗?”
春燕:“会的,奴婢主学的是苏绣、蜀绣,熟练掌握的针法有二十四种,另有三十多种还要继续精练。”
阿吉:“……”
姚黄笑道:“好,我那还有两匹布,等会儿让阿吉拿给你裁剪,你先给她做一套夏衣,我瞧瞧你的手艺究竟如何。”
春燕放心下来,总算有事可做了。
第二个被叫过来的是秋蝉,秋蝉在宫里学的是算账,姚黄给她出了几道题,秋蝉对答如流*,顺理成章地在姚黄这里接了管账的活儿。
回到前院,秋蝉跟春燕一样如释重负。
目送阿吉带走百灵,画眉又把秋蝉审问了一遍,见秋蝉跟春燕说得差不多,她便有了底气。
没想到百灵这一去,竟然在后院待了两刻钟,几乎是春燕与秋蝉加起来的时间。
阿吉送百灵回来时,画眉目不转睛地盯着百灵看,那样的眼神,百灵就算没有秘密也被看得心慌,几次避开了她的视线,直到画眉的身影消失在后门口,百灵才松了口气。
对画眉,姚黄也是例行问话,画眉答得简单,她也没刨根问底:“百灵擅长梳妆打扮,你擅长什么?”
画眉貌似恭顺实则自傲:“奴婢没有针线、手法上的才艺,唯独记性好熟记礼法规矩,在翊坤宫常辅佐姑姑们处理宫务约束宫女太监。娘娘出门走动时,也喜欢带着奴婢,只因奴婢还算机灵,其他宫的宫女太监奴婢只要见过一次就能记住。”
姚黄:“娘娘对我真好,竟舍得把你这么聪明伶俐的宫女赏给我。”
画眉:“惠王是娘娘的长子,如今王爷身子不便,娘娘希望姑娘嫁过去后能尽快接管王府内务,特意挑了奴婢来效力。”
姚黄:“娘娘有心了,这样吧,你先把宫里的礼仪规矩教教阿吉,争取在我嫁进王府的时候,让阿吉瞧着就像宫里出来的一样。”
画眉:“……”
姚黄:“你教得好,她才不会丢我的人,否则我身边的丫鬟出丑,也会连累娘娘被人嘲笑。”
画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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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姚黄这一番安排,四个宫女都忙碌了起来,春燕一门心思地为姚黄做新衣,秋蝉跟在罗金花身边帮忙记录街坊亲友送来的贺礼人情,百灵想着花样利用姚黄母女现有的首饰将娘俩往尊贵雍容了打扮,画眉则忙着给阿吉当教习宫女,偏偏又不能朝阿吉发脾气,因为阿吉会顶嘴,闹大了画眉讨不到便宜。
姚黄倒是想出门透气,才在宫里关了一个多月,她实在被闷坏了。
可大门外守着惠王府派来的侍卫,待嫁的王妃还想往外跑,传到惠王耳中可能会坏了对她的印象。
在摸清楚惠王的脾气喜好之前,姚黄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待嫁的这一个月她也没能闲着。
先是尚衣坊的嬷嬷带着绣娘来给她丈量尺寸,回头抓紧时间赶制王妃的嫁衣与几套礼服。
跟着是礼部代表皇家来送聘礼,纳采一次,纳征一次,聘礼包括王妃才能穿戴的珠翠冠、燕居服,春夏秋冬各式锦衣华服,一箱箱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另有实惠又喜庆的猪羊米面、酒茶果饼……
一匣又一匣,一箱又一箱,把姚家所有空房都堆得满满当当,宾客离去,姚黄光是拿着聘礼单子一一去查看各种聘礼都忙了四五天才总算把每一样都认了一遍,要不是有画眉四个新丫鬟盯着,姚黄都想把那些珠宝撒在炕上,每天都在一片珠光宝气中醒来。
这样的日子,就算足不出户也浑身舒坦!
一舒坦时间就过得特别快,距离大婚还有三日,宫里又来人了,这次比较新鲜,竟然是一位五旬年纪的女医,奉的是周皇后的口谕。
姚家人恭恭敬敬地迎了女医进门。
女医慈眉善目,与姚震虎夫妻寒暄过后,单独带着姚黄去了她的房间,同行的两个宫女守在门外,杜绝有人靠近偷听,包括杜贵妃赏赐的四个丫鬟。
屋内,女医目光柔和地看着姚黄:“大礼在即,臣妇就直接唤您为王妃了。”
姚黄点点头。
女医:“王妃不必紧张,娘娘命我来,实则是因为惠王殿下的腿疾,王爷行动不便,洞房当晚包括婚后生活都需要王妃全力配合,才能让您夫妻相处融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姚黄真心感激道:“谢娘娘美意,您放心,我一定认真学。”
女医搬了一把椅子在炕前,模仿患有腿疾的人坐上去,让姚黄完成扶她上炕到躺下的过程。
姚黄第一次做,难免手生,尝试了七八次才顺利完成,没有让女医有任何不适。
女医低声道:“王爷的身子比我重,到了王爷面前,王妃要注意多用些力气。”
她只能帮到这里,再多的就得王妃自己摸索掌握分寸了。
姚黄瞅瞅自己的胳膊,笑道:“没事,我力气大,不会摔了王爷的。”
那笑容坦荡纯真,绝非强颜欢笑,女医也更看好这位王妃了,继续指点姚黄该如何配合一位双腿不便的新郎圆房,首先从替新郎宽衣开始,重点是脱掉裤子。
到了最关键的一步,饶是姚黄脸皮再厚,面对面地跪坐在女医腰间,她还是红透了一张脸。
女医倒是神色自然,一副医者心肠:“如果能成事,王妃今后只要照顾好王爷,就没什么可忧虑的了。”
姚黄挪坐到一旁,瞅瞅女医的腰,忍着羞涩问:“是还需要什么技巧才能保证一定能成事吗?”
