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摇了摇头,“此前圣上对卫琏几番逼迫,他心生抗拒,对于天家的招揽如何都不肯低头。”
此事之上,合德亦不赞同轩帝的方法,听闻阿笙此言,神色中多了一抹冷淡。
合德这抹细微的神色并未被阿笙放过,她知道朝堂之上近日针对合德公主的言论,已然将这位公主从圣上的身边推开。
“所以我以自己的名义与卫琏寻求合作。”
合德对阿笙这话有些意外,“你?”
阿笙点了点头,“我与他道,窦氏无权,所以想要借此机会与卫氏合作。”
见合德狐疑地看着自己,阿笙笑了笑,“公主当是知道我外祖父的,他那个人哪里肯沾染这些事。”
窦盛康为了窦氏一门,多年来唯皇帝马首是瞻,皇帝有意镇南军,窦盛康不会干出中间截胡的事,所以合德相信了阿笙的言辞。
“若我不这么说,卫琏根本不会坐下来听我讲。”
合德看了看阿笙,如今阿笙将卫氏与自己捆绑在一起,那么将来自己要利用卫氏便需要通过她。
这不是合德最理想的结果,但只要阿笙肯听她的,结果也一样。
“你可知你这番行为,便是将自己与我公主府也绑在了一起。”
阿笙浅笑道:“公主才智高绝,与您合作我也不亏不是?”
阿笙这话说得聪明,合了合德心意。
“但现在咱们得将军饷的事解决了,没看到军饷,卫琏未必会相信公主的诚意。”
闻此,合德微微蹙了蹙眉。
她原本倒是想好了怎么从窦氏拿来这笔钱财,但如今这里面有她与阿笙的合作,若再去诓窦氏的钱,便坏了合作的诚意,一切就都白谈了。
“这军饷是圣上扣下的,在他点头之前,朝廷不会拨这笔钱。”
合德说到这里,看了看阿笙,“你可有法子?”
阿笙静静地看着合德,让合德忽然觉得她或许已经猜到了自己原本的打算,让窦氏出钱的这个口是怎么都开不了。
阿笙忽然想到卫琏问她,她能得到什么。
她心中不由失笑,自与卫琏定下结盟之意后,她只是坐在这里,就能让公主三思自己的言语。
她拿捏着上位者在意的东西,便能让上位者在意她的想法。
这便是阿笙在这中间换来的权力。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钱并非我们的当务之急。”
合德是想阿笙自行提出由窦氏出钱,但见她却对此避而不谈,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现下的当务之急是旨意是圣上下的,无论是谁给镇南军送钱去,都是抗旨不尊,所以我们得换个方式。”
合德见阿笙有主意,不由往她那侧倾了倾身子。
“安南关位于西南,关内外地势以荒漠居多,常年受风沙气候的影响,人民贫苦不堪。”
阿笙缓声道:“公主可上一份奏折,以民生为由,道欲在西南边关种树,改善当地的生存环境。”
合德愣了愣,“种树?”
“种树自古都是防风沙的法子。”
阿笙继续道:“要种树便要人手,我会让卫琏命人装作农人去种树,有了劳作自然就有收益。而具体一个人开多少工费,朝廷不会深究,我们定了便是。”
这钱便可通过这个法子到镇南军的手上。
安南关那一大片的荒漠,岂是一时半会能种的完的,阿笙这是给了镇南军一个多年的收入。
也给了她自己一个常年拿捏卫氏的由头。
“即便日后事发,镇南军装作农人我们又不认识,自然也怪不到公主头上。”
“但即便种树,朝廷也不会拨那么多钱来。”
合德这话说到了点子上,这也是阿笙这个法子薄弱之处。
阿笙点了点头,“剩余的钱,我们得从其他地方想办法。”
“公主可听闻我建海上航道之事?”
