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急着撇清的调调,像极了一个明明很馋糖却因为脸皮薄非要否认掩饰的孩子。
赵璲看着帐外:“嗯,那就睡吧。”
随着沉默的蔓延,闷在被窝里的姚黄没那么热了,乱哄哄的脑子一冷静,姚黄心里一突,莫非王爷自己想了,所以才那么问她?
听王爷说得好听,什么可以不用把他当王爷,她真不把他当回事,王爷可能就要生气了。
转过弯,姚黄还是蒙在被窝里,但她一点点地挪回了王爷身边,从里面抱住他的腰,出口的声音跟蜜一样的黏:“王爷想要吗?你想我就想。”
赵璲猛地握住她的手,沉着嗓子道:“睡吧,明日是二十五,我还睡在这边。”
今晚做了,明晚再来,她可能会怨怪一个残疾的王爷还这么贪。
.
早上还是赵璲先醒,姚黄因为昨晚被窝里的“艳语”不好意思面对他,便躺在里面装睡,反正她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等会儿青霭最多看见她的脑袋。
赵璲已经坐正了,见她赖着不动,看看自己的腿,这才摇了摇铃铛。
青霭推门而入,垂眸挑起拔步床的两层帷帐,忽地瞧见一双红底睡鞋。
别说姚黄不习惯叫公公伺候,青霭也是第一次要面对床笫间的王妃,他暗暗稳住心神,只管一心一意地伺候王爷更衣。
他做这一套太熟练了,没一会儿功夫就推着轮椅上的王爷出去了。
姚黄活了过来。
只是去前院吃饭的时候,姚黄还是不敢去看旁边的王爷,脸上臊,心里憋着一团埋怨,明明是王爷起的头,她为了讨好他去问的时候王爷配合就行了,做一场就没事了,他却一本正经地拒绝了她,越发显得她像个厚脸皮。
成婚以来,这是第一次姚黄没有主动找话。
赵璲看得见她红通通的脸,并非平时自然的好气色,更像新婚夜第一次坦然面对他的羞样。
赵璲默默地给她夹了一个煎饺。
煎饺面皮微微焦黄,每个只有拇指来长,一个盘子里排了一圈,中间摆着一撮翠绿的芫荽,纯是拿来看的。
“谢谢。”姚黄瞥着他的胸口道谢,夹起煎饺蘸蘸醋碟,两口吃完。
才舀了半勺红枣山药粥,旁边又送来一个煎饺。
姚黄终于正眼去看惠王了,见他神色如常地用着自己的饭,姚黄懂了,王爷没觉得她昨晚那话有何不好。
可姚黄还是委屈,还是想告诉他她根本不是那样轻浮的姑娘,父亲的官是低,母亲也不是大家闺秀,但家里该有的教养并不含糊,她跟哥哥都是知礼义廉耻的好孩子!
盯着那只煎饺,姚黄慢慢放下筷子,低着头道:“都怪你,明明是你先说的,我根本没想,怕你生气才那么说的。”
赵璲:“……知道,我并没有误会你。”
姚黄看过去。
赵璲在里面看到了幽怨,即便如此,他脑海里浮现的仍是另一个时候的王妃。
他垂眸道:“吃吧,稍后还要骑马。”
想到骑马,一个废了腿的王爷愿意陪她骑马,姚黄心软了,礼尚往来地也给他夹了一个煎饺。
赵璲没去蘸醋。
姚黄忘了夜里那些事,问:“王爷不喜欢吃醋吗?”
赵璲:“可有可无。”
姚黄决定慢慢观察他的饮食偏好,时间久了,总会显露出来。
漱过口,姚黄推着轮椅往外走,青霭、飞泉都在后面跟着。
赵璲看着一侧地面上两人的影子,她肯帮忙推轮椅,说明早上那点不快终于过去了。
后花园的门口,郭枢、侍卫张岳一人牵着一匹马,正是惊雾与姚黄那匹刚起名的霓光。
将轮椅交给青霭,姚黄先去跟自己的骏马亲热,摸着马脸直笑:“我请王爷给你起的名,霓光,像彩虹一样绚丽漂亮,你喜欢吗?”
霓光蹭了蹭她的手,要么是喜欢,要么没听懂。
姚黄替它做了主,回头一看,惊雾居然自己走到轮椅前跪了下去,乖得叫人羡慕。
赵璲看着面前曾经与他出生入死的坐骑,视野的尽头是王妃红色的裙摆。
他被无关的百姓宾客目睹过上下马的一幕,她却没见过。
姚黄忽然注意到郭枢、张岳、飞泉、青霭四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垂眸与肃穆,仿佛接下来他们要完成一件极其重要且容不得错的大事,王爷还是那副死水无波的状态,只有扭头打量青霭四人的阿吉像个活人。
其实不光现在,每次王爷上下马车,这几人都是跟着王爷一起死了的神态。
可王爷真介意被他们看的话,会同意出门、同意骑马?
