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黄:“那我真说了?”
赵璲夹起包子,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一副王妃爱说不说的姿态。
姚黄看着他举高包子又放下包子,心想王爷就是王爷,吃个包子也吃出了凡夫俗子没有的雅贵,就像话本里的野汉子们抱女人时总是一堆粗话,惠王爷都是一声不吭只管出力。
赵璲抬眸,发现他的王妃笑得有些怪异。
视线相对,姚黄连忙压下那不合时宜说出来王爷八成也不会爱听的夸赞,先咬口包子,连吃大半个话也连好了,再喝口早就备在石桌上的清茶,雀跃道:“王爷,我跟你说,小镇上的百姓最爱聊别人家的闲事了,咱们要装就得装得特别像,否则一旦哪里被人听出纰漏,那些人就能往更荒唐的地方想。”
赵璲点头。
姚黄:“下人的话,我带阿吉就行,王爷要带哪些?”
赵璲:“我需要青霭飞泉照顾起居,灵山镇偏僻,你我可能水土不服,廖郎中也要带上。浣洗衣物,全交给阿吉,她一个人可做得来?”
赵璲不清楚一个丫鬟一天能洗多少件衣裳,尤其阿吉是王妃的心腹丫鬟,如果王妃舍不得阿吉辛苦,那就多带一个浣洗丫鬟。
姚黄:“做得来,夏天凉快,洗衣服没冬天那么遭罪,咱们一行人又不做力气活,衣服不会太脏,过过水去去汗气就行了。”
赵璲:“还缺一个厨子,带孔师傅还是明安堂的?”
他都可以,看她更喜欢哪个大师傅的厨艺。
姚黄把这些人迅速过了一遍,笑道:“带高娘子吧,方便咱们假装一大家子人。廖郎中、高娘子扮作一对儿夫妻,青霭、阿吉扮作他们的长子、长媳,还省着街坊们惦记着给他们俩介绍婚事,毕竟两人的相貌气度放在镇上都很出挑。”
“飞泉脸嫩,扮作他们的小儿子,有人问起婚事也可以推脱不急。王爷扮作夫妻俩的侄子,嗯,一个聪慧英俊不小心伤了腿的书生,我自然是他们给你娶的如花似玉的侄媳妇。”
赵璲看眼王妃的脸,确实当得起如花似玉。
姚黄:“廖郎中可以继续在镇上做郎中,显得咱们家也有个营生的法子,咱们有个头疼脑热他就照顾咱们,咱们无事他给镇上百姓看病,既打发了他的时间也算造福一方百姓了,还能替咱们家结结善缘。”
“高娘子负责做饭,阿吉可以给她打下手,不用做饭的时候她跟阿吉一起洗衣裳,同进同出的更像婆媳。”
“青霭、飞泉做惯了公公,出门容易泄露身份,就说他们要在家里晒制药材,偶尔出个门。”
“侍卫也要带的吧,就带王府武艺最好的两个侍卫,扮作跟廖郎中签了死契的学徒。晚上跟咱们同住看家护院,白日让他们在廖郎中那里做事,小镇应该不大,万一咱们有需要侍卫的时候,放个响箭他们也能及时赶过来,应该有响箭这种东西?”
赵璲:“嗯。”
姚黄:“但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灵山离京城才一百多里,料想没什么烧杀抢掠的大恶人,普通小贼的话我一个能打俩。”
赵璲:“再安排一队布衣侍卫,让他们扮作行商入住客栈,其中一人装病卧床,商队护卫白日可自行在镇上游逛,保持距离暗中保护你。”
姚黄:“……”
一队护卫!
是啊,这人毕竟是一个自己走不了路的王爷,万一万一夫妻俩真的特别倒霉遇到好几个大恶之徒或是结帮拉派的地痞流氓,一旦王爷受伤乃至遇害,姚黄这个怂恿他出门的王妃就得受责罚,轻则被受伤的王爷冷落或休弃,重则被震怒的永昌帝砍头抄家株连九族!