合德点了点头。
“此前这航道是由西州王室做主,但茉莉公主如今心思斐然,再者从前我们无论是漕运还是货物都是用他人的东西,航道所赚甚少。”
“所以我现在想将这笔生意全部拿过来自己做,组自己的船队,借窦氏的资源卖自己的货物。”
合德不知她为何提起这个,但却也没有打断她。
“东境漕运势力庞大,几乎被几大世家占尽,所以我想自己组漕运队伍须得公主帮一帮我。”
阿笙看着合德道:“若能做成这笔生意,往后我就可以拿这条航道填补朝廷的拨款,替公主养着镇南军。”
阿笙这话说的漂亮,商道收益阿笙很清楚,拿来补剩下的军饷根本占不了多少,但合德不清楚,在她眼中这个法子是一个互惠互利、两全其美之事。
待阿笙细细将这些说完,合德看向她的神色中带着赞许。
这些年她招揽过那么多有学之士,但无一人如阿笙这般,对朝廷政务、地理堪舆、商事贸易都一清二楚之人。
她甚至在反思自己此前为何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声,差点错过了这般人才。
合德缓缓舒了一口气,她带着笑意,对阿笙道:“按你说的做,公主府会全力支持你。”
阿笙故作对公主的赏识感激不已,起身垂首谢恩。
而她低垂的眉目之中却是一片清明。
阿笙借合德的势拿捏了卫氏的军饷,不仅多了合德这个保护伞,又赚了自己的钱,这笔交易中,她让他们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最大的受益者却是阿笙她自己。
第一百一十一章 阿笙的安排
咸宁街上,一名掌事模样的人从春秋钱庄走了出来,他手中抱着一个上了锁的盒子,在几名武卫的护送下上了马车,直往窦府而去。
这番阵仗引得街道之上的行人纷纷侧目,看样子便是春秋钱庄为哪家大户去送珍贵之物。
彼时安氏正在阿笙的院子里,看她新在后院做的清池。
小桃将前院送来的鸢尾鱼放了进去,那鱼儿摆尾躲过漂浮的浮藤花,很是灵动。
此时小厮来报,春秋钱庄的掌柜来了。
阿笙放下手里的鱼食,将安氏请进了屋内,自己方才去见那掌柜。
虽然她前日里与合德将盘算说得清晰,但无论是朝廷的政策还是航道之事,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成,而卫氏眼下便需要钱财。
因此,她先向窦盛康借来了一些,帮卫氏先撑上两三个月。
不过,为了能过得了帝宫那边的眼,阿笙让卫琏拿一个东西与自己换,对外做出是卫琏贱卖家产而换回来的。
这东西得“看上去”珍贵,而双方过手的钱也得经钱庄做个见证。
证明这笔钱财没办法彻底解决卫氏所面临的危机,只是朋友之间微薄的救济。
也证明卫琏此时当真已经走投无路了,方能遂了帝宫那位的心意,不至于迁怒阿笙。
因此二人一番安排,便从春秋钱庄的保管箱内取了一个卫氏寄放在那的“珍宝”,由专人谨慎地送去窦府。
阿笙接过那盒子并未打开,让人给了掌柜赏钱,又命小桃将人送走。
待春秋钱庄的人都离开了,阿笙带着那盒子回了院子,便随手放在了案几之上。
安氏见东西是城中闻名的大钱庄送来的,盒子面上尽是工艺,当是珍贵的,便问她为何就这么丢着。
阿笙笑了笑,打开那盒子,里面却是空的。
阿笙从旁的匣子里拿出了一封信函,里面有两份文书,一份是卫氏所拟的借据,另一份则是他卫府宅院的契书。
这才是卫琏抵押给她的东西。
阿笙不由想到与卫琏提及此事时,窘迫地想了半晌,家中还能寻出哪些值钱之物,原是想将先帝亲笔的《百马图》抵给阿笙。
但阿笙道,卫氏的威风不能失了,这家中荣誉之物不能拿走,否则便会被帝京大小世族看低了。
最后实在想不出来别的,卫琏便拿出了房屋的契书给阿笙。
卫琏说这东西抵押给别人他是万万不敢的,但给阿笙,至少能确保自己家中之人不会半夜被人扫地出门。
阿笙知晓这是卫琏的信任,也是他的尊严,因此收了下来,道等他来赎。
安氏知道窦盛康给阿笙拿了一笔钱,这事到底做什么的却无人知晓。
因着这事,薛娇娇还到她院内说了好些话。
“听说你前日里让你大姐姐给安南关去了一封信?”
安氏问道。
“嗯。”
阿笙答得清浅,要与魏徵谈,当然是得窦晨曦出面。
她让窦晨曦写信,为魏徵剖析了当前情势,劝魏徵与卫琏联手。
宁安侯府的事,就连她这个外人都觉得心有不甘,魏徵心中又能服皇帝多少?
但不服皇帝并不耽误借着皇帝的资源走自己的路。
只不过这施恩之人得是以窦晨曦的名义才能让魏徵少些怀疑。
毕竟女子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家好,这个理由世人更能接受。
见安氏微蹙着眉,似乎有些担忧,阿笙方才放下手中的事,与她说道。
“魏徵这个人重情义,自身能力也不错,但如今的境遇的确需要人搭把手,他未来毕竟是我们窦氏的女婿,这个时候我们不帮,便是将人推给了别人。”
这个“别人”阿笙并未说明。
安氏知道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既然她能说服窦盛康,那么她的理由定然充足,因此未再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