姚黄松开霓光,笑着走过来,吩咐郭枢四人:“退一边去,看着。”
这语气过于轻松熟稔,四人齐齐看向王爷。
赵璲使了个眼色,四人才连退几步,让到一旁。
姚黄丈量过轮椅前段与惊雾马背的距离,确定轮椅已经固定好了不会自己动来动去,她单膝触地背对惠王跪在轮椅前面的地平上,道:“王爷,你趴到我的背上,扶稳我的肩膀。”
王爷只是腿动不了,上半身没废,这个动作对他并不难。
赵璲很清楚,如果他拒绝,她会在郭枢四人面前失了颜面。
所以他直起腰,伏到了她的肩膀上。
姚黄反手抱住他的腰,慢慢站直双腿。
赵璲的腿使不上劲儿,但他的双手稳稳地扶着姚黄的肩膀,保持着平衡。
姚黄更小的时候,常常跟哥哥玩石头剪刀布的游戏,输的一方要背另一个走二十步。
兄妹俩年纪越大,体重差的越多,但就算哥哥已经一百七八十斤了,姚黄也能完成那二十步。
病了一年的王爷比哥哥轻,这三四步姚黄完成得还算轻松。
侧站在惊雾身边,姚黄吩咐阿吉:“把王爷的右腿抬到惊雾背上。”
阿吉到底没干过这个,更不懂如何协助一个人上马,在她短暂反应的瞬间,青霭飞快地绕过来,熟练地完成了这一步。
只要把惠王弄到马背上,剩下的就简单多了,姚黄、青霭一左一右地将惠王的脚套进马镫,惠王自会握住缰绳保持平衡,惊雾更是一匹灵性十足的神驹,知道如何照顾马背上的主人。
忙完了,姚黄看看高坐在马背上的惠王,对青霭、飞泉道:“以后就这么背王爷上马,不是很简单吗?”
青霭、飞泉都道是,心里有苦说不出,他们习惯抬轮椅了,也习惯王爷不提要求他们就按照习惯的方式去搬动王爷,王爷不叫他们背,他们哪敢擅自开口?
姚黄自去上了霓光,叫五人全部留在这边,她单独与惠王骑马进了花园。
花园有的路段宽,这时候夫妻俩就并肩而行,遇到窄的地段,便改成一前一后。
不过,并肩而行的时候,姚黄竟然有点不习惯在非吃饭的场合一歪头就能对上惠王殿下那张俊脸,且就算是同一张脸,随着马背上的王爷看起来与常人无异,那张脸也越发英俊脱俗,瞧着就是普通女子难以企及的尊贵人物。
姚黄再一次意识到,她真的捡了个大便宜,没有腿的事,惠王早给福成长公主当女婿了,离东宫只有半步之遥。
可是,哪个能捡便宜的人会不高兴呢?
她姚黄能摊上这么一个俊王爷,说明她生来就有这个好福气。
赵璲:“……笑什么?”
王妃隔一会儿就歪头盯着他偷瞧,赵璲很难注意不到。
姚黄故作神秘:“你猜?”
赵璲猜不到,只知道应该与他有关。
姚黄想了想,指着自己的脸问:“王爷觉得我长得如何?”
赵璲:“……人如其名。”
恰好前方就是一片牡丹花圃,而王府的花圃里自然少不了姚黄魏紫等名品。
初开的姚黄花瓣鹅黄,盛开时转为金黄,花盘丰满富贵雍容,在阳光下鲜亮夺目,素有“花王”之美誉。
姚黄心里美滋滋的,小声道:“不愧是王爷,夸人都比别人会夸。”
赵璲默默地看着前路。
姚黄:“那我长这样,王爷喜欢吗?”
赵璲简单地嗯了声。
姚黄又笑了:“王爷喜欢,但王爷喜怒不形于色,我不一样,我的夫君好看,我肯定忍不住要笑出来的。”
这话还是有些大胆,姚黄说完就红了脸,不想叫王爷瞧见,她催马去了前头。
赵璲便只能看着王妃的背影,看着她耳边晃动的红玉坠子,看着她白皙泛光的后颈,看着她随着马步微微扭晃的腰肢,看着她分在马腹两侧的腿。
赵璲停了马。
少了一道马蹄声,姚黄疑惑地回头。
赵璲:“过来。”
姚黄看不出他的喜怒,调转马头,离得越近,迎着对方专注不移的视线,姚黄就越紧张。
赵璲:“下马。”
越是这样命令的语气,姚黄越不敢违背,站到地面正反思自己是不是哪句说错的时候,头顶那人道:“上来。”
姚黄惊到了,更惊的是,惊雾竟然跪了下去!
随着惊雾跪稳,赵璲握住姚黄的手腕,直接将她拉到了马背上。
姚黄慌慌张张地分开腿主动坐在王爷前面,免得拉拉扯扯两人都栽下去。
惊雾重新站了起来,慢慢地往前走。
赵璲把缰绳塞到姚黄手里,他搂着她的腰,在她头顶问:“为何说完就躲?”
姚黄红着脸不答。
赵璲:“怕我不喜你那般言状?”
姚黄先解释:“我也不是对谁都说的,王爷是我的夫君,我才敢说,而且说的也都是实话,刚刚我就是因为王爷长得俊才笑的。”
赵璲:“嗯,我也不会为此不喜。”
姚黄放下心来。
赵璲:“包括昨晚你的话,我也没有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