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儿去做什么了?”他跟在后面,摘去她儒巾上的木屑灰,“头上落了这些。”
阮葵瞧一眼:“噢,我今儿烤了火,还吃了烧栗子和山药。”
元献笑着叹了口气:“那不是又吃不下饭了?”
“你少管我,我心里有数的。”
元献只是笑笑:“明日休沐,出去玩儿吗?”
阮葵这才又回眸看他:“去哪儿玩儿?”
“有个叫雅园的地方,只有读书人能进,里面有片湖,可以游船,也有歌舞。上回你不是想坐花船吗?那里船比花船清静许多。若是明日日头不错,我们不如去转转?再过几日天冷了,就不便出门了。”
阮葵点点头:“行,那明日就去吧。”
第二日,天不错,一早日头就出来了,收拾收拾出了门,泛舟游湖。
舟上摆放了烤炉,炉上有黄酒、花生、核桃之类的,被火烤得散发出醉人香气。舟下有鱼、有飞鸟,可以喂鱼、可以赏鹤。
湖边便是园子,有唱戏声传来,游客有的席地而坐,有的漫步寻歌声,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作起诗来。
草地上坐着的一群人朝湖中小舟眺望,眯着眼道:“那是不是元献?不如叫他一起来玩吧,他作诗可是一绝。”
“叫他做什么?没瞧见他身旁还有个女子吗?”
“咦?那莫不就是伯爵府家的小姐?”
几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应当是了,想来他不过是商户出身,比你我都还稍逊一等,不想一朝傍上伯爵府,如今看着倒是与你我不同了。”
“也不能这样说。”有人反驳,“元兄的确聪慧过人,这般年纪中了秀才就罢了,还是案首,往后前途不可限量,也不怪伯爵府能相中他。”
“非也非也。他四五岁就启蒙了,伯爵府又给他请了顶好的夫子,若是你我能有这般资源,未必不能考出这样的成绩,也只是我们命苦罢了。”
“唉,也是此理,可人各有命,艳羡也是无用。”
“诶诶,你们见过那伯爵府家的小姐没?我倒是瞥见过一眼,模样有些记不清了,但尤其记得,那小姐生得极其白,皮肤极其细嫩,说是剥了壳的鸡蛋也使得……”
“快莫说了、莫说了,想着他能得伯爵府赏识就罢了,还得了个这样标致的人,我等听着心中更是不好受了。”
“藜二爷便长得不差,他的亲堂妹能差到哪儿去呢?也不知他家还有没有待嫁的妹妹,若是能有伯爵府相助,以后即便是中不了举,也能蒙惠弄个官儿做做啊,伯爵府总不会不帮自己的亲女婿吧?”
“那万一能考上呢?岂不是亏了?京城中的大户人家多了去了,倒比远在徐州的伯爵府强上许多……”
宋勤默默听着,并未插话,他举起茶杯,又朝远处舟上望了望。
阮葵不敢吃酒,怕自己又像上回一样吃醉了,一滴都未沾,倒是元献吃了两口,随她上了岸,往山间小道走去。
此处算不得太高,但能俯瞰整个雅园,瞧见园中的景象。
“好多人在戏台子下面,听戏真的这样有意思吗?”阮葵忍不住找元献说话。
“或许吧。”他其实也不太会吃酒,尤其是热过的黄酒,没什么酒味,吃的时候不觉得多,吃完便容易醉。
阮葵没得到他的答案,扭头看他,才发觉他脸已有些发红,惊讶道:“你醉了?”
他皱了皱眉,在山顶的小亭中坐下:“没,只是有些晕,坐一会儿吹吹风就好了。”
阮葵弯腰戳戳他滚烫的脸颊,笑着道:“你就是醉了,你还不承认,你上回还说我不能吃酒。”
“嗯。”他闭着眼笑,“我不知晓这酒这样醉人,不慎喝多了。不过,也是因为开心。”
“开心什么?”阮葵眼珠子转了转,想趁机套他的话,“呆子,你告诉我,你在你娘跟前维护我,是不是装出来的?想骗取我的信任?”
他睁开眼,眼中清澈不似有醉意:“为何这样问?”
阮葵心虚,赶紧直起身:“没什么。”
元献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将她按在腿上,轻轻抱着她:“我没有这样想过。”
“你干嘛!”阮葵推了几下,没能将他推开,赶紧往四周看看,小声警告,“这可是外面,要是被人看见了,你名声可就不保了!”
他下颌放在她的肩上,已闭了眼,弯着唇道:“不用担心,荷生在下面守着,没谁会看见,我是有些醉了,想缓一缓,妹妹让我靠一会儿吧。”
“你……”阮葵抿了抿唇,“那赶快噢,一会儿真被人看到了。”
“嗯。”他应了一句,很快没声儿了。
阮葵眨眨眼,又想套他的话:“你们娘儿俩是不是在打我嫁妆的主意呢?”
“若我真想打你嫁妆的主意,现下便该让你怀上孩子,让你多吃一些好难产而死,比你说的笨法子容易多了。”
阮葵一惊,元献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直起身捧着她的脸亲了亲。
“我答应过你的,不让你生孩子的,我记得。”
“你、你……”阮葵没说出话来,但已不敢看他了。她突然觉着,元献一点儿都不呆,还很坏。
元献在她嘴角亲了亲:“妹妹想说什么?”