想到这里,姚黄打了个冷颤,忐忑道:“王爷,要不咱们不去了?我突然有点害怕。”
怪她光想着开解王爷,忘了王爷是多金贵的人,姚黄诱他出远门就像借走了永昌帝亲自下的一个宝贝蛋,稍有差池姚黄就惨了。
赵璲看着她,道:“怕什么,自父皇登基,整个京师都没出过十人以上的匪乱,出发之前我也会派人详查灵山周围的情况,真有威胁,我不会带你去。”
姚黄这才放下心来。
吃完午饭,灵山镇一行的大事小事也都考虑得差不多了,推惠王爷回院子时,姚黄最后道:“真去了,王爷就只能跟我一样穿布衣了,布衣可没有丝绸光滑,我先叫人给王爷做一身,你穿上试试?”
如果惠王爷连布衣都穿不得,前面的一切计划都是白搭。
赵璲:“直接做成衣便可。”
他确实自幼锦衣华服,但那不代表他吃不得苦,跟战场上的风餐露宿刀光剑影比,穿布衣也不算什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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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房有惠王殿下的身量尺寸,再加上缝制平民的布衣比缝制锦衣华服简单多了,短短五天,绣房就送了十套惠王爷的布衣鞋袜过来,同时也给姚黄、阿吉添了五六套细布新衣,廖郎中、高娘子、青霭飞泉也都送了几套过去。
这样就够了,姚黄叫绣房不用再做更多的布衣。
又等了两日,惠王殿下来了明安堂,告知王妃灵山镇上的宅子、医馆铺面都置办好了。
姚黄一边接他递过来的卷轴一边惊讶道:“这么快?”
赵璲:“廖郎中带着张岳、王栋去办的,他们已经在那边住下了,你我随时可以出发。”
姚黄已经在看卷轴了,上面是灵山镇新宅的房屋图,是两座前门临河的两进宅院。东边的宅子是王爷王妃住的,西边的给廖郎中“一家”住,两家前后院中间的墙都打通了。
虽然只会在那边住两个月左右,姚黄依然对这处宅子有了一种家的喜欢与期待,坐在惠王爷身边,姚黄指着东院道:“明面上咱们有三对儿夫妻,不如让青霭、阿吉住前院吧,我跟王爷住后院,这样西院那边也宽松些。”
赵璲:“房间够多,挤不到他们,东院跟明安堂一样,我住前院你住后院。”
姚黄不明白:“都假装平民了,为何还要分开住?我爹我娘就一直住一起。”
惠王爷语气淡淡:“我喜静。”
姚黄:“……我也不是每晚都非要缠着王爷说话。”
赵璲没再回应。
姚黄也没继续坚持,王爷愿意去灵山镇已经很不错了,自己住一个院子又算什么大毛病?
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姚黄提醒惠王爷道:“咱们要出远门,我已经跟我家里打过招呼了,说王爷要带我去北苑别院避暑,王爷也跟父皇说一声?不然哪天父皇母后想见咱们,传旨公公一来才知道咱们不在,二老该着急了。”
惠王爷:“嗯。”
次日,下了早朝的永昌帝收到了一张久违的来自二儿子的折子。
亲王的折子分为两类,一类可以按照正常的折子交由中书省进行审核整理再呈报皇帝,一类可以直接呈递给皇帝,后者通常都是皇家家事或重要密奏。
惠王殿下的这封便是直接交给汪公公呈报永昌帝的。
永昌帝激动地打开折子,就见上面写着:“禀父皇,夏日酷暑,儿臣困于轮椅烦躁难耐,遂携王妃外出避暑,今早离京,中秋前归,仆从侍卫郎中皆备,望父皇保重,勿念。”
永昌帝愣住了,二儿子出门避暑了?
看看窗外的艳阳,永昌帝蓦地心疼起来,二儿子腿废了,只能久坐轮椅,就算屋里有冰,屁股也热啊。
去年夏天儿子全身摔断摔裂的骨头还没养好,不得不卧病在床,今年能动了,可不得换个凉快地方避暑?
