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晚上了,连太子往哪边去的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陆天立让几千侍卫和禁军翻遍了长安都没找到陆易安和宋常悦,陆雷也不见踪影。
禁军对留在公主府的陆风威逼利诱,让他说出陆易安可能会去哪,陆风都说不知道。最后在陆天立的授意下,对陆风都上刑了,他也不开口说一个字。
*
清平乐的地下密室内。
卢云这里有各种医用的工具,有一种专门可以放脓血的剐刀,刀头是尖刺,沿着刀面有一根像麦秆一样的孔洞,可以将伤口深处的脓血引出。
陆易安让卢云拿来那把刀,卢云没把刀递给陆易安,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殿下,请三思!”
陆易安放下宋常悦,走到卢云身前,沉静开口说道:“如果孤醒不过来,先别管孤怎么样,你一定要多取孤的心头血为她备着。”
“殿下……”
“你不必多言,接下来,不管孤能不能醒来,你一定记住:一切以她的性命为先。”陆易安转头看向卢云:“卢云,这是命令!”
卢云眼眶有些湿润,低头领命:“是!”
陆易安坐在椅子上,用手摸到自己心跳最强烈的位置,向卢云示意。
卢云红着眼睛走了过去,举着刀却迟迟下不去手。
陆易安阴沉着脸,一把从卢云手中夺过那把刀。卢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举刀刺向自己胸口。
“殿下!”卢云惊呼出口,看到陆易安将刀尖刺入胸口后,又按住刀柄,往更深的地方推去。
陆易安呼吸瞬间沉重起来,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肩膀止不住地抖动,他往一侧倒去,卢云想上去扶他,陆易安用手撑住自己的身体,艰难开口:“快去拿碗”。
鲜红的血从剐刀的孔洞里流出来,卢云虽然慌乱,但没忘正事,拿过七彩琉璃碗置于刀柄处。刚流出的心头血还冒着热气,卢云的眼睛都模糊了。
她看向陆易安,他的眼睛都快要闭起来,卢云又看着躺着的宋常悦,她都不知道现在谁更危险。
接了满满一碗血之后,卢云小心翼翼地放下琉璃碗,准备去拿早放在一旁的止疼药和止血药膏。
“别用药膏,接下来还要取心头血。就用纱布止血吧。”
卢云听见陆易安的声音,回头一看,他已经睁开眼,刀已经被拔了出来,他用手按着胸前的伤口,血还不断地从他指缝间涌出。
卢云松了口气,看来陆易安暂时没因为这一刀丢了性命,不过心脏受伤可不是小事,有可能一直血流不止,那也是会没命的。
她斟酌着开口:“太子殿下,这止血药还是用着吧,不然可能止不住血。”
陆易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摇了摇头,但他更担心宋常悦,耽搁的越久,她就真的救不回来了:“快把纱布给孤,你去给她喂血。”
卢云将纱布递给陆易安,他紧紧按在胸前的伤口上,看向床上躺着的宋常悦,一大把纱布马上就被血浸透了。
卢云只能照办,她将血端到床边,扶起宋常悦:“宋二小姐?宋二小姐?”卢云唤了怀中的宋常悦几声,她不仅没有回应,连身体都只剩一丝残温。
卢云赶紧将血喂到宋常悦嘴边,但宋常悦已经不能吞咽,竟一口也喂不进去。
在几步之外椅子上坐着的陆易安看着这情形,着急的不行,他用内力封住自己的气血,胸口伤口的血渗出的少了些。他想站起身,却根本动不了,不光是伤口剧痛,最严重的是心跳都没了力气。
卢云用碗喂出的心头血沿着宋常悦的唇边流出,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流下。
陆易安知道现在再也耽搁不起,他手一撑,提气站了起来,扶着扶手才站稳,催动内力才迈出步子,到了床边。
卢云猜到了陆易安要做什么,赶紧让开,帮忙将宋常悦扶到陆易安怀里。
陆易安接过碗,忍受着剐心之痛,喝下他自己的心头血,捏着宋常悦下巴让她张开嘴,将血一口一口渡给她,但她已经不会吞咽,只能用真气辅助着一点点喂入。
好不容易将一碗心头血喂进去,陆易安放下琉璃碗,他抹开宋常悦唇边残留的血,使她的嘴唇看着不再那么苍白,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阿鸢,你快醒来,别丢下我…”
他声线颤抖,闭着眼吻在宋常悦额头。
