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召这一招打得轩帝猝不及防,他原是打算指摘裴氏教养失责,顺势收归华清斋。
但裴清召却先他一步将裴陵邱与裴氏划清界限,一句话将便将华清斋划归为裴陵邱弄权的受害一方,甚至将自己与裴氏家主分隔清楚。
轩帝是未想到,裴清召这般贪权之人,居然为了保裴氏声誉肯放权。
裴清召自然清楚,华清斋是裴氏数代人的心血,裴氏若因裴陵邱之过而失去华清斋,他便是那个千古的罪人,即便皇帝放过他,族内也不会放过他。
更何况,裴陵邱此前谋算华清斋的女学生,族内认为便是借了他的势,因此已然要求裴清召还权,他这一番作态,不过是给皇帝看的苦肉计罢了。
虽说他愿意还权,但裴钰如今在西州,什么时候回来尚不定。
更何况,在裴清召眼中,裴钰学识可为第一,但论谋算却难成气候,那个在庙前拜菩萨为师、学圣人之善的少年郎又岂会是他的对手。
最后轩帝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将人扶了起来,而后送出了宫。
安城这案子带动的又岂止皇帝与裴氏的较量。
郭定坤不仅没有护住裴陵邱,还在身后摆了裴清召一道,这二人算是彻底决裂。
西征的功劳裴清召又岂能让郭定坤得了去,因此筹款一事他以处理族中事宜为由一拖再拖,皇帝西征的计划便只能暂时搁置。
第四十章 回西州
西州王城,郎卓等人在西北的大山待了将近一月的时间,确认无追兵之后方才返回西州。
他们一群汉子糙惯了,但阿笙一个女娘在那山中蓬头垢面了这么长时间,她现在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立刻要回去洗漱。
临走之时,阿笙忽然停了下来,对郎卓等人道,“郎大哥,可否容我将此事报与王后先?”
郎卓等人立刻会意,阿笙这是要将功劳让与王后,她毕竟是裴氏之人,这么做也合理。
阿笙回客栈梳洗过后方进王庭拜见裴妙音。
刚到繁花殿便听闻其内有人喧哗,宫人也是认识阿笙的,见她回来了,又看了看内里,将人叫到了一旁先候着,莫要去凑里面的“热闹”。
阿笙远远便看着茉莉有些不自然地站在那,另外似乎还有一个在哭的孩子。
“怎么了?”
那宫人也知阿笙许久未来,便与她从头说道。
原来阿笙离开的这段日子,贺兰倬还是根据王庭商议的决策,将哲多的西敏部调到了东边驻守,毕竟就连贺兰倬自己都未想过阿笙真的能成功。
哲多向来野心大,到了东部也没遮掩多久,便擅自在东边的科摩多设立了所谓的关卡,东境商队路过皆须向他缴纳“关费”才能通过。
这件事被捅到了王庭后,面对贺兰倬的质问哲多以西敏部士兵开销不足,若是贺兰倬要让他取消关卡,就要提升自己的军费和士兵的军饷。
贺兰倬被他气得不轻,当下甩手而去。
未久便有西州的商人上告,这哲多不仅向东边来的商队征收关费,就连西州要往东的商队也须向他缴纳才能通过。
眼看这哲多是要将东原野当作自己的领地,贺兰倬如何坐得住。
但西敏部素来是王庭出色的战力,在其余部落当中也颇有威望,贺兰倬也轻易动不得,这边两厢为难下,他想到了哲多的女儿施丽,也就是茉莉的母亲,想通过她周旋一番。
哲多收到施丽信的时候正在酒桌之上,酒意正浓,见得女儿这番扫兴的言论当下当着众将士的面将那封印有王庭御印的信撕了个粉碎。
这件事传到王庭之后贺兰倬脸都青了,当日便到了繁花殿来找裴妙音商量此事。
岂料裴妙音听完却是笑出了声,她柔声笑道:“王要的是西敏,又不是哲多。”
这么简单的一句让贺兰倬如大梦初醒一般大笑而去,临了也不忘吩咐宫人将他新得的汗血马给王后送来。
具体贺兰倬做了什么不知道,只是一个月后,哲多的侄子隼在一个夜里将哲多首级取下,献于王庭,道哲多有反意,他不敢隐瞒,决定大义灭亲先下手永诀后患。