去吧,只要儿子住得舒心,在哪都没关系。
第47章
………
惠王爷、王妃离京这日是六月初九。
前后一共四辆马车,第一辆里坐着“母子”二人:高娘子、青霭。
第二辆马车坐着沉默寡言、喜欢独处的惠王“贤侄”以及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小堂弟”飞泉,第三辆车里坐着姚黄、阿吉“妯娌俩”。
最后一辆是专门拉行李物件的平板车,车板四周围了阻隔路人视线的木板,前面套了两匹马。
除了四个车夫,还有四个镖师,这八人里,一个是王府另一位郎中李郎中,剩下七个全是侍卫,共同扮作廖家雇佣的车行师傅。等一行人到了灵山镇,这八人会赶着马车离开,真正要留在镇上暗中保护王爷王妃的那队侍卫已经提前入住了镇上的客栈,不然两波人同时抵达镇子,未免过于巧合。
“夫人,二爷为什么宁愿叫飞泉陪他同车,也不叫您啊?”
阿吉想不明白,换她是男人,有王妃这么美的妻子陪着,漫长的路途都会变得有意思起来。
姚黄笑道:“可能他就是喜欢安静吧,我在那,肯定忍不住跟他说话。”
阿吉:“……”
躺在北面主位车座上的姚黄拍拍自己曲起来的腿,满意道:“他不高兴叫我陪着更好,跟你在一起我想怎么躺就怎么躺。”
阿吉挨着主位席地而坐:“来,我给夫人捏捏腿。”
姚黄:“你快待着吧,以前在家里你跟我一样清闲,到了镇上要跟巧娘一样忙,你也只剩这两天路上的好日子了。”
阿吉:“您别小瞧人,姐姐能做的我也能做,何况我拿的赏钱可比姐姐多得多。”
镇上的活的确比在王府里多,可整个王府谁不想在王爷王妃面前露脸伺候?
就说孔师傅,因为被高娘子得了同行的资格,还专门跑来明安堂跟王妃毛遂自荐了,说他熟悉王爷的口味力气大做几个人的饭都不怕累希望王妃考虑他,可惜王妃选择高娘子另有缘故,孔师傅红了眼圈也只能乖乖在王府等着王爷返京。
车轮沿着被压实的官道骨碌骨碌地滚动,激起一股股泛黄的灰尘,好在天热无风,那尘土扬不了多高。
阿吉卷起两边车窗的竹帘,只留一层防蚊虫的纱帘。
见王妃睡着了,阿吉也靠在角落打盹。
中间要解手的时候,阿吉取出放在竹篓里的黄铜夜壶,主仆俩一人一个。
姚黄刚要掀裙子,忽然明白惠王爷为何点飞泉同车了,不然惠王爷想解手的时候,岂不是得由她伺候?
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亲热起来恨不得变成一个人,但姚黄真没做好这种伺候的准备。
显然,惠王爷也不想叫她目睹那一幕。
忙完了,阿吉扣好两只黄铜夜壶的盖子再放回竹篓,竹篓外面缝了布,上面的盖子一合,密不透风。
晌午,四辆马车停在了一片树荫下。
阿吉先扶王妃下车,后面青霭飞泉也联手将惠王爷推了下来。
等姚黄坐在惠王爷对面的木凳上,她瞧见青霭带走了两辆马车上的竹篓,飞泉提着一桶水跟在旁边。
姚黄莫名脸热,真正出了这趟远门,她才明白一路上有多少不方便。
高娘子、阿吉端着铁锅面菜去另一边做饭了,几个侍卫负责捡柴搭灶。
姚黄东瞅瞅西瞅瞅,小声对惠王殿下道:“都是因为我,叫二爷受累了。”
赵璲:“还好,后日应该能赶到镇上吃午饭。”
姚黄:“二爷在车里坐着还是躺着的?”
赵璲:“下午会歇晌。”
言外之意,上午一直都坐着。
姚黄看向惠王爷此刻坐着的藤制轮椅,普通高度的腰靠,就这么干坐半天,想想都要难受。
她站起来,绕到惠王爷的后面,帮他捏肩膀。
手刚搭上去,便被惠王爷拿开了,声音微沉:“人多眼杂,注意规矩。”
姚黄瞅瞅那些根本不敢往这边瞧的侍卫们,反驳道:“什么规矩?你是我的夫君,我帮你捏捏肩膀说明我关心你,这叫温柔体贴,哪里不合规矩了?”
说完就又把手按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