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这案子是难办,但朝廷的态度得有。
如今清流文士因这件事也少了集会。
“绕行吧。”
得了阿笙这话,马夫便调转了马车。
约莫又行过几条街道,马车又缓缓停了下来。
马夫颇为为难,“姑娘,看来这条道也走不通。”
阿笙遥遥望去,便见一群文士模样的人,激愤地朝着沈府那紧闭的大门吼骂。
阿笙侧耳,细细听着那些人究竟在说什么。
“好像是在骂沈大人。”
小桃听了半晌,也没听出个究竟。
阿笙神色浅淡地睨着那群人,就在几日前,这些人还在歌颂沈自轸为寒门清流所作所为,今日便在此掷地有声地讨伐他。
“姑娘,可要再回中城?”
阿笙浅应了一声,这群人如今看着十分激动,还是远离得好。
因此,这马车又掉头再次往中城走。
小桃见阿笙见过那群人之后便眉头微蹙,不由问道:
“姑娘可是被他们给吓到了?”
阿笙摇了摇头,她只是担心。
如今朝廷之上的人道沈自轸蛊惑皇帝,而市井之间又骂他利用清流谋自身高位,而这一切背后的轩帝却无人提及。
那人究竟有什么打算?
“那不是沈大人的车驾么?”
小桃惊讶地呼出了声。
阿笙一把掀开纱帘,便见北岭街的转角,十多名文士模样的人正将一辆朴素的车驾围在其中。
驾车的阿四手持马鞭,吓得众人不敢上前,但这些人却也不肯退后。
车架之上,纱帘被风所撩动,其内的人似乎也不好奇外面究竟是怎么一番嘈杂,就连一眼的张望也没有。
那群人见马车之上的人迟迟不肯露面,便越发激动了起来,甚至有欲爬上马车的,但幸好阿四眼疾手快,一鞭子结实地抽了下去。
这一鞭子倒是将人抽得老实了,原本还有几个欲动手的,都撤回了扒车的动作,下意识退开了几步。
阿笙蹙紧了眉,正欲下去,便见不远处,一队皇城卫手持长刀出现在北岭街上。
见皇城卫出现,阿笙复又坐了回去,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动静。
那群原本还围着沈自轸车驾的清流文士当下吓得没了声势,本欲四处逃窜,却很快被皇城卫的人全部抓了起来。
阿笙见皇城卫中,为首的那人将挂在腰上的长刀往身后挪了挪,唯恐冲撞了马车之上的人。
而后恭敬地说了几句,脸上讨好的笑始终未褪去。
有皇城卫开道,谁人敢阻拦。
沈自轸那辆朴素的马车就这般在皇城卫的护卫下,往沈府的方向而去。
市井之间人来人往,不少旁观之人见到这最后一幕,纷纷唾弃了一句“佞臣”。
不过数日时间,沈自轸便从清流名臣变成了为求上位而不择手段的佞臣,但他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中枢中承
东方霞辉,拂照金銮。
朝天道上,众人相互见礼,纷纷踏入大殿。
九龙宝座在上,百官垂首臣服。
大殿之内须肃穆以待,以候圣上。
众人低垂的头颅却还是忍不住看向安静立于文官之列的那人。
一副神仙骨,身着红袍服。
沈自轸低敛着眉眼立于殿下,腰间的玉衡牌象征着他可随意出入帝宫的权力。
近日针对沈自轸的言论愈盛,但他却毫不动容。
面对前日里刚弹劾他的袁阁老,依旧端持着礼仪。
但这一次,袁阁老却未如往常那般视而不见,而是略带着僵硬的神色回了礼。
袁阁老脾气硬,那是众人皆知。
他在好些场合都痛骂沈自轸蛊惑皇帝,称自己与其不得立于一个堂室之下。
这才不过数日,便改了态度,为何?