西敏的将士见哲多身亡,知晓属于哲多的大势已去,因而纷纷投靠隼,贺兰倬就连深究哲多之死的王令都没有,直接加封隼为西敏新的首领。
众人看到这也明白了,这隼会取哲多的首级与贺兰倬脱不开关系。
但如今西敏在隼的手里,他归心贺兰倬,其余部落自然也就没有多的话,唯有哲多的女儿施丽每日在王庭之内以泪洗面。
自哲多死后,施丽的位份虽然没变,但宫内却冷清了许多,平日里殷勤的下人都敢给她脸色看。
从前跟在施丽身后殷勤问候的那些美人们,现在寻着央国的礼仪,每日向王后宫中跑得勤快,哲多之死若按受益之人来说,除了西州王,便是这位深居浅出的王后了。
茉莉看着母亲的惨境与如今众星捧月的裴妙音,便也看清了,父亲对她的喜爱来自于外祖父一族,如今掌权的隼自然不会给她母女二人撑腰,自己的地位也就不如从前了。
正因看懂了这个,茉莉的脾性收敛了许多。
今日裴妙音在繁花殿办了赏花宴,她便也乖乖地来了。
众人赏花观树,她便一直默默坐在一旁,旁人自然也不愿多搭理她。
茉莉习惯了众人从前的殷勤,如今这境遇,她虽心里明白是为何,但终究憋着一口火气。
今日贺兰倬的幼子贺兰榕在嬷嬷的带领下也受邀前来,他生母是被北边一个偏院的部落供奉给贺兰倬的,自认身份低微不敢前来,便让王廷的嬷嬷将小王子带来了。
这小人儿讨喜,频频逗得众人大笑,与茉莉如今的境况成了鲜明地对比。
茉莉看他小小年纪对裴妙音颇为亲近,便觉这孩子定然受其母教唆,养成了攀附的性子,多看不惯,趁着那小人儿走过,便挂了他一脚。
没曾想,那孩子没站稳,直接扑进了长满花刺的花丛中,刮花了脸。
此刻园内的吵闹便是为了这般。
阿笙遥遥地看着那头,茉莉依旧高昂着头道歉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一旁的裴妙音低下身来,看了看那孩子的伤口,又命人拿来药膏,亲自为他上药,全程根本未看茉莉一眼。
在场的众人虽是气愤却不敢多言,茉莉母亲虽然在王庭受冷落,但她毕竟是王的第一位公主,王庭内还是却没人敢轻视于她。
此事王后不开口,众人也不敢出声教训于她。
阿笙看着裴妙音为那孩子细细地上药,那般专注,而后又冲那孩子笑了笑,原本还是小哭包一个的小人儿立刻笑开了花。
茉莉原是想道歉,但众人的态度让她的话在嘴边徘徊许久,却如何也低不了这个头,遂转身离开了庭院。
行至这边才发现阿笙站在那,茉莉微微蹙眉看了阿笙一眼,方才带着一众仆从离开了繁花殿。
此时裴妙音才看到阿笙到了,便向她招了招手。
阿笙上前见礼,裴妙音将人扶起,她也并未提阿笙这几个月所做,只是简单慰问了一句,“辛苦了。”
然而这句“辛苦了”却是被阿笙听出了别的意思,她低敛着眉目笑了笑,道:“有什么好辛苦的,不过是跟着拉穆去相地,学习学习西州的风土。”
阿笙侧过身子,背对众人,轻声直接道自己此番所做对于央国而言未必是好事,还请殿下庇护一二。
她是要将自己藏在西州王后的身后,等到央国那边一切尘埃落定才能保证她是安全的。
阿笙心里清楚,自裴清召掌家以来,裴妙音便被族中冷落,她的立场与裴清召兄弟未必一致。
而裴妙音也明白,阿笙既然不愿意领贺兰倬的奖赏,便是打算隐匿自己在其中的参与,她年幼势弱,这么做合乎情理,因此裴妙音便也没有多推却,应了下来。
见完裴妙音,阿笙便该去面对裴钰了。
她拿着裴钰的玉令引得刑部的人搜查涉嫌的府邸,从而让裴清召兄弟二人相信刑部在查他,这是她引裴陵邱离京的第二步。
但她未经裴钰允许便假借他身份用计,还害了他的三叔,这件事怕她还不知该如何面对裴钰。
裴钰与裴妙音不同,他不仅是央国之人,也是裴氏正儿八经的家主,动了他裴氏的人,阿笙自然得给个交代。
第四十一章 替公主挽尊
阿笙回到甘兰园方才听闻,南国学士听闻智者经典出世,不少人跋涉千里来此欲瞻仰一二,圆觉大师得知之后不忍众人奔波,而他又年迈不便前往相见,所以请裴钰往南方一趟,代为讲授文典。
“他也走了?”