今日陆易安是锦乐公主送亲队伍的领队,穿的是绣着金线的靛蓝色锦袍,现在他的心口还在沁血,胸口上犹如开出妖艳的一朵牡丹花。
血从陆易安唇边流下,他也不管,只用手清理着宋常悦脸上的血渍,所以她那张瓷白的小脸倒是干干净净。两人都脸色苍白,只嘴唇上因为沾了陆易安的心头血才有异样的红润。
卢云在一旁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谲的场景。像是话本里,妖王喝了人血饲养小妖,这样的陆易安,又有了之前陆小公爷时期的邪魅,倒像是妖王,但闭着眼睛的宋常悦皎洁如月,却不像妖怪。
第109章 活死人
◎我已经开始有一点点喜欢你◎
喂了一碗心头血,一个时辰后宋常悦还没醒过来,只有微弱的鼻息和脉搏。陆易安的心很痛,不仅仅是因为取心头血,还因为后悔,他很后悔没有早点给自己一刀。
在公主府的时候,他应该受着玄真道长的飞镖,也该当场就取出心头血喂给宋常悦,可能她早就醒了。被陆易安压制住的气血又开始翻腾,伤口开始浸出鲜血,他不得不用手捂住胸口。
卢云出去忙活了一阵,既然陆易安不愿意在伤口上用药,她就去配了止血的汤药。
一进房间看到陆易安又开始流血,她端来熬好的汤药劝道:“太子殿下,我来看着宋二小姐,您先去休息吧,好好养着伤,不然殿下您也有危险。”
陆易安摇了摇头,他必须要等着宋常悦醒来,她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必须是他。不过他还是接过药喝了下去。
卢云劝不动,叹了口气,端着药碗出去了。
等她去让厨房煮了些药膳,回房只见陆易安还抱着宋常悦,但已经闭上了眼睛。卢云心下一颤:“殿下!”她提起裙摆奔上前去,刚跑出两步才看见陆易安慢慢掀起眼皮,呼吸也还算平稳,她才放心下来。
天黑了,也就是陆天立在派人到处找陆易安,在太极殿发火的时候,陆易安计算着距离宋常悦喝下心头血已经三个时辰了,该喂第二次血了。
陆易安解开锦袍的纽扣,露出胸膛,拿过那把剐刀,戳进之前的伤口,他握住刀柄往里一刺。即使咬住下唇,他也忍不住眉心一皱,血沿着孔洞又流了出来,另一只手还端着琉璃碗接血。
听到陆易安搁下碗的声音,等着门口的卢云端着药膳和汤药进了屋。陆易安看着那些东西,胸口似乎被石头压住,完全不想吃东西。
“殿下,多少要用点,您一直在流血。”卢云看陆易安没有任何反应,这才说道:“为了宋二小姐,您多少也要吃点。”
陆易安才有了动作,眼神空洞地端了药膳吃掉,没尝到一点味道。
就这么又喂了三次血,陆易安不让卢云检查伤口,她能够想象这种剐心之痛,特别是一次次通过同一个伤口取心头血。她没想到,她心中话本的男角儿和女角儿现在竟要面临生离死别,她也跟着心痛。
陆易安寸步不离守在宋常悦床边。直到两日后,宋常悦终于醒了过来,守在一旁的陆易安发现她动了两下手指,陆易安这才也像活了过来。
“阿鸢?阿鸢!”宋常悦听到他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陆易安声音嘶哑,有气无力:“阿鸢…你终于醒了。”
宋常悦全身酸软,连转动脖子都费劲,她看着眼前的陆易安,差点没把他认出来:眼眶深陷,眼下乌青,脸色和嘴唇惨白,她从来没见过陆易安这样的模样。
“我睡了多久?”
陆易安贪恋地看着她:“两日。”
“才两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宋常悦细细看着陆易安,她还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你怎么了?”
在隔壁房间的卢云听见声音,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宋二小姐,是太子殿下用心头血救了你。”
心头血?宋常悦在话本和医术里看过,根据她所掌握的生理知识,她知道,其实这就是心脏里的动脉血。在古代这个医疗条件下,取心头血就是送死!
“你是不是疯了,陆易安!”刚刚醒过来的宋常悦本来没有力气,但听卢云这么说,宋常悦突然激动起来,她大声说道:“你这样会死的!”
但她现在身体虚弱,说完就咳嗽起来,陆易安靠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激动,阿鸢。”
陆易安一靠近,那血腥味儿更重了些,宋常悦心中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你这两日一直在给我喝你的心头血?”
