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常悦往常都是睡到辰时自然醒,自从当了女官,每天都寅时末就要起床,赶着卯时去上值,虽然都是让绿柳叫她起床,但也能很早就醒:“这么晚吗,怎么早点不叫醒我。”
陆易安每日都起的很早,今日寅时醒了之后,虽然天还没亮,但他内力深厚,在一片漆黑中也看的清楚,宋常悦正抱着他的枕头睡得安稳。
他知道宋常悦睡觉踏实,便将自己的腿放到宋常悦腿间,稍微抬起,小心地抽走枕头,将宋常悦的手也放于自己身上。不一会儿,还在熟睡中的宋常悦一阵动作,趴到了陆易安身上。
两人昨晚都用的一种澡豆,身上有同样的味道,陆易安能闻到的还有宋常悦身上本来的淡淡茉莉花香。
刚刚是因为嫉妒那只枕头,但现在人在他身上了,他又有些后悔,实在是太难耐了。
宋常悦还会无意识的用脸蹭蹭他的胸膛,温热均匀的呼吸也透过薄薄的亵衣扫在他的肌肤。
陆易安本身强大的自制力已经在崩溃边缘。现在的每一刻都比刚过去的一整个晚上难以忍受,但看着宋常悦的睡颜,心情却颇为满足。
所以直到宋常悦此刻醒来,中间将近两个时辰陆易安都在运气吐息,似乎内力都精进了不少。他也起身道:“今日就是去绘地图,没有其他事情,不用起的太早。”
两人轮换着到屏风后面换好了衣服,宋常悦坐在镜子前犯了难,古人的头发太长,没有丫鬟,她还不会盘发。
陆易安默默走到她身后,梳直她的一头青丝,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从袖袋里拿出了那根鸢尾花玉簪别上。
宋常悦看着镜子里的陆易安,又看着这支她好久没见过的簪子。她从东宫搬出来,故意没拿这簪子,一时间心绪复杂。
陆易安低头看着宋常悦头顶,像是在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之后才说道:“走吧,现在还能赶上早市的臊子面。”
宋常悦也是真的饿了,随着陆易安去了客栈不远处的早市。两人用了早膳回客栈赶了马车就准备往城外的石门山去,今日就两人出行,陆易安亲自赶车。
陆易安抱着宋常悦上马车,突然说道:“夫人今日要多加小心。”
宋常悦回头,有些奇怪他为何这么说,陆易安贴在她耳边说道:“从客栈出来就有人跟着我们。”她当然不会在这时四处张望,打草惊蛇,也知道陆易安肯定也安排好了暗卫,不会有什么问题。
有人跟踪反而是好的,说明徐老板的确有问题,最好能早点把鱼钓出来,宋常悦应了声好就进了马车。
陆易安赶着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看到风景优美的地方,陆易安就将宋常悦抱下来,两人俨然就是一对出来游玩的夫妻。
龙门山山上有几座古刹,之前宇文静就在其中一处,所以一路都有宽敞的官道,马车能直接到山顶。
山中已是深秋,漫山遍野的树叶都已由深绿转为橙黄深红,抬眼望去,一片五彩斑斓。陆易安将宋常悦牵下,两人站在最高处,登高望远,心情随着视野开阔。
宋常悦想着两世之事,这次又是她第一次离开长安,她心绪激动,不由得大声诵道:“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①
两人的发丝和衣襟都在山风的吹拂下翻飞,陆易安站在一旁侧头看着宋常悦,听她语带笑意大声念诗,连头发丝都在发光,分外鲜活。
原来她还会有这般模样,陆易安之前一直想的是先把宋常悦的人拘在身边,总会得到她的心。但是看到她现在发光的样子,陆易安后悔了,后悔没有早点给她自由。
是不是不早点拘着她,她会生活的更开心。他开口问道:“这是谁写的诗?”
宋常悦念完了那首诗,真是觉得直抒胸臆、满腔热血:“一个现在不出名,但我很喜欢的诗人。”她平复心情,看着山下的咸阳城,准备开始绘制地图。
但是两人都知道有人跟着,不能让别人发现他们在绘地图,所以就将笔墨纸砚都放在马车里。在山顶观察一会,就回到马车画一部分。
一路上,的确有徐府的几名侍卫跟踪他们,此时看着两人到山顶站一会儿,又钻进了马车,马车似乎还在震动。其中一人疑惑道:“这李老板夫妻在做什么啊?”
