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晓了。”他披风都未脱,跟着丫鬟径直进了卧房,可床前的帐子却放着,瞧不清里面的状况。他也不好贸然上前,停在房中,垂眸开口,“母亲是得了什么病?”
没有人回答。
元献眉头皱了皱,往旁边的椅上一坐,又道:“我不知母亲又在跟我耍什么花样,但再一再二不再三,今日母亲若是未病,往后就算是听见天大的事,我也不会再赶回来了。”
帐子里仍旧没有人回答。
元献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起身要走,忽然察觉不对:房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随他一起进门的丫鬟也不知何时不见了。
他紧锁着眉头,快步向前推了推紧闭的房门,无功又折返朝床前去,抬眼环视一圈,瞧见床脚放着的一盏熏香。
顿时,他心中警铃大作,两步上前,一把掀开帐子,床上哪里有他的作天作地的娘?只有一个穿着肚兜的阮莲。
“你们!”他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阮莲红着脸光脚追上来:“表兄去哪儿?”
元献转身,冷眼警告:“你最好离我远些,我可不是什么不与女子动手的人。”
阮莲提着一口气,未敢上前,抬着一双泪涟涟的眼:“祖母已做主,将我许配给表兄了,表兄不要我,那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爱去何处死便去何处死,莫死在我家。”元献用力搡了搡门,却没能推开。
阮莲借机一个跨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表兄就这样讨厌我……”
话未说完,他一抬手,直接将人摔去了地上。
阮莲气得不轻,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示弱:“表兄为何要这样对我?我才是表兄的亲表妹,表兄为何总厚此薄彼。”
元献斜视她一眼,未置一词,后退几步,一脚踹开紧闭的房门,抬步便往外走。
正院厢房里躲着的唐姨妈见事不成,急忙跑出来:“你去哪儿?”
他未回答,继续往前。
唐姨妈顾不上那样多,疾跑上前拦住他的去路:“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敢违背!”
他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我此次回来要丁忧了呢。”
唐姨妈一噎,听完丫鬟小声解释,脸一下气得涨红,抬手便要打他:“你敢咒你老子娘!”
他手一抬轻而易举挡住:“不是母亲派人来说自个儿病重的吗?这就是母亲口中的病重吗?我看母亲生龙活虎得很。”
唐姨妈心虚一瞬,扯着嗓子道:“就算是我没有生病,你也该回来看我,我是你娘!”
“我回来了,现下如何呢?这种把戏你们玩不腻是吧?有意思吗?”
“我告诉你,我是娘,我要你纳妾你就得纳妾,你要你休妻你就得休妻。不用你操心,我已经叫人去给那个挑拨离间的小贱人传信了,今日就是你纳了你表妹又如何……”
“滚开!”元献手一扫,将人挥开,抬步便要走。
唐姨妈没有预料,震惊后紧忙追上,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你敢对你亲生母亲动手!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是不活了,我也要将此事闹上公堂!走!你跟我上公堂!”
“我凭什么跟你去公堂?”他挥开唐姨妈的手,后退几步,冷冷看着她,“母亲是好日子过久了过腻了,既如此,母亲以后不必住在此处了,我另有安排。”
唐姨妈一下慌了:“你要如何!我可是你亲娘!要是没有我,哪儿来的你?要不是为了你这个不孝子,我早就改嫁了!怎会在伯爵府吃这么多年的苦?”
“母亲若是想改嫁,现在也不迟。”
“你……你……”唐姨妈左右看一眼,搬起地上的花盆往地上砸去,怒声大吼,“你竟连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你就是个畜生!我生你不如生个畜生!”
元献微微侧身:“我不过顺着母亲的话往下说罢了,谁先说的这话谁是畜生,母亲自认是畜生,我也没办法阻拦,但我是不是畜生,轮不到母亲说了算。”
“你今天不纳妾也得纳妾,要不是你姨妈当年将自己卖去伯爵府,我早就饿死了,有哪里来的你!”
“便是看在亲戚的份儿,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们,可你们却将我当做能任由你们摆布的傻子,我再不会忍了。”元献冷眼看去,“你不是要我纳她为妾?好,我便纳她为妾,从今往后,你们便一起住去郊外的庄子上去吧。”
唐姨妈一下愣住,她想要元献纳阮莲为妾,打得是弄死阮葵、扶阮莲上位的主意,到时元家的后代在她手里,她的这个不孝子就算不听她的话又如何?可她未想到这个不孝子能做得这样决绝。
“玉匣,去挑一处有农田的好庄子,往后也不用给她们两人好饭好菜的供着,她们已经闲出天际了,正好去种种地,也好消磨时光。”
“你敢!”唐姨妈跳起大吼一声,“这事儿不是我一个人同意的,伯爵府的老夫人也同意了的,你敢这样对我对你表妹,伯爵府的人饶不了你!”
玉匣轻声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祖宗说了,既然已嫁来元家,便是元家的人,一切都由元家家主处置,她老人家也不好说什么。”
唐姨妈一惊,忽然醒过神:“你、你们故意的,你们故意要陷害我的!”
