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大姑娘到了。”
闻言,便见一华衣女子推门而入,她眉目灵动,似凌波之仙,本是清冷色却带着柔和的瞳光。
她将手中的袖笼递给一旁的文仆,似刚从外归来,还带了一身的寒气。
庄翎月浅浅一礼,遂浅笑道:“刚归府中便听嬷嬷道父亲在候着我。”
庄子儒随即名文仆为她添了热茶,让她先暖和一些再说。
“你这是又去了南郊?”
今年因水患,不少人流离失所,庄氏等几大世族在城郊建立了庇护所,让他们暂居,同时又派人去帮忙修缮房屋。
冬日得郊外格外寒冷,今日,庄翎月便亲自运送了一大批炭火和御寒的衣物去,顺便再去看看那里还需要什么。
庄氏主家虽是好心安置,但手下的人办事难免拜高踩低,所以庄翎月才会亲自走一趟,让下面的人知晓,有她盯着,不得造次。
庄翎月默然浅笑,说得轻巧,“今日得空,便去看看。”
庄子儒是知晓他这个女儿的,自小她将庄氏大姑娘的本分做得滴水不漏,亦为诸家贵女的典范。
也正是因为她自小规矩懂事,才能入了裴氏的眼。
庄翎月十年如一日地恪守己行,唯怕自己行差踏错,配不上裴氏那如日昭昭的九公子。
这也是庄子儒颇为头疼的地方。
裴钰的学识和手段配得上他的盛名,但也正是如此,没人能拿准他的心思,裴氏族内亦不敢过于相逼于他。
庄子儒看着规矩乖巧的女儿,她此刻低眉执盏,当真是一副温婉的模样,但他却不由想到庄家探子上报的内容。
帝京一趟,庄翎月没能见到裴钰,返回江淮之后,她便着人放出庄氏与裴氏议亲的传言,企图利用言论逼裴氏尽快有所决断,但裴钰却是置若罔闻,就连一句回应也懒得给。
而如今这则言论却是将庄家架在了那,为护族内颜面,庄子儒才不得不有所动作。
庄子儒看着女儿乖顺的模样,缓声道:“琳琅近日可在寒城?”
谢家这个女儿自小便不是个读书的料,或许也正是她没心没肺,才在几家贵女当中,唯独她多得了裴钰的关照,而谢琳琅自小便与庄翎月甚是亲近,有些事通过她便能探个消息。
听闻庄子儒这般问,庄翎月点了点头,“同我一路回来的。”
庄子儒闻此,道:“你找个由头,让那丫头带你去一趟晓生园看看。”
庄翎月听闻这话,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喜色,却不过须臾便被她敛了回去。
“可是九公子到了寒城?”
庄子儒看着女儿提及裴钰,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并不确定,所以才要让琳琅那丫头去探探。”
他看向庄翎月,细细吩咐道:“裴氏虽好,但若是九公子无意,为父也不愿你嫁过去受冷落。”
“此番跟着琳琅去探探,能得个准信儿最好。”
庄子儒的话已经说得这般清楚了,但庄翎月似乎在琢磨着什么,片刻才发现庄子儒仍看着自己,她复才收回了神色,规矩地应承。
晓生园内,门房的小厮将一摞文册送到了内院,几名侍女神色如常地往书斋去送,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园子里来了一位笙姑娘,她自到江淮开始每日便是书信不断,这一副繁忙的模样倒是胜过九公子。
书斋之内,侍女挑弄了一下火盆里的精炭,此时正好嬷嬷将换好的汤婆子递来,交给了软榻上的阿笙,二人遂垂首到外屋候着。
阿笙怕冷,原先进这书斋还算规矩,第二日便直接窝进了软榻,裴钰也就由着她。
此刻她将软榻堆得甚是温软,再放上一个汤婆子,因温度适宜,小脸亦红扑扑的。
但她人虽懒气,手里的活却没停过。好些书信因她在途中没能送达,这下全都到了,帝京的消息和江淮产业的处置,都等着她。
案几旁,裴钰将送往燕城的书信拟好,方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软榻。
阿笙整个人窝在里面,从他这个角度连个脑袋都看不到,只能偶尔看到翻动文册的手,玉指纤纤,时不时拿起置于一旁的墨笔勾画着,笔迹虽还算清晰,但与周正是搭不上边了。
阿笙这人的脾性就是会顺杆爬,裴钰由着她,园子里的嬷嬷惯着她,这不过三日的功夫,懒劲儿便上来了。
裴钰见她这幅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得闻这叹气声,阿笙遂才抬头往他这看过来。
裴钰就见她露出一双珠玉般的双瞳,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不由失笑。
“你再这般懒下去,也不怕骨头被懒化了。”
听闻他这话,阿笙知他无事,遂又窝了回去,声音闷闷的。
“不怕。”
正说着,屋外便听到侍从前来报。
“公子,谢、庄二位姑娘来了。”
裴钰扫了阿笙一眼,遂对外面的人道:
“将人请到华荣院……”
“九哥哥跟我客气那么多做什么?”