她别开脸:“没想说什么,就是觉得你和我认识的元献不一样。”
“可我真的没有想害你。”元献又抱住她,用脸颊在她脸上蹭蹭,“我只是想说,若是有人存心想害另一个人,有的是法子。”
“噢。”她推开他的脸,“我想钓鱼,你松开我。”
“妹妹。”元献脸又凑回来,“方才不是问我开心什么吗?我很开心我终于和妹妹成亲了,开心得每晚几乎都睡不着,我不知该和谁说,可我真的喜欢妹妹很久了,能和妹妹成亲,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
阮葵被他脸上的热情蒸得脸也烫起来,便要起身走:“你吃醉酒了,赶紧回去,不要在外面丢人。”
他紧紧抱着,没让她离开自己腿半步:“我是有些醉了,可我的话是真心的,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阮葵。”
阮葵羞得赶紧推开他,提着裙子闷头往山下跑。
山顶风大,他早清醒了,不徐不疾跟在后面:“不是说要去钓鱼吗?”
“不钓了,我想起家里还有些事,我要回去了。”阮葵埋头一路匆匆往下,似乎经过了什么人,她也没仔细看。
荷生看她背影一眼,又抬头去看元献:“少爷,宋公子寻。”
宋勤遥遥朝元献拱手:“方才远处一见便觉着是元学长,故而过来看看,邀学长一起去作诗,今日天好,许多书院里的同窗都在此游玩。”
元献走下台阶,站在理他不远的地方,回礼:“多谢学弟相邀,只是我今日并非独自前来,还带了家眷,不方便与诸位同游,祝几位今日灵感迸发,得出佳句。”
“如此,那我便不打搅学长了,学长先行。”
元献微微颔首,越过他,往山下追去。
阮葵并未跑远,就在山脚下的湖边,买了一袋鱼食,往水里散。
“我酒醒了,若是想逛,可以再逛逛。”元献走过去,停在她身边。
“方才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我见过的,是秋娘的弟弟,他应该没认出我吧?”
“放心吧,他没瞧见你。”瞧见了也无碍,旁人未必不会和他作对,但定不会和伯爵府作对,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说出去做什么?元献并不担忧。
阮葵点点头:“行,那喂完鱼我们就回去吧。”
“不再逛一会儿啦?”
“要到用午膳的时辰了,藕香说前面街上新开了个馆子,我想去尝尝。”
第48章 你也是案首吗?
“天越来越冷了,过几日妹妹不如就在学堂里待着?免得着了凉。”
“再说再说,或者我不去了,在家待着也行,我早上有些起不来。”
元献点点头,往她碗里添菜:“这样也好,我就是怕母亲又来为难你。”
“那我回娘家待几日算了。”
元献手一顿:“这样不好,姨母姨父也不会同意的,你再去书院待几日,很快就要休假了,到时我在家里陪你就没事了,”
“那要不我早上直接坐车去厨房那边,秋娘姐姐的厨房里有小床,我能在那儿睡觉,可暖和了。”
“也好。”只要别再说什么回娘家就好,“那得穿厚一些,斗篷也得裹着。”
阮葵敷衍应了几句:“好了好了,我知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你操心这么多。”
元献闭了嘴,可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小妹妹。
书院后厨做饭的只有秋娘一个,倒不会忙不过来,只是每日都是一个人待着,多少会有些无聊,阮葵和荷生去,也不需要他们帮忙,说说话聊聊天就挺好。
天不亮秋娘就起来忙了,阮葵到时,她已忙了有一会儿了。
“今儿来这样早?不用去给你们少爷搬书吗?”
“不用管他不用管他,让他自己搬去,我起得太早了,这会儿好困。”阮葵自顾自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一会儿就睡着了。
秋娘笑着摇摇头:“怎的这样困?”
“您需要我做什么吗?”荷生挽挽袖子,“刚好我也闲得没事做。”
“我这儿也没什么需要做的,我一个人都忙活习惯了,你瞧,菜都备好了,只等着摘的。”
“我们少爷说了,我们俩在这儿麻烦您了,让我们多留心,给您帮帮忙。”
秋娘笑着摇摇头:“那你帮我摘摘菠菜去吧。”
“好嘞。”荷生立即坐拿着杌子坐去了木盆前,拿着菜叶子清洗。
晌午,微微日光从窗子照进来,阮葵醒了。
“好香啊。”她坐起身,将睡掉了的儒巾戴好。
秋娘回头看她一眼,笑着道:“前些日子我弟弟说你是小姑娘,我还以为他认错了,原来真是个小姑娘。”
她瞪大了眼,睫毛闪了闪。
“你一个小姑娘扮成书童来这儿做什么?你不会就是元案首的那个伯爵府的妻子吧?”
“不是不是。”她连连摆手。
秋娘回头继续切菜,应和道:“那倒也是,我瞧她们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会天天跑出来玩儿?你不会是他在外面相好的吧?平日里不能见,就带到这里来。”
阮葵赶紧又摆手:“没有没有!”
“那你是他妹妹?”秋娘将切好的菜扔去锅里,又拿了菜来切,“算了,我也不多问了,反正你要知晓,那高门大户里的女人可都不是好惹的,他又仰仗伯爵府,你可千万别和他那个正室对上,我听人家说,那些人私下里找个理由把男人的小妾外室弄死都是有可能的。”
“啊?”阮葵都没怎么听过这样的事,双手支着脑袋,好奇问,“姐姐,你知道的真多,那你有没有听过正妻被欺负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