元献未理会,淡淡吩咐:“将母亲和新来的那个姨娘请进房中,待庄子置办好了,就送她们去。”
“你不能这样对我!那死老太太是故意的!她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我就说她们怎么突然这样好说话了,原来是为了挑拨离间……”唐姨妈被几个人拦着往正房退,边退边哭,“儿啊,你不要相信她们,她们是故意的……”
元献并非不知晓老夫人的算计,可他也实在受不了眼前这两个蠢得要命的人,他甚至一时都说不上哪个叫他更心累一些。
“方才我说的并不是气话,你这就去办。”他转身朝玉匣吩咐,“县城还有事,我得赶回去了。”
玉匣立即道:“少爷您莫恼,老夫人也不想烦着少爷,可夫人她总是这般,老夫人也不好办,若拦得狠了,只怕夫人会闹得更厉害。”
“我知晓了,你看好她们就是。”元献抬步往前。
身后的人已被拦去了房中,可还在声嘶力竭地喊:“我才是你母亲,哪儿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呢?你是被他们伯爵府的人迷惑了啊,他们根本不是真心为你好,他们就是想你以后当了大官儿好帮扶他们,他们将你扔进那样偏远的院子里,恨不得要你时时读书,他们根本就是真心的!献哥儿!献哥儿!娘知晓错了!真的知晓错了……”
他自然知晓伯爵府不是真心,可他从来不需要真心,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伯爵府想从他身上得回报也无可厚非。刘夫人的善心本就是意外,阮葵更是意外,他不需要更多意外了。
他未敢停留,趁着天黑前,策马出了城门,又是熬了两夜回到宿县,敲开紧闭的城门,狂奔回县衙。
月上中天,荷生打个哈欠来开门,瞧见他时却瞪大了眼:“少爷怎的此时回来了?未去徐州吗?”
“她呢?”他未答,直往房中去。
“少夫人早睡下了。”
“这几日没什么人来吧?”
“没。怎么了?”
“没事,你去歇着吧。”元献进了卧房,瞧见那张睡颜,心中的巨石放下,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又吻。
翌日,阮葵一睁眼,瞧见身旁的人,惊了好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元献也就去徐州时还断断续续睡过,从徐州回来的路上几乎没有合过眼,这会儿头还是沉得厉害,沙哑着嗓子道,“昨晚回来的,那会儿你睡了,我未喊你。”
阮葵指尖轻轻碰碰他眼下的乌青:“你是不是好几夜没歇了?”
“嗯。是好久没歇了。”
“那你快睡吧,我不吵你了。”
“好。”元献闭着眼笑了笑,又睡过去。
阮葵盯着他看了会儿,悄声出了门,小声跟荷生问话:“他为何这样快就回来了?徐州那边是什么状况?”
“小的也不知晓,昨晚问过了,少爷没答。”
“行吧,那等他醒了我自己问吧。”
“您也别心急,少爷能回来就证明没什么事儿。”
阮葵点点头,轻声进了厨房,盯着丫鬟们做了些元献爱吃的菜,但饭菜都好了,人也不见醒。她悄声进门看过几眼,见人睡得正酣,又悄声退出门。
直至傍晚,人醒了,吃了饭,没来得及说上话,往前面衙门跟人说正事了,又到晚上,才算是有空闲。
“你娘没事吧?”
“没事,不用担心她。”元献笑着摸摸她的脸,“你呢?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我还好。”
“我想你了。”元献抱住她,“真的很想你,我也不知是为何,只要想到你,我就会很开心。”
“我也想你了。”她抿抿唇,试探开口,“献呆子,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回徐州来的?”
第77章 是,我在意他
元献怔愣一瞬,笑着看她:“谁跟你说的?”
她握紧他的手:“还能有什么人?你肯定猜得到,你回答我,是不是因为我,你才回徐州的?”
“他如何说的?”
“你回答我。”
“也是也不是。现在轮到妹妹回答我了。”
阮葵瞅他一眼:“你这算是什么回答。”
“原就是如此,我便只能这样回答。”
“荷生说你原本能留在京城当大官的,是因为我不慎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你才不得以带我回来避难的。”
元献捧着她的脸,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不是你招惹的,不怪你。我也不是什么能当大官,荷生他说得过了,当大官哪儿是那样容易的。来这儿确实是为了避难,但也不只是为了你,我做事太过出挑,恐招惹红眼,来这儿躲躲也挺好。”
“你那段日子特别忙,是在忙这个吗?”
“嗯。”
“你……你这样我心里会很过意不去。”
“为何?我们是夫妻,相互扶持不是应当的吗?”
她避开眼,垂着头道:“是要相互扶持,可我没能扶持你什么。”
“怎么没有?我没考上前花的不都是你的嫁妆?你还花钱给我做衣裳做鞋子。”
“可那些不是我挣来的,是我娘她们给我的,我知晓,收了她们的钱就要听她们的话,家里的丫鬟都是用来盯着我们的,我们家一旦有什么事儿,她们第一个就知晓了。”
“即使不算这些,你也为我做了很多。小时候你老捉些虫子送给我,逗我开心。”
“谁逗你开心了,我那是吓唬你!”
“不论是如何,小时候只有你和我玩,我从小一想到你就觉得开心,现在和你在一块儿也开心。”
阮葵抬头看着他:“可是我还是觉得我什么也为你做。献呆子,你想不想要孩子?”
他回望:“不要这样,不要为了我生下这个孩子,要你爱我,你觉得和我一起抚育一个孩子是开心的,再决定生下来。”
“我……”阮葵抱紧他的腰,“我怕疼,还怕死。”
“我知晓。”他低头亲亲她的额头,“我没办法告诉你不疼,所以我只能让你自己选。”
“我知晓了,我还要再想想。”
“好,月份还浅,不着急,妹妹可以慢慢想。”元献顿了顿,顾忌着她有身孕,没好跟她说前几日发生的事,“早些睡,我好几日没睡,还是有些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