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黄见他看得入神,自己也趴到美人靠上,王府里有许多她喜欢的地方,翠屏山的凉亭就是一处。
看着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家屋顶上飘起了袅袅炊烟。
“回去了?”
“嗯。”
推着轮椅来到坡道前,姚黄先是递了惠王爷一个坏笑。
赵璲默默握住了轮椅扶手。
但姚黄只是慢悠悠地推着他稳稳地往下走,一直到下了山上了平路。
赵璲便知道,他的王妃胆子也没有那么大。
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姚黄解释道:“我才不是怕王爷生气,怕的是真把王爷摔伤了,我该心疼了。”
赵璲:“……”
前面就是通往前院的月亮门了,姚黄问:“是直接过去,还是回竹院换轮椅?”
赵璲:“换。”
这个轮椅椅背不能动,他上床不方便。
到了竹院,看看坐回紫檀大轮椅的惠王爷,姚黄心中一动,坐到小轮椅上,对飞泉道:“你来推我,我跟王爷一起走。”
又推又跑得忙了这么久,也该她享受享受了。
第38章
姚黄的榆木轮椅不但比惠王的紫檀轮椅寒酸,居然还要矮上一些,她往上面一坐,再去看惠王,种种落差竟让姚黄想到了东施效颦。
她拍拍扶手,吩咐飞泉:“咱们走快点。”
飞泉根本不敢动啊,鼓足所有勇气看向惠王,万一王爷认为王妃在故意嘲讽他,飞泉不但不能推,还得赶紧把王妃劝下来。
赵璲:“……走吧。”
心情大起大落的飞泉双臂猛的一发力,榆木轮椅就往前滑出一大截。
飞泉:“……”好轻的轮椅!
一小一大两把轮椅前后拐出了竹林。
姚黄看不见后头,青霭却能看见飞泉轻松的步伐以及轮椅上王妃露出来的衣袖与裙摆,连小轮椅的四个轮子在石板路上滚动的声音都带着一种轻快,像一头刚长大的小马驹,无忧无虑地走在一匹拖着脚步负重前行的老马前头。
青霭不知道王爷怎么想,反正他是觉得,如果他青霭真是一匹老马,那么能看到这么一匹快活的小马驹,他也会跟着舒坦,就像王爷的紫檀大轮椅他都已经推了大半年,此时此刻推起来却是最轻松的一次,仿佛他也被前面的小马驹带出了更多的干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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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明安堂,赵璲直接留在前院,姚黄先去后头洗手净面再过来陪他吃饭。
姚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姚黄也不习惯两人同席时不说话,弄得这两人谁也不想搭理谁似的。
“王爷真不嫌木头椅面太硬吗?”
姚黄一边给惠王爷夹菜一边问。
赵璲懂了:“那轮椅你坐着不舒服?”
姚黄:“刚坐上去还行,坐久了就嫌硬了,王爷要是也不舒服,我给你编个蒲团,只在府里用。”
赵璲:“你会编?”
姚黄:“会啊,跟我外祖母学的,往年我们家夏天用的蒲团都是自己做,去外面买一个要十文钱呢,还不如我们自己编的好。这样,我先编一个,编好了王爷试试?”
赵璲过了一会儿才道:“可以,拿去竹林编,我看看你的手法。”
姚黄:“好,等我准备好蒲草就去那边找你。”
饭后两人分头沐浴,等姚黄换好睡裙晾干头发,又靠在床头看了几页正经的话本,惠王爷才姗姗来迟。
姚黄坐在放了帷帐的拔步床里头,见青霭把轮椅停在罗汉床边就出去了,姚黄才放下话本。
赵璲在看罗汉床上的象牙簟与金元宝,听到脚步声,他随意看过去,视线就被王妃那条崭新的他从未见过的睡裙黏住了,上下打量一遍,最终定在了睡裙齐胸的上裙边,那里看起来与外穿的齐胸长裙裙腰很像,却并没有勒严,滑润细腻的纱罗自然而然地贴服着王妃白皙的肌肤。
整条睡裙都是纱罗所制,轻薄透气,如帷帐般让里面的情形隐隐若现。
姚黄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她在娘家可没穿过这样的衣裳,谁让家里穷呢,如今绣房将这么清凉的睡裙送到她手里,姚黄放着不用便是暴殄天物。
早穿晚穿都要走这么一遭,姚黄当然要早享受,唯一没料到的是惠王爷会这么不加掩饰。
姚黄停下脚步,往他身上看,强掩着羞问:“王爷怎么没换夏季的中衣?”
赵璲:“换了。”
冬天中衣质地是棉,春秋为绸,夏日为绫。
姚黄“啊”了一声,快步走到轮椅前,捏起他的领边捻了捻,疑惑道:“你这件是绫吧,绣房没给你做纱罗的?”
赵璲目光平视,解释道:“早年做过,我穿不惯。”
纱罗太透了,他没有在青霭、飞泉面前袒露太多身体的癖好。
大抵是他的眼神暗示地过于明显,姚黄瞬间领悟了惠王爷的意思,原来贵为王爷都介意这料子的透而宁可放弃舒适,她这个乍富之人还是个姑娘居然就敢大摇大摆地穿出来!