这时才有人出来说,是此前袁阁老在小朝会上欲死谏,不成想,最后反倒是沈自轸救了他。
因着这件事,他老人家见着沈自轸还是要给三分客气颜面的。
众人正低语时,唤仪官高呼“圣驾到”。
殿内当即安静了下来,众人垂首朝向龙脊道的方向。
未久便见轩帝款着步伐而来。
待君臣之间全了礼数,刑部赵焕城欲上禀清风馆杀人案的调查进度,轩帝却制止了他。
此时官僚所主司手持文卷,宣读御令。
官员调动实属常事,众人垂首聆听。
但官僚所的文卷此番却过于长了,众人听得几分糊涂。
待到末了,那文卷才提及一人之名,言议阁沈自轸自即日起升入中枢中承。
中承之位此前为辛家女婿冼竹安担任,自辛贵妃入宫之后,冼竹安羞愤难当,辞官归家,再不问帝京之事。
虽中承之位空缺出来,但从言议阁要转入中枢阁,这其中动静可不小。
众人这才明白,官僚所那一份冗长的文卷为何而来。
前面那些调动的官员都是在为沈自轸一人挪位子。
皇帝此举是回应近来前朝与民间针对沈自轸的各种言论。
此番态度,饶是此前多次弹劾沈自轸的几名大员也再不敢开口针对。
中承一职,左手是军机阁事务,右手是文史阁职责,兼任文武两侧。
这是多少世族之人所梦寐的职位,但沈自轸入朝为官不过两载时光,便坐上了这个位子。
民间骂他借清流谋自己的仕途。
他今日便是将这谩骂给坐实了。
众人此时才明白,为何面对那么多的弹劾和谩骂,沈自轸未有一句辩驳。
历来战场之上即便是最勇猛的战士,若手中无兵、袋中无器,也是打不来胜仗的。
皇帝欲用他,只要他不退缩,他所遇阻力越大,皇帝赋予他的权势便会越高。
前朝的弹劾也罢,民间的谩骂也罢,都成了他沈自轸的助力。
如此心机,深渊难比。
百官沉眸,看着那立于殿中的青年。
他长身玉立,眉目低敛,面对那九龙宝座亦岿然不动,而后躬身拱手,音色沉稳地大呼:“臣领旨。”
夜深寂静之时,辛府侧院迎来了一位带着兜帽的黑衣人,此人踏夜而来,在侍从的引导下,径直往辛府书房而去。
烛光在风中有些许飘摇,文仆上前小心翼翼地剪了烛心,遂低身退下。
辛启正从案几之上抬眼,揉了揉眉心,略觉有些疲惫。
“主上,人来了。”
得闻这一声,辛启正收敛了神色,将案几之上的书信又装进了封袋之中。
“请。”
仆从止步于书房之外,再不上前。
来人取下兜帽,露出一张文秀的脸。
此人正是前些时日在清风馆内的那名书生,他以言语挑拨,令一众清流将怒火烧到沈自轸的头上。
而他正是辛氏的谋士梅落痕,也是与沈自轸、汪旭阳同届考生,恩科甲榜第四。
只是他这名次上有三甲压着,后又有袁家嫡子,除了辛启正,倒没人在意到梅落痕。
对他而言,辛氏有知遇之恩。
此刻他神情清冷,垂首对辛启正道:“有负家主所托。”
辛启正罢了罢手,“你已尽己所能,终究是那沈自轸技高一筹。”
辛启正这话本是宽慰,但梅落痕闻言低垂的眉目却还是几不可闻地蹙了蹙眉。
“如今沈自轸再得权势,怕是难以对付了。”
梅落痕看着辛启正略带疲惫的神色,拱手道:
“家主,其实想接大皇子回京未必要走沈自轸这条路。”
辛启正原是想彻底废掉沈自轸,皇帝无人可用,面对世族的多方逼迫,便只能向辛氏服软。
如此,他便可以借机将大皇子接回帝京。
听梅落痕说到这,辛启正以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