一旁的侍卫头子年纪大些,一脸坏笑道:“你就不懂了吧,这是人家夫妻恩爱,情到浓时……”
那侍卫才做恍然大悟状。
马车里的两人倒没那些侍卫想的那么肆意妄为,正一本正经的准备开始做正事。
“夫人,墨磨好了,开始画吧。”
“让你亲自磨墨,我都不敢画了。”
陆易安欣喜于宋常悦会给他开玩笑,他淡淡笑道:“又不是没有磨过,伺候夫人本就是夫君该做的。”
这人,真是会打蛇随杆上,她瞪了他一眼,就开始画。
那几个侍卫往前凑近了些,那个年轻侍卫悄悄用气音说道:“怎么他们两个人还在说磨墨、画画啊?”
侍卫头子瞥了他一眼,也用气音回道:“你又不懂了吧,人家是情趣,没听见李老板说要伺候他夫人啊。”
咸阳城是个四四方方的构造,宋常悦根据刚刚的观察画了北侧一角。
她撩开门帘,站在马车上刚好能看到山下的景象,她继续观察其他方位,不到一个时辰,地图就画好了。
她在马车里自豪地将地图铺开,欣赏了一会才说道:“好了,回去吧。”
陆易安靠在她身边,也欣赏了一会,贴在她耳边道:“宋大人的确厉害。”
她耳朵一痒,正想躲开,结果陆易安已经撩开门帘去赶车了:“坐好了,夫人。”
回了客栈,陆易安叫来了陆风:“今日有人跟踪了我们一上午,徐老板只是明面上的挡箭牌。不管他们有没有发现问题,徐老板都会派人去给上线通报消息。接下来派人盯着徐老板和徐府就行,今日应该就能收网。不过抓人动静小些,别打草惊蛇,要把所有背后的人都一网打尽。”
“属下领命。”
陆易安让店小二传菜用午膳。宋常悦对店小二说道:“小二,我体质阴寒,特别怕冷,昨日觉得一床棉被还有些冷,等会再给我加一床被子吧。”
这种要求很正常,店小二爽快应道:“好嘞。”转头却发现房里的郎君脸色黯淡。
用完了午膳,陆易安和陆风出去办事,这次宋常悦没一起去。她小憩一会儿,拿出上午画好的地图,又做了些修改,就算定稿了。
图名她留着位置让陆易安写,古往今来,题字还是讲求名人效应。要不是大家,要不是权贵。这有个字写的苍劲有力的太子殿下,不用白不用。
她本身就是领的公务,跟太子殿下一起出来做记录和绘地图,这也是她第一幅地图作品。邀请陆易安来题字,也方便她打出名号。
收好地图,宋常悦又拿出一本空白的册子。现在还是出差期间,还不用开始记载太子殿下的第一次微服出巡,等回了太史馆,有大把的时间给她写这个。
她现在要正式开始写游记了。册子封面上有个空白的字框,是用来题书名的。
该用什么名字呢?宋常悦想着。她现在是女官宋若昭,就叫《若昭游记》?不行,有些不顺口。
突然,她想到了地理学和地质学的祖师爷—用脚步丈量祖国大地的明代地理学家、探险家,也绘地图、写游记的徐霞客。
她口中默念着几个名字,突然一拍桌面:“就叫《侠客行》吧。
她拿起毛笔,准备落笔写下这三个字,不过想了一想,又翻到第一页。封面上的字还是好看一点的。
等陆易安回了客栈,宋常悦已经在书桌前写了一个多时辰。真是下笔如有神,她把从长安到咸阳一路上看到的城市街景、人文景观和自然风光都记录了下来。
就是写毛笔字太慢,限制了她的发挥,字也不算好看。
宋常悦对陆易安招招手:“过来。”
等陆易安到了书桌前,宋常悦又看了下自己的字,赶紧将册子合上。把笔递给他:“来,帮我题几个字。”
这是宋常悦觉得他字写得好的意思吗?陆易安心中雀跃,好像这是宋常悦第一次认可他。
他稳了稳心神,接过笔,面上还是像往常一般淡然:“题什么?”
