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老家主的丧事之后,窦氏的大局还是窦二姑娘一个人撑着,这寻人找证据,全仰仗着她。
长房那边,儿子未归,主母倒是走动了一些人脉,但皇帝亲自下令,谁敢通融。
她见人情走不动,便开始反咬二姑娘。
就这么个局面,还在窝里斗。
章自鑫不由叹了口气,恐怕窦老家主这一走,窦氏便也就分崩离析了。
窦府之外,马车疾驰而至,仆从尚未拿来马凳,便见人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直奔别府而去。
窦远胜刚到家中,看着三府挂上的丧布,当下红了眼。
他赶紧去寻自己的母亲。
彼时傅荣华正用过午膳。
自窦府出事之后,她便一直胃口不佳,今日后厨做了好入口的肉粥,她才勉强进了一些。
“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闻得这一句,傅荣华也顾不得许多,当即起身去迎,行过小花园便见到被晒得几分黝黑的窦远胜。
母子二人当即哭成了一团。
窦府之事,傅荣华已经在信中告知于他。
“我来的时候听闻二妹妹已经向刑部提交了证据,证明咱们都是被二叔……窦知进害了。”
听闻窦远胜提及阿笙,傅荣华不由皱起了眉。
“她不过是为了追回那些产业,哪里是真心想救你父亲。”
念及此,傅荣华抓着窦远胜的手不由紧了紧。
“你回来得正好,且去一趟那边。”
窦远胜点头,“是该去的。”
傅荣华的眸色变得冷淡了几分,她看着本府的方向,声音悠悠的。
“有的东西得替你父亲拿回来才行。”
窦氏本府之内,灵堂尚未撤去。
老妇人看着素布翻飞的场景,眼中是说不出的颓败。
原本阿笙劝安氏,便不必过来瞧了,但两日后便要下葬了,安氏还是最后再来看一眼。
年少夫妻,这几十年走来,有欢喜也有忧愁,虽然最后两人说不得齐心,但爱也罢、恨也罢,两人都见证了彼此的一辈子。
她还记得那年燕成的灯会,那个提着金鱼灯的翩翩少年。
“老夫人,莫要再伤了心神了。”
孙嬷嬷在一旁劝慰着。
“走吧。”
安氏如叹息般说道。
孙嬷嬷将人扶着往外走,行至灵堂的门外,老妇人还是回头再看了一眼,灵堂之上是绿树华盖的枝桠,在大风中沙沙作响,仿似那人在与她作别。
人生匆匆几十载,所有对错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她最后再看了一眼那个陪她走过一辈子的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老妇人刚行至廊下,便听人来报,大公子回来了。
此时前庭,窦远胜与傅荣华在此候着,绕是嬷嬷再三请,傅荣华都不肯入后院,坚持要在日常见客的地方等着。
窦远胜看着母亲这个模样,知她是当真伤了心了。
只是如今父亲尚未救出,不该在此时与本府这边置气才是。
阿笙因忙着收拾残局此时尚未归来,来见他二人的是安氏。
见安氏到来,傅荣华还是下意识地起身,但此次却没有迎上去。
窦远胜规矩地见礼,眼眶又是红了。
“孙子回来晚了,还请祖母赎罪。”
安氏摸了摸眼角,一度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大公子莫要再惹老夫人了。”
孙嬷嬷劝了两句,窦远胜也明白,这几日安氏应当已经十分神伤了,便未再多说了。
傅荣华此时上前,欠了欠身,也是全了礼数。
这几日,无论是守灵,还是官府来询问,傅荣华皆未露面,现下与窦远胜一同前来,安氏知她定然来有所图。
“母亲,此番前来,是想与您谈一谈商行之事。”
安氏敛了敛眉目,让孙嬷嬷扶着自己坐下。
“想谈什么,说吧。”
窦远胜不赞同地看向傅荣华,但她却一眼都未回应。
“如今阿笙治理不当,才让窦知进钻了空子,她的能力不足以再做商行的少东家。”
安氏抿着唇听完她的话,从前她倒是瞎了眼,没看出跟前这个人的野心。
“她的掌印是盛康给的,要不,你现在将老头子叫起来,让他改口?”
安氏这话让傅荣华沉了神色。
“母亲,如今升平还在刑庭,阿笙却忙着查什么江淮的账,她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去救升平。”
江淮的账是窦氏受害的证据,阿笙当然要首要将其弄明白,但显然傅荣华此刻根本听不进去这些。
“如果,她不将掌印交出,那两日后,我们远胜便也没办法替他父亲尽孝扶灵。”
“父亲的棺便就这么停着吧。”
长者过世,皆须由家中男丁扶灵,这是礼制。
傅荣华这是以此为要挟,要让阿笙让出掌印。
如今窦府之内的男丁便唯剩窦远胜与尚在刑庭的窦升平了。
“母亲。”
窦远胜唤了唤傅荣华,欲阻止她再说下去,却未得来她的回应。
安氏听闻她这番言论,抿紧了嘴唇,愤怒地看着从前那个乖顺的儿媳,此刻却是一副冷漠的神情。
“大舅母要掌印,与我要便是,何苦来气祖母。”
众人回首,便见阿笙自庭外走入,此刻下起了微雨,她的身上还沾着湿气。
“笙笙。”
阿笙安抚似朝安氏笑了笑,而后看向傅荣华。
“商行的掌印是祖父交于我的,我自然不能就这般给你。”
听完这话,傅荣华嗤笑了一声,还未开口,便听阿笙继续道:
“但我可以将粮行拿给你。”
这话让傅荣华微微愣了愣,窦氏家业大半在粮行,两府为此争夺多年,如今阿笙就这般说给就给了?
“你,当真愿意将粮行交出?”
阿笙点了点头,故作为难的模样。
“只要两日后,祖父出殡没有任何差错,我可以将粮行交给你。”
得了她这话,傅荣华的神色方才缓了缓,就连语气都松了一些。
“听闻中枢中承沈大人那日陪你守了一日的灵。”
“你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这些抛头露面的事,便不该沾染了……”
傅荣华这好听的话还未说完,便听阿笙道:
“但我有一个要求。”
阿笙抬眸看向傅荣华,“我要分府而立,从此你我两府,各不相干。”
第二百一十一章 出殡
夜幕生寒,窦府各院都点上了烛火。
近日,因府中有丧,不少年纪小的侍女、仆从胆子小,夜里行路生怯,所以阿笙便让人在各个廊下和院落多点些灯火,就连灵堂那里都是彻夜通明。
也因此,他们才能安生伺候。
尤其,这几日安氏夜里睡不安稳,入睡前都需进一盏牛乳羹。
阿笙也是担心下人因没能伺候好,惹她心中不快。
白日里,安氏被傅荣华气得够呛,今夜阿笙便在她屋里多待了些时候。
孙嬷嬷替安氏顺着长发,阿笙便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
烛火幽微,衬得阿笙的脸更消瘦了。
安氏看着满是心疼。
“白日里,为何要与长房说那番话?”
知安氏定然是不忍心的,阿笙遂才细细地解释。
自她接手窦氏家业以来,虽然未动粮行的一切部署,但也摸清了里面的底细。
“这些年,大舅舅一直在帮着祖父处理粮行的生意,但他手底下大多却是傅氏的人。”
窦升平为人不算精明,但却能与二房斗了这么多年还不落下风,当真是他自己的能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