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张家儿子,前日里拿了钱次日依旧来要,甚至编造,是商道的人不让张老汉休息,才导致其摔倒死亡,这一开口便要五百两。
但此事怪就怪在,当日与张老汉一同搬运的所有脚夫都与张家儿子统一口径,将事情全部怪在商道之上,认为锦瑟给的那点钱根本不足以弥补一条人命。
锦瑟打听过,那张老汉并不是一个人缘极好的人,哪能得这么多人误工来为他讨说法。
若是张家那儿子能收买这么多人来,定然口袋里是不缺的。
锦瑟认为这件事有蹊跷,因此并未再给钱。这群人便日日都在码头闹,还鼓动了不少人。
阿笙看到锦瑟的来信到了码头,便见到这副剑拔弩张的场景,她转头便看到码头边的角店里,弄墨与茉莉带着便衣出行的西州侍卫正在里面坐着。
见阿笙走进店,茉莉赶紧朝她找招了招手,她与弄墨也是近日才听说阿笙这边发生的事,但阿笙未主动提,也就不便细问。
阿笙了解了事情后,问了一句,“张家那儿子是做什么营生的?”
“没什么正经营生。”弄墨道:“若非如此,他老子也用不着这把年纪还在干这苦活。”
阿笙遥遥看着码头之上向锦瑟叫嚣的男子,浅声道:“环扣带、牛皮靴,他看着可不像没营生的。”
听阿笙这般问,弄墨方细细打量那男子的装束,那男子虽然穿着粗布的衣裳,但腰间却是着的环扣带,这种束带上面多环扣,因为能挂更多的东西,方便为主子办事,所以一般府内的小厮常穿。
“皮靴耐磨,看样子还是个常给主子跑腿的。”
阿笙的声音不急不躁,“可派人验尸?”
“张大壮硬是说人已经埋了,挖出来不吉利,怎么都不给验。我们也报了官,但他们一没有打砸货物,二没有伤人,只是拿着死了人的事闹腾,耽误上货,因着张老汉砸伤的时候码头的人都看见了,所以官府便劝我们给钱了事。”
“没见着尸首怎么确定人没了?”
“张老汉漕运的兄弟作的证,说是帮着一起埋的,那办案的差人来说我们做这种大生意的,哪里缺这点钱,给钱了事就是了,就这么结了案。”
这张大壮也是个有心眼的,他不来硬的,倒是四处博取码头上人的同情,搞得锦瑟他们不好用强的。
“他就是纯耍赖,他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才有恃无恐耽误着我们。”
茉莉说起来满肚子的气,她原想着让侍卫将其打一顿,后被弄墨劝下了,如今眼热他们的多,不能多生事端。
阿笙轻轻敲了敲桌面,对茉莉身后的人道:“先去报官。”
“现在人证都站在张大壮那边,这官司怎么打?”
阿笙睇了睇码头上的人,“那些人可是张大壮给钱收买的?”
弄墨点了点头,这不难猜,否则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热心肠的人成日里跟着闹。
“这些都是漕运常年用着的人,这码头搬抗就是他们的营生,咱们航道是个长远生意,拉长了看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笔不错的收益,多少的钱能让他们放弃这笔买卖,跟着张大壮作伪证?”
“定然数额不小。”
“是了。”阿笙神色淡淡的,“能拿得出那么多钱收买人,可不是一般人家给得起的。而且这里是帝京,咱们这生意是过了朝廷的眼的,还能让官差这般和稀泥,张大壮除了没少打点之外,定然是仗了主人家的势。”
阿笙继续道:“再说了,他们这般找咱们晦气,除了让我们不痛快,可影响不了这航道的主事权,讨不得什么大的利益。换句话说,他们就是纯闹事的。”
“花这么多钱却只是来耍无赖?图什么?”
阿笙叹了口气,“这种花大价钱找人晦气的高门子弟,咱们还得罪过第二个么?”
阿笙说完便看向茉莉,她当即省过来,“司徒昭?”
“除了这个英王世子,我也想不到别人了。”
茉莉眉头皱紧,一手已经握成了拳。
阿笙一手支着下巴,看着码头之上一群人得意洋洋的模样,懒声道:“他们既然要闹,咱们就陪他们闹,看谁闹得厉害。”
第八十七章 价值
说话间,西州的侍卫已经将衙门的衙役催到了码头前。
那张大壮见官差来了,立刻换了幅脸色,开始哭诉自己父亲的苦难。
“官差大人,来得正好。”
阿笙一人款款朝码头走来,不慢不紧地指着张大壮,道:“我要状告此人冒认他人身份,企图讹诈。”
张大壮扯了扯嘴角,他早就想到会被人告讹诈,正欲反驳,却听阿笙道:“前日里,这码头的确因意外伤了个工人,我家掌事念在老人劳苦,已经赔偿了他儿子五贯钱,次日,此人便自称是那张老汉的儿子再次跟我们索要银钱。”
“什么玩意儿?”
张大壮听清了阿笙的诉求后,一时懵了,“臭娘们儿你是不是疯了,老子爹是谁在场这些人都可以做见证!”
张大壮的粗话让衙役眼神微眯,他见此立刻噤了声。
阿笙低垂了眉目,一幅乖顺的模样,“这位大人,此人一直自称是那张老汉的儿子,但咱们央国可有随意拉人作证就可证明父子关系的?”
那衙役听闻这话,沉了眉目,对张大壮道:“可有户籍?”