宋常悦先展开地图,指着地图顶部的空白:“就写个图名:京畿道咸阳城地图,要楷书,别写的太草。”
陆易安点点头,几笔挥就几个大字,严谨工整又笔力劲透。
“好了,夫人。”
宋常悦拿过那本册子,指着封面:“再来这里写三个字:侠客行。”
“怎么写?”
“随你吧。”
陆易安想了想,用行书写了侠客行三个字,潇洒奔放,刚好符合这三个字的含义。
宋常悦看了看,和册子里她写的字的确天差地别。
陆易安拿起那册子,正欲翻开,好奇道:“这是什么?”
宋常悦有些不好意思:“别看,这是我写的游记。”
陆易安忍俊不禁:“你的游记不是要拓印出售吗,还不好意思给我看吗?”
宋常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好意思:“等我写完这本再给你看吧。”
陆易安眉眼带笑:“好,我一定要做第一个看到你游记的。”
睡觉前,宋常悦将多的那床棉被扔在卧榻上:“这样就不冷了,就委屈你把腿收着些吧。”
陆易安没说话,只能闷闷地吹灭了油灯再去卧榻上睡着。
第二天一早,等宋常悦醒来,一看卧榻上已经没人了。等了一会儿,陆易安才回来:“好了,人都抓完了,可以回长安了。”
宋常悦突然想到自己的任务:“都抓完了吗?我都没去,那我怎么写你的这个丰功伟绩。”
陆易安揉揉她还没梳好的头发,柔声道:“等我慢慢给你讲吧,夫人。”
宋常悦睨他一眼:“任务都完成了,还叫什么夫人,演上瘾了啊。”
陆易安一笑置之,到了她身后给她挽好了发髻,之后三人就回了长安。
第二日,陆易安就找到玄真道长:“师傅,请你再带豪光镜一用。”
玄真道长早料到陆易安会看宋常悦的前世,他捋着胡子:“我就不一起看了,我把符咒教于你,你自己看吧。”
陆易安点头称是。
玄真道长将符咒教给了陆易安,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叮嘱道:“务之,宋二小姐不是常人,看到什么都不必意外。”
陆易安嘴唇紧紧抿着,几息之后才答:“自是当然。”
第98章 往事
◎陆易安看到了宋常悦的前世◎
待玄真道长离开,陆易安在桌边坐了许久,才将宋常悦的八字写在黄符上,扔进了豪光镜。
烟雾褪去,陆易安转眼望了进去。
里面的世界和大周朝很不一样,里面的房子全是方方正正的,很高很密。还有很多铁皮一样的小方盒子在快速移动,里面还坐着人,应当和马车类似。
陆易安就算已经猜到宋常悦的身世不一样,但也被震撼了,这算是仙境,还是异世?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他看见了小时候的宋常悦,圆圆的小脸,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眨巴眨巴,总是笑着,绽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她被她的阿耶阿娘牵着,陆易安听见宋常悦叫他们爸爸妈妈。
他的阿鸢从小就这么讨人喜欢,陆易安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不一会儿,他看见宋常悦的妈妈去世了,装在一个方形盒子里。此时宋常悦才六七岁的样子,应该是在葬礼上,有人告诉宋常悦“你没有妈妈了。”宋常悦仰起头,一脸茫然:“妈妈还在啊,她不是在那里睡着了吗?”
直到众人散去,他看见小小的女孩走到那个方盒子边上,她还不够高,搬过一个小板凳踩在上面,才能摸到她阿娘的脸。
陆易安听见宋常悦说道:“妈妈,你怎么还不醒?你不要悦悦了吗?”
有死亡,那就不是仙境。陆易安刚刚的笑容凝固了,对宋常悦心疼地无以复加,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之后宋常悦的爸爸再也没出现过,她辗转几个亲戚家。最开始的很多个夜晚,宋常悦抱着枕头默默流泪,嘴里喊着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