“九公子可不像你去玩了那么长时间。”袁成杰没好气地道。
这二人走了,剩下的工作就都得他们做。
众人这段时日疲惫不堪,见阿笙回来一面问她此行的见闻,一面说着去城里逛逛,试试望月楼的新菜。
望月楼是西州王城内少有的做东境菜色的酒楼,听闻老板专门从东境请过来的厨子,烧得一手好菜,也颇受当地人的喜欢。
袁成杰见阿笙回来几日,没了从前的活力般,有时候还会自己一个人在那发呆,满腹心事,也不知这相个地还能这般让人愁恼?
这不,众人刚入席便见阿笙盯着窗外渐起的雨,又看了好一会儿。
袁成杰与易澜山相护看了一眼,阿笙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难道是这番出行看上了哪家的少年郎?
易澜山出自东境一大术数家族,虽然他爹常跟他讲那些都是糊弄人的东西,人得向学务实,但是他家老爷子还是私底下传了他一手卜卦的手艺。
他挪了挪自己略微厚重的身子往阿笙身边靠了靠。
“可要师兄我替你卜一卦?”
说着便从腰包里掏出来一个龟壳,显然这龟壳他没那少用,被他盘得油光锃亮。
阿笙知定然是自己又在晃神才让师兄担心,于是挂上了笑,道:“怎么卜?”
易澜山听这话便来了兴趣,拿着他那龟壳便开始颇为复杂的手势,也不问阿笙自己要问的是什么,心里便默认这丫头定然是有情事难解。
未久,几枚铜钱哐哐哐从那壳中滚出,阿笙见易澜山眉头一皱,道:“你这个情缘有点曲折……啊!”
话未说完便被袁成杰一巴掌将他的龟壳连着铜钱全都抓了去,“什么曲折不曲折的。”
“不是,师兄,不带这样的,我卦没解完呢!”
袁成杰瞪了易澜山一眼,后者便规矩了,也不多话了,默默往一旁挤了挤看热闹的何冕,趁着袁成杰没注意到自己,快速从他手里将自己的宝贝拿了回来。
阿笙被易澜山解的这挂说懵了。
她倒也没在意易澜山说的东西,只是想找件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便问道,“易师兄,你这卦还能问什么?”
易澜山见小师妹居然感兴趣,一时来了兴致,立刻凑了上去,却又对上袁成杰微挑的眉目。
他缩了缩脖子,哆哆嗦嗦开口道:“小,小师妹要问的。”
袁成杰叹了口气,懒得管几人胡闹,又出去问小二要了壶新茶。
易澜山又凑了过来,问阿笙:“还有想问的?师兄给你算!”
说着又用手比了比,“不过得给点卦钱,不然算准了我要倒霉三日的。”
阿笙不知道还有这个讲究,道:“好。”
收了阿笙的钱,易澜山正要起卦,才想起来,问道:“你要问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