姚黄捂住胸口就要跑去换套绫做的中衣。
手腕却被惠王爷紧紧攥住了,硬是将她拉到了他宽敞的紫檀大轮椅上。
姚黄难为情地往他肩窝里钻:“我还以为你们皇家人都这么穿!”
赵璲:“我不穿而已,肯定也有喜欢穿的。”
姚黄:“我才不管别人,我是你的王妃,你不穿我也不要穿,你也不要看,我要换回来。”
她还想跑,赵璲直接把她往上一提,迫使姚黄坐在了他身上。
姚黄惊慌地抬起头。
赵璲压着她的背靠回轮椅,吓得姚黄连忙一手撑着他的肩膀一手撑住旁边的轮椅扶手,免得撞上前面的惠王殿下。
然而她不来压,惠王爷反倒主动凑了上来。
姚黄低头一看,终于明白了惠王爷的意思,羞恼道:“我还有事跟你说呢!”
“不急。”
邓师傅精心打造的轮椅比上次的罗汉床围与迎枕加起来更能支撑惠王殿下的腰背,宽厚的椅背也起到了遮掩的作用,就算今晚守夜的春燕凑到内室的门缝,也看不到惠王爷分毫,最多看见面朝椅背而跪的王妃的面容,偶尔再多看点肩膀。
惠王爷兴起得急,只苦了姚黄,被困在轮椅上,她根本没地方躲,只能盯死了几步外正对着自己的门缝,死死地捂着嘴,同时做好了一旦发现有人靠近便立即喝退对方的准备。
青霭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固定轮椅,因为知道很快王妃就会把王爷推到床边。
这么一把需要姚黄费些力气才能推动的沉重轮椅,按理说王爷臂力再足都无法独自撼动的紫檀大轮椅,此时没有人去推它,居然出现了轻微的移动。
轮椅上的人没有察觉,关好堂屋门挑起帘子要跨进次间的春燕忽然听到了一些声音。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内室的门。
距离够远,门缝又窄,再加上门外还挂了一层薄绸帘子,春燕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王爷王妃就在门旁边。
春燕悄悄退了回去。
里头,惠王爷坐正了,抱紧他的王妃,拨开被她甩到腮边又被泪水打湿的发丝,对着她的耳窝问:“刺激吗?”
姚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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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黄很想耍耍脾气的,绷着脸只管自己去收拾,把故意欺负她的坏夫君一个人留在轮椅上,让他哪也去不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问她刺不刺激。
可提上中裤的夫君立即又变了回去,变回了那个光是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瞥过来一眼就叫人敬畏的惠王殿下。
敬畏人家的王爷身份也好,狠不下心丢下那残疾夫君也好,最终姚黄还是在对方无声的注视下胡乱裹着那条无法再穿的睡裙走到衣柜前,翻出一套中衣躲去拔步床内穿好,抓起梳子随便理理凌乱的长发,再出来将他推到床边,唤春燕备水。
春燕又惊又喜,今晚王爷王妃居然这么快就“忙”完了?忙完好啊,她也能早点睡觉。
水送来了,姚黄拧好巾子递给惠王,转身刚要走,惠王做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吩咐:“洗好了,把轮椅也擦一遍。”
姚黄身体一僵。
赵璲放低了声音:“或者叫外面的丫鬟进来……”
姚黄终于没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
赵璲垂眸解中衣,听见她气冲冲走远的脚步声,他才看向床边的紫檀轮椅。
姚黄出来时,惠王殿下早已换了一身中衣若无其事地靠在床头翻看着她的话本。
姚黄将水桶放在轮椅旁边,一把抢走惠王手中的话本丢到梳妆台上,也不看他是什么表情,打湿巾子,看向轮椅能容两人并坐的椅面。
看着看着,姚黄笑了,将不再滴水的巾子递给床头的王爷:“你干的好事,也都是你的东西,你来擦。”
腿动不了手还动不了吗?轮椅就在床边,以惠王爷的臂力,一手撑床一手擦椅面完全做得来。
赵璲:“……”
姚黄面上凶,其实正紧紧地盯着这人,一旦惠王爷有变脸的征兆,姚黄会立即缩手老老实实做事。
一息、两息,就在姚黄准备服软时,惠王爷接过了她手里的巾子,挪到床边,俯身去擦轮椅了。
姚黄的心砰砰砰跳得厉害,看看站着仿佛监工的自己,再看看坐在那儿垂着眼颇有些逆来顺受姿态的惠王爷,姚黄竟慌了起来:“我,我随便说说的,王爷快放下,我来吧。”
她要去抢巾子,赵璲避开了,扫眼罗汉床,一边继续擦一边问:“怎么都堆在外面?”
他坚持干活,姚黄只好弄湿另一条巾子,去擦他够不到的扶手位置,虽然这里没沾东西,可她汗淋淋的手握上来过。
“无缘无故的,王爷给我这么多金元宝做什么?”姚黄小声道,“我喜欢是喜欢,但总觉得受之有愧。”
赵璲:“我留着也无用。”
姚黄:“我也用不上啊,王妃的月例银子够我每个月用的了。”
赵璲:“那就收起来,要用的时候再用。”
姚黄:“……行吧,先放我这边,王爷要用了尽管来拿。”
惠王爷没声了,姚黄偷偷看一眼,逮到惠王唇边一抹瞬间消失的笑。
姚黄哼了哼:“还有象牙簟呢,王爷以前用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