女医坐起来,挨着姚黄道:“王爷自受伤回京后,心情沉郁,御医每次前去问诊,都只敢询问王爷与腿有关的感受,不敢多嘴。然而双腿残疾者,有的可正常人道,有的需要妻子辅以手段才能成事,情况最严重的则彻底无法人道。”
“王爷究竟如何,御医不敢问,王爷更不会无故提及。”
姚黄沉默了。
女医从带来的医箱里取出一物,教姚黄辅佐新郎的手段与口技。
姚黄:“……”
待姚黄学得有模有样,女医怜惜地嘱咐道:“先试探王爷的态度,王爷同意,您可尝试这些手段,若这些手段无用,或是王爷毫无兴致,王妃万不可强求,以免触怒王爷。”
姚黄强装镇定地应下。
女医的任务到此结束,惠王殿下具体如何需要王妃去摸索,夫妻俩的日子能过成什么样,也要靠王妃自己去克服难关。
第6章
关系到惠王的私密,姚黄没把女医的真正来意告诉母亲,只说女医又给她检查了一次身体。
以己度人,如果姚黄有什么难言之隐,肯定也不想别人背地里嘀嘀咕咕胡乱揣测。
罗金花见女儿气色如常,便放下这事,继续去筹备宴席了。
姚家的亲友不多,往常有什么喜事设宴,弄个五六张桌的席面就够了,可自打皇家的赐婚旨意下来后,一些稍微沾亲带故的人家非要来送礼,姚震虎在军营里一些半熟不熟的百户同僚或是千户上峰也来送礼,一家比一家热情,姚家拒绝不了,前脚收了礼,后脚就得送出去一张喜帖。
再加上熟络的街坊们,最后一算,姚家这次要预备五十多张席!
幸好礼部知道姚家的情况,特意去永昌帝那里替姚家求了一笔千两银子的宴席钱,与此同时,惠王也托人给姚家送来了银票千两,前者伴随着圣旨街坊尽知,后者由张岳悄悄送到姚震虎夫妻手上,外人并不知晓。
礼部还明示过姚家,王爷大婚,王府那边一张席的花费约莫在五两银子左右。
罗金花懂了,自家这边的席面不能比王爷那边的好,但也不能太寒酸。
于是,罗金花就按照一桌四两银子的花销预备,五十多席就是两百多两银子,而这样的盛宴要摆三顿,再加上两顿小席,以及聘厨子租碗筷盘碟子等花销,永昌帝赐的那笔银子就只剩下一百多两。
姚黄出嫁前晚,罗金花要把这一百多两以及惠王送来的两张银票都交给女儿。
姚黄收起两张银票,道:“王爷的好意咱们没用上,确实要还给他,那一百多两娘收起来吧。王爷至少要陪我回门一次,咱们家的饭菜得丰盛些,这阵子因为我多出来的那些人情礼,家里也要慢慢还回去,再有,你们再多做几套好衣裳预备着,以后出门做客得讲究一点了。”
罗金花想想也是,没再跟女儿客气。
姚黄担心一百多两都不够家里维持王妃娘家的体面,低声道:“现在那些聘礼银子还不能动,等我在王府站稳了脚跟,我再贴补……”
罗金花:“别,当了王妃,你的吃穿用度人情花销只会更高,皇家给你的大头便是这些聘礼,你可得好好计划着用,千万不能养成大手大脚的毛病。至于咱们家,我跟你爹都不好虚荣,该体面的时候体面,平常还是以前的过法,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勤俭持家便是美德,绝不会给你跟王爷丢人。”
不可能因为女婿是王爷,他们就要学达官贵人们的气派。
气派需要银子支撑,姚家没有,也不会去找王妃女儿要。
“好了,咱们娘俩都是会管钱的,谁也不用担心谁,早点睡吧,明天有的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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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一,惠王大婚。
早上、晌午两边各有席面,迎亲的吉时定在黄昏。
惠王府位于皇城西边的崇仁巷内,周围的街坊全是勋贵高官,主仆出门观礼也讲究个体面。
等迎亲队伍离开富贵地进入平民居住的街巷,跑过来观礼的百姓们就热闹多了,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惠王不是腿废了吗,看着不像啊,瞧他在马背上坐得多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