裴钰话音未落,便见谢琳琅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刚走进来便见到阿笙人还懒在软榻上,她心下一惊,正要回头将来人堵住,却已经晚了。
遂后进来的谢长珩与庄翎月踏入屋门便见裴氏的书斋内,那个以圣贤之礼要求自身的九公子身旁,竟有一名姿态毫无章法的陌生女娘。
第二百五十三章 来客
春水庭内日照正好,一队侍女手捧青瓷食器在廊上早已候着了,本该是午膳的时候了,却来了外客。
嬷嬷看了看内里的人,没有离开的意思,遂向下吩咐道,多添三双碗筷。
这两日,嬷嬷见阿笙胃口不甚好,今日刻意吩咐后厨加了一道酸笋鸡丝汤给她开胃,后厨的人来道,这第一道菜经不得过老的火候,得传菜了。
嬷嬷见此,思虑了片刻遂抬步走进了书斋,低首道:
“公子、姑娘,可要传膳?”
听得这话,裴钰扫了一眼阿笙,她早已经端正了自己的姿态,此刻听闻嬷嬷的话,方将手里的文册放下。
裴钰见她手里的事暂歇了,才对谢长珩等人道。
“一同用膳吧。”
谢长珩满眼都是对阿笙的好奇,自然不肯这般简单离开,得了裴钰这话,巴不得多留些时候,连连点头。
阿笙将手里的笔放下,她此前与三人略微打过招呼后,也没有被人撞见的窘态,顾自继续低头坐自己的事,只是这回姿态倒是端正了。
饶是她低头书写,依旧能感受到旁人打探的目光,但裴钰却神色如常,连多的话也没有。
裴钰的脾性阿笙是了解的,他骨子里根本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但此刻他三缄其口,也不知是不愿与那谢家公子多言,还是避忌着那庄家大姑娘。
嬷嬷此时来道,食器已经备齐,可以移步了。
众人遂才往春水庭走去。
谢琳琅起身便往阿笙身旁靠,她自以为自家兄长没功夫理她,便拉着阿笙往前快走了几步,正准备与她低语,便听见谢长珩在身后沉声道:
“琳琅,不可无礼。”
谢琳琅听闻这话瞬间泄了气,颇为刻意地朝阿笙欠了欠身,礼数全了,却没那股子劲,语气木然道:“可能随我前行几步?”
她这敷衍的态度让谢长珩眉目微跳,正准备教训一二,却见阿笙学着谢琳琅的模样,也颇为刻意地欠了欠身。
“可以。”
听得这话,谢琳琅瞬间笑开了,挑衅地朝谢长珩看了一眼,拉着阿笙便快步先行离开了书斋。
谢长珩根本来不及将人叫住,复叹了口气。
“她二人年纪相仿,正是跳脱的时候,不必过于约束。”
裴钰这话带着浅笑,遂抬步往外走。
谢、庄二人赶紧跟了上去。
庄翎月听得裴钰这语气,倒似长兄在讲自家族妹,不由浅笑着问道:“阿笙可是老夫人新认下的那名孙女?”
裴钰点了点头,倒也未多言了。
得了裴钰承认,谢长珩一副了然的模样,裴氏重礼,既得了兄妹的名声,便该无其它关系了。这般一想,谢长珩倒觉得有些无趣。
早听闻裴老夫人甚是喜爱窦家这二姑娘,今日见一向持重的裴钰能纵容她至此,当也是爱屋及乌了。
廊道上,谢琳琅拉着阿笙问了好多,得知她还得在江淮待一段时间,甚是开心,直道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不过听闻你在帝京甚是繁忙,怎么会来江淮待那么长时间?”
阿笙闻此微微叹了口气,合德既然要让她来做说客,就得“尽心”,即便是做样子也不能三两日便回了帝京,总的“费功夫、费时间”才行。
“此事说来话长。”
今日还有旁人在,阿笙不便讲太多。
这一顿午膳吃得冷清,席面之礼讲究餐食之间,少言寡语。
阿笙浅抿着碗中不多的汤水,也不见进别的,今日这席间的东西,她就指着那酸笋汤多吃了几口。
只是现下无人放筷,她便装模作样还在那吃着,实则也没进几口。
侍女不断为几人布食,挡在阿笙与旁人之间,也为她挡去了一些探究的目光。
阿笙低敛着眉目,将眼中略微不耐的神色敛了回去。
她每每低头之时便有目光朝她这里扫来,这股子琢磨般的打量,让她不甚舒服,本就没什么胃口,这下更是食不下咽。
她作势又准备低首却忽而抬眼,便与那目光的主人撞个正着。
庄翎月果断地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阿笙倒是端起了谦和的笑,直言道:
“不知我脸上可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得了庄姐姐的眼?”
庄翎月是未想到阿笙是个胆大的,丝毫不给自己半分颜面。
她故作镇定,如常般回道:“我只是见妹妹那飞角连珠的发饰甚是少见,便多看了几眼,倒是让你见笑了。”
阿笙听闻这话,嘴角的笑意却融不进眼底。
“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庄姐姐若喜欢,改明儿我让庄子上新做几幅给姐姐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