央国户籍之上除了人身信息,还会记载从事工种,雇主为谁,以证明其良身,但张大壮这般替主子办事的,自然不会拿出户籍将身后之人牵扯进来。
他支吾了半响,阿笙缓声道:“那便只有验亲了。”
要验亲便要见尸首,一验便知死因究竟为何。
阿笙想,若当真那张老汉是因重物砸身而死,张大壮是不怕验的,要么这人根本没死被他藏了起来,要么就另有死因,无论哪一样张老汉的尸首都见不得光。
张大壮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指着锦瑟道:“你这侍女前日里给过我银钱,我若不是张立德的儿子,她又怎么会给我钱?”
那衙役一听,眉目微瞪,问道:“既已经赔偿,又为何还来要钱?”
“大人啊,我父亲死的惨啊,他们给那点钱哪里够啊!”
说着张大壮又开始哭闹起来。
阿笙却并不理会这个,而是开口道:“大人,前日来领钱的可不是他。”
“哦?”
“你放屁!”
阿笙指了指张大壮,问锦瑟:“可是他?”
锦瑟勾了勾嘴角,摇头道:“不是他。”
“那就是了,大人,此人无法证实自己是那张老汉的儿子,却一直阻拦我们做事,我们商道承载的是东境诸国与西州之间的往来,陈国岸口风平浪静的什么事都没有,却偏偏在央国出了这般无赖事,这要是闹出去,丢的可是朝廷的脸面。”
阿笙这一通话说完,那为首的衙役脸色便沉了下来,再不听那张大壮分辨,上前就要拿人。
“你们敢!”
阿笙挑眉看着张大壮就要去摸自己怀里的腰牌,却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收手。
今日阿笙他们临时起意去找的衙役,张大壮哪里来得及打点,见他人被扣下,剩下的脚夫开始急了,纷纷开始与他撇开关系。
阿笙朗声道:“我知道诸位也是受人蒙骗,善心被人利用,只要随大人们去做个证就好,我们不会为难你们。”
听阿笙这话,那些汉子脸上复才轻松许多,又告谢连连,方才乖乖地跟着去了衙门。
锦瑟不懂,阿笙为何要放过这群人,漕运的人多的是,换了即可,何必作这个人情。
阿笙看着随衙役离开的那群人,神色淡淡的,“我们不追究他们,不代表漕运主家不会追究他们,不过一句漂亮话便能多一些人证,有何不可。”
待看热闹的人四散,茉莉方才走上前来。阿笙道:“央国商行司的官员可能联络上?”
茉莉点了点头。
“派人盯着衙门那,若有人去赎张大壮便先下手为强,将人绑了送去给商行司的人,就说有人意图阻碍央国商品出海,怀疑是敌国细作,让他们派人摸查背后的人,尽量将事情往严重了说,咱们没时间一次又一次跟人耗着。”
末了,阿笙吩咐了一句,“你可不能再当众打他,别再落人话柄。”
茉莉虽然生气,但也省得其中的利害关系,这才转身去吩咐之后的事。
阿笙遥遥地与弄墨见了见礼,方见她随茉莉离开了。
待二人走后,阿笙神色沉了沉,她转身对锦瑟道:“下次遇到这种事不要自己冲在最前面,却让茉莉带着武卫在旁边干看着,她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可不会认你这份人情,只会认为这是你应该做的。”
阿笙缓缓道:“弄墨姑姑是裴氏以照顾茉莉生活而派来的人,她不能撇开茉莉管商道的事,但茉莉却不是,该让她站出来的时候,你不要替着。
就像今日,她是西州公主,这群人是知道的,断不会对她动手,退一步讲,即便真动手了,她还有武卫护着,但阿姊,你不同,你没有强大的背景,在外经营须得保护好自己。”
听得阿笙这话,锦瑟垂了垂眉目,而后抿着唇点了点头。
今日码头的事便是这般了结了,锦瑟见现下也没什么事,便与阿笙一同回了城。
日暮西斜,锦瑟的车驾穿过闹市,在鱼浮巷外停下,天光在巷内投下大片的剪影,仿似将巷外的热闹都隔绝在外。
阿笙刚下车驾便见到街对面文集雅舍的门前有一辆珠帘宝驾,甚是熟悉,那是合德公主的车驾。
此时,合德公主一袭烟雨浮屠裙自内走出,她笑得娇艳,身后是恭送她的贵子贵女们。
合德近日招揽到了四名华清斋的新贵,今日正好来此参加诗会。
她抬眼便见到街对面刚下车驾的阿笙,却恍若未看到一般,目光随意地扫过,而后上了自己的车驾。
锦瑟见此不由蹙了蹙眉,从前那般殷勤想要招揽,如今却对人视若无睹。
阿笙勾了勾唇角,如今她这名声是女娘们最不愿沾染的,再者那是她父王下的旨意,合德又怎么能违抗,再私下与阿笙交好。
阿笙别过锦瑟,只身走进了鱼浮巷的阴影里。
在权势面前,这世上没有永远有价值的人。
第八十八章 春日宴(一)
这几日,英王府又闹了场笑话。
那日,官差将那张大壮带回去后,为避免将自己牵连进去,司马昭根本就没派人去赎。
三日过后,见英王府的人并未出现,张家的人急了,那个声称已经死了的张老汉居然亲自到衙门声称是一场误会,要将儿子接回去。
茉莉的人早就等着了,将人抓了个正着,直接将人带去了刑部,又请了商行司的人去。
张老汉一家眼看着这阵仗被吓得不轻,当下和盘托出,是自己儿子鬼迷心窍才会答应英王府的小世子干这恶心人的蠢事。
待到刑部的人上门,英王这才发现自己这个刚放出来的儿子又闯祸了。
“次次落人家手里,次次不长教训!”
英王手中提着军棍,吓得王妃在一旁连忙挡住,这一棍子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