陆易安不说话,只看着她,卢云接话:“殿下给你喂了五次心头血。”
“我说过你不要救我。”她看着这个满眼全是她的男人,决定告诉他真相:“陆易安,我要回去了,回我来的地方。别难受,我一点都不疼,只是再没有力气。”
卢云不明白宋常悦的意思,陆易安却知道,他急道:“阿鸢,你知道的,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宋常悦虚弱地笑了笑:“陆易安,平朝才刚刚开国不到一年,现在边关正在打仗。作为唯一储君,如果你出事,就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安危,而是平朝整个国家的安危。不管是乱党还是外敌,都会趁乱反扑,这样国之不再为国,百姓也遭殃。所以……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听她说了这么大段话,陆易安怕她难受,想要打断,都被宋常悦用眼神制止了。陆易安本来计划好了,如果救不回宋常悦,他就点着追魂灯,立即随她而去。
不管她是上天还是入地,还是立即就转生,他都能找到她。不管宋常悦还记不记得他,他记得她就行。
总之,以后的每一世,陆易安都要追随宋常悦,和她在一起。
但现在宋常悦却不让他跟着她走,他会弄丢她的,陆易安摇着头:“不要,阿鸢,别丢下我。”
“陆易安,你会是一个治世明君,好好活着,让大平朝海清河晏,国泰民安,当个好皇帝。”宋常悦用了很大力气,抬起手,摸到陆易安的脸:“我已经开始有一点点喜欢你,不要再让我讨厌你…陆易安,听话。”
陆易安伸出手,将宋常悦的手十指相扣贴在他脸上,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一串一串地流到两个人指间,像命运的纠缠,可惜没有留下痕迹。
泪眼婆娑间,陆易安再次看到宋常悦闭上了眼睛。
“阿鸢!”
卢云知道两人要告别,早退了出去。现在听到陆易安撕心裂肺的喊声,她知道,宋常悦走了。
*
陆思安和孙兴是不娶不嫁,所以不用拜堂,但婚礼也有仪式和庆典,圣上和皇后不能出席,本来是由陆易安和玄真道长作为锦乐公主的长辈参加,宾客没见着陆易安,当时就已经觉得奇怪。
后来听说是太史馆的一位女官在公主府门口晕倒了,太子殿下亲自抱走了她,之后就再没出现,甚至缺席了锦乐公主的婚礼。从朝堂到百姓,都纷纷开始猜测这个女官和太子殿下的关系。
邬与乔早就知道两人的关系,但是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太史馆,甚至礼部都知道宋若昭来了后,太子殿下多次去太史馆,还点名让她陪着去咸阳和洛阳,所以有了太子殿下早就倾心宋大人的说法。
第二日上朝,文武百官也没见着陆易安的身影,但见陆天立和往常一样问政,没提太子去了哪里,也就以为只是太子有其他事情没来上朝。
直到过了五日,太子依然不见踪影,文武百官也察觉到陆天立越来越急躁。对于太子殿下的下落有了各种传言,有说他遭遇了不测,有说他和宋大人私奔了,有说他得了急症……
就连孙兴也忍不住问道:“听说太子殿下和那位宋大人私奔了?”
陆思安难得稳重,就算是已经是枕边人也不想告诉他真话:“别瞎说,哥哥要是喜欢她,需要私奔吗?可能哥哥是突然有重要任务,离开长安了。”
五日后,袁天刚陪卢四娘去了一趟清平乐。卢四娘喜欢吃益州的名菜回锅肉,袁天刚亲自下厨。
他在厨房里看到了正在熬煮的药膳,一看里面都是止血和补气益血的药材。袁天刚不动声色,找了个借口离开清平乐进了宫。
等他带着陆天立亲自到了清平乐,通过玄真道长的奇门遁甲之术找到了位于乐坊后院地下的密室—陆易安这个罗刹门的秘密之地。
陆天立、玄真道长和袁天刚三人终于见到了陆易安。
他气血亏损,内力虚减,脸色苍白如纸,短短几天,整个人清瘦了一圈。他听见开门声,从床边转头看过来,看见三人,陆易安并无半分惊讶之情。
陆易安那形容枯槁的模样和强烈的血腥味却冲击着三人。
袁天刚和玄真道长先走到床边,看着宋常悦,已经五天了,宋常悦除了脸色和嘴唇略微苍白,其他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比陆易安面色看着还好一点。
袁天刚将手搭到宋常悦手腕上,脸上没有一丝变化,但那双精明的眼睛还是露出一丝惊惧。
他走到陆天立身边,这才显出担忧的神色,悄悄对他说了几句。
“你简直是……”陆天立用手指着宋常悦,气的手都在发抖,话都说不清楚:“这是什么?你用血养着的活死人吗?”
陆易安抬头,直直迎着陆天立可以喷火的眼神:“别这么说她,她没死!”
陆易安指了指一旁桌上的一盏灯,灯罩是五颜六色的,但里面的火光却是绿色的。
玄真道长惊呼道:“追魂灯!”
三人这才看见陆易安左手带着一只金丝软甲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