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再次垂首,问道:“不知道这姑娘为何留下?我也好与王上复命。”
东境之人听闻寒州便只觉是茹毛饮血之地,他们对寒州的态度,在岸口他已然见识。
即便这般,阿笙却主动要求留下,这着实古怪。
闻此,老者却是敛了眉目。
他想到了一日前阿笙最后与自己说的话。
“我是想借这一个月的时间看看,到底是皇帝想要我的命,还是我族人想要我死。”
若非她袖中三只弩箭中藏着的种子,阿笙连同这一行的所有粮商便定然是有来无回。
她这般的年纪,却能如此淡定地谈论自己的生死。
老者念及此不由摇了摇头。
饶是富饶如东境,也会养出如此冷淡的人心。
但幸好这丫头,心虽凉薄,人却是善的。
人心立命之观在于教养,身正者不走邪路,显然她自小受到了很好的引导。
而这也是为何即便寒州之上众人尚武弃文,他却从未放弃教小孙女读书认字。
使者等了半晌,才听老者垂目,将阿笙说给他的理由复述了一遍。
“她说她想散散心。”
得闻此言,使者眉目微凝,片刻间他反复思索这话到底是东境语还是寒州语,自己听着怎么不太像话。
“你还有问题?”
见老者已有几分不耐,使者当即低首躬身,退了出去,再不敢多问。
五日之后,王城之内。
天光犀利,遍照白色的王帐。
虎皮铺就的王座之上,男子以恶魁面具覆脸,他长发尽散,以一根骨簪约束一二,静坐间如狮虎之姿。
他静静地听完信使的回复,微微凝目,端视着来人。
“所以这名东境女娘人在何处?”
来人半跪在地,不敢抬头。
“越古使者正陪她往王城来。”
说着那人顿了顿,“不过因为东境女娘不能徒步跋涉,只能坐牛车,所以要晚几日才能到达。”
“越古使者让奴先来回报王上。”
此话过后,高座之上再无回答,那低跪着的人脸上不由浸出了薄薄的汗水。
良久,方才听闻上首之人道:“她可说为何留下?”
来人闻此问,不由心中一喜,这个问题越古使者有交待过,自己定能好好答复。
“她说她想散散心。”
此话过后,那信使得来的却是更长久的沉默。
“行了,你下去吧。”
但得了这话,信使复才彻底松了口气,低着身子,跪出了庭内。
第一百四十九章 要的是人
央国帝京,皇极殿内。
殿外,一男子面容俊朗,眉若远山,他着红袍正服,阔步行至殿外。
与辛栾浅浅颔首之后,便打直了背脊,在外听宣。
此人正是言议阁的阁首,黄庭生。
黄庭生自被举荐如言议阁以来,缕缕谏言皆被采纳,深受皇帝信赖,这才坐稳了阁首的位置。
他在殿外侯了良久,才见一美人自殿内款款而出。
她凤眼微眯,几分媚态地睨了一眼黄庭生,复从他身旁走过。
此人便是赵氏新奉入宫中的女儿,如今封了妃位。
她这位份是皇帝对赵氏的安抚。
自赵美人没了孩子之后,元气大伤,太医诊断,此后难有子嗣。
那之后,赵氏甚至未等赵美人身子康复便又送了一位女儿入宫。
如今正得盛宠。
辛栾垂首,将黄庭生请入了殿内。
殿门开启,一股浓郁的香气便窜入鼻腔,黄庭生不由皱了皱眉。
他近日听闻轩帝迷上了调香一道,又在宫中请了几名炼香师,专门为自己炼香。
所炼之香有怡情之用,也有提振精神之用。
轩帝每日都觉自己精神好过以往,这每日的熏香便未曾断过。
就连后宫各殿的主子们都为了讨轩帝的欢心,每日用不同的香熏着殿内。
听闻这炼香师是皇后从昆山带回来的,其中门道如何,黄庭生作为一个谏官便不便多参与了。
轩帝见黄庭生来,脸色却说不上好看。
只因如今这船队已然返航,并在外海刻意放缓了船速,就等着各家的钱财到位。
但如今送上来不过是打典的碎银子,哪里够组建水师之用。
轩帝不由质疑黄庭生此计究竟是否有用。
黄庭生听闻皇帝的质疑,垂首躬身,道:“圣上,若是如此,恐怕还需些提点。”
轩帝闻此,倒是点了点头,他这才想起自己欲建水师之事尚未正式宣布,这些商贾未必能省起其中含义。
轩帝抬眸看向黄庭生,问道:“那依你看,该如何提点?”
黄庭生不敢起身,继续躬身道:“我记得窦氏子女亦在此行当中。”
闻此,轩帝蹙了蹙眉,“的确,窦氏作为粮商的行首自然得派人去,若没有这个表率,其他商贾怎么肯上船?”
“是了。”黄庭生道:“那便请窦家主再做个表率,众人便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黄庭生这话说完,却不闻轩帝之声。
他不由微微抬首,却见轩帝眉头紧蹙,一副为难的模样。
“圣上?”
轩帝紧抿着唇,而后抬眼看向黄庭生。
“你说,若是窦氏之人有去无回,窦盛康可还愿意为孤出面?”
见黄庭生一时愣在了那,轩帝遂朝黄庭生招了招手,示意他往前几步。
黄庭生往前三步,再次躬身拜下,便听轩帝道。
“此次寒庆向东境五国发出请求,这五国当中以我央国国力最盛,若是那伽蓝王说什么,孤便给什么,我央国在东境的威信何在?”
黄庭生听到这,不由问道:“所以圣上这是……”
“孤让仓部交付给寒州的种子全部都是劣种。”
言及此,轩帝声音不由沉了沉。
“那蛮荒之地便该寸草不生,寒州若当真在粮食之上能自足,那么东境牵制它的筹码便会少一个。”
“应当不止是孤。”
轩帝继续道,“五国都不会给寒庆送去什么良种。”
黄庭生听着轩帝此言,低垂的眉目不由蹙紧了。
若是如此,合德公主那里,他怕是难交差了……
“不过,孤命仓部严守此事,他们如今应当都不知道封箱的货物究竟是什么,到时候丧命的原因推给寒州就是了。”
“那便请圣上在船队归来前,先派人去向窦家主支个信,由窦氏透个态度给众人。”
轩帝点了点头,当即命令辛栾去窦府亲自传话。
辛栾离开后,轩帝又留黄庭生问了恩科新政的事。
轩帝刚提及沈自轸,黄庭生便开口道:“沈大人毕竟年轻,不懂天家威德不能进犯的道理。”
“依臣之见,如今圣上借着大皇子拜师一事,已然做到了安抚之用,这新政该怎么推还得继续才行。”
轩帝闻此仍有犹豫。
虽然自大皇子拜师商博之后,帝宫便捉拿到了害赵美人落胎之人,但此事虽了,却让他更加不甘。
这天底下便不该有与皇权并立之势。
从前裴氏不可,如今其他世族更不可。
黄庭生看了一眼轩帝,知他犹豫是在于担忧。
世间之事都是过硬易折,又有前车之鉴,轩帝当然会犹豫。
黄庭生垂首道:“圣上,臣有一计,可解圣上之忧。”
轩帝抬眸,扫了黄庭生一眼,道:“你说。”
黄庭审振袖拜首,朗声道:“重武科。”
“善用武将的力量便能为将来新政的推出做好准备。”
毕竟兵力是天家震慑世族的最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