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是需要主动出击的地方,黑旗是到了只扎营驻军,驻守边境。”
宋常悦顺着他手指的地方,写着“靺鞨”的小木牌旁边是一个红旗,远远地坠在东北方,估计都到长白山了。
她用眼光丈量着长安到靺鞨的距离:“到靺鞨边境需要多久?”
陆易安转头望着她:“大军疾行,最快也需四十日之久。”
现在已是八月底,到了估计那都下大雪了,光行动都困难,更别说短兵相接了。宋常悦心中泛凉,语调都有些冷:“他们军队的实力如何?”
“靺鞨善骑射,善骑兵突击,不过还是比不上突厥。段嘉沐曾跟着段旭巡边至靺鞨,所以让他做主将出兵该处。”他眼神澄澈,像在跟宋常悦解释,不是故意把段嘉沐派往凶险之地,停顿了一会他又补充道:“如果雪太大,大多也在军营驻扎,不会打仗。”
宋常悦信他不会如此,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出发?”
“就这几日,点兵已完成,等玄真道长卜卦定下日子就出发。段嘉沐先带兵开拔,半月之后,裴行简再往北上突厥。”陆易安用木杆指着,从长安一路到靺鞨,在扎营地停了下来,又指到长安正背面的突厥:“他们到达突厥和段嘉沐先到靺鞨边境扎营后再出击的时间差不多。”
自看到靺鞨那鲜艳的小红旗,宋常悦心中就有种不安宁的感觉。她将两手交织撑在书桌上,稍微有了点依靠。
陆易安察觉出她的不安:“靺鞨兵力不多,所以还算好对付,段嘉沐应该应付得过来。”
她未置可否,已经有过一次本以为夫君丧命,他却死里逃生的好运,这一次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段嘉沐平安回来。上次还只是剿匪,这次面对的是人高马大的铁骑,宋常悦想着战争的残酷,特别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她有些后悔用段嘉沐去带兵换取他自由的这个决定,是否做的太过于随意。
宋常悦定了定神,问陆易安:“那要先公布他还活着的消息吗?”
他挪开视线:“不,让他以不良帅的身份带兵出击。”
宋常悦眼神震动:“为什么!”
“不良帅现在民望甚高,虽说没当过主将,但他武力高强,又传说如神将下凡,能够服众。就算有不服的,段嘉沐本就熟悉兵法布阵,一亮真章,别人也应当没有异议。”陆易安这才转过头,望着宋常悦不解的表情继续耐心解释:“不能公布他还活着的消息,牵扯实在太多。还有,如果他能得胜归来,我阿耶能让他将功补过,还他自由之身,只是不再是段嘉沐,也不会再引起纷争。”
宋常悦心中发堵,思绪万千,没有像往常那样思路清晰,只能再慢慢咀嚼着陆易安的这番话。半晌,她才理清楚利害关系:“好,那就这么办吧。”
说完转身就准备走,陆易安急忙叫住她:“阿鸢。”她回头,脸上还带着没散去的茫然:“怎么?”
陆易安嘴角扬起,带着笑意说道:“女官的事情我也定好了,明日再和三省六部商议完毕,我阿耶下了旨意,你就是太史寮宋若昭了。”
宋常悦刚还黯然的眼神突然就明亮了许多:“这么快吗?”
陆易安随着她表情的变化,眼角也扬起:“是。”
“这太史寮是在哪个部,在哪里上值?”
“属礼部,就在这宫里。”
宋常悦更显得兴奋:“那有官舍吗?”总不会让她还住在东宫,这样早晚会被同僚发现。
自他们搬到东宫,宋常悦每天都恹恹的,除了陆思安过来陪她的时候话稍微多点,其他时候很少笑的开怀,连胃口都小了许多。真像是被关在笼子的小鸟,陆易安记起他第一次来东宫时的心迹,现在这状况,实在是偏离了他的本意。
他敛了笑,面对面将手搭在宋常悦两肩上,躬着肩膀看着她:“不,你今后都不用再住在这宫里,我给你在外面置了个宅子。”
这样的姿势,方便陆易安将宋常悦的激动和开心全落在眼里,果然和他预料中的一样欣喜。
宋常悦简直不敢相信,陆易安会突然放开自己,让她出去住:“在哪里?”
陆易安从她上扬地语调中听出了不加掩饰的期待,心中不知是欢喜还是失落:“就在东市的永昌坊。”
离东宫这么近,不过宋常悦并不在意,出了宫就是自由的,她还能经常去看宇文静和卢云。她笑得眉眼弯弯,好久不见的梨涡都出来了:“现在可以出宫吗?快带我去看看。”
陆易安喜欢她这对梨涡的紧,每次看见都挪不开眼,刚心中的郁闷也散了,他轻咳了一声,故意硬着语调:“不行,要等段嘉沐走了才能搬过去。”
宋常悦当然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她收起笑意,梨涡也没了踪影:“提前去看看也不行?”
“是,等你搬过去那天再好好看。”
陆易安见宋常悦疾步走出书房,也不去追,看她进屋,他走向东宫大门。
国公府蜀竹院的书房里,玄真道长和袁天刚的一盘棋还没下完,陆易安就进了门。
玄真道长捋着胡子,没了往常世外高人的淡然,焦急地招呼陆易安过去:“务之,来帮我看看,我这棋艺越来越退步,连这老头子都下不过了。”
袁天刚嗔道:“哈哈哈,太子殿下别听他的,观棋不语,下不赢就认输。”
玄真道长给了他一个白眼:“好好好,我认输。”
陆易安也难得地在两人前带了笑:“下棋一事,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交锋切磋,师傅你这黑子虽然输了,但满盘皆有布局,走棋也算高明。”
玄真道长甩了一下拂尘,有些惊讶地瞪着他,又看向袁天刚:“听听,什么时候听过务之说过这样的话,我这棋啊,输的也是值了。”
袁天刚也爽朗大笑:“太子殿下这变化的确是大。看来这宋二小姐功劳真是不小。”
既然袁天刚都说到了这,陆易安也直接点明:“之前袁天师你说看她面相是皇后之相,天凤之命,但后来师傅又说她的命盘有异,说她不是此世间人。今日请到师傅和袁天师一起,就是想看看常悦她的命格究竟是怎么回事。”
袁天刚一回长安,玄真道长便告知了他这个事情,他看了宋常悦的命盘,的确也从未见过这等异象。他性格直率,听陆易安这么一说,他直接回道:“我不会看错。”
玄真道长一听,就急了:“你这意思,难道是我看错了?我的术数在这大平朝,必定是数一数二的。”
两人爱斗嘴,眼见他们要吵起来,陆易安冷静出声:“就是因为甚为反常才请二位一同商议,看是否有个定论。”
两人这才偃旗息鼓,重又回位子上坐下,袁天刚问道:“太子殿下,你可从宋二小姐身上发现哪些异常?”
陆易安将他的怀疑一一告知,玄真道长摸着下巴,接过话头:“我的密锁就只在这里用过,全天下都没有第二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不属奇门遁甲之术,书中从未见记载。她如果第一次见,就知道需要靠密匙打开,的确奇怪。”
袁天刚点着头,思索了会,才问道:“她可还有其他不同之处?”
陆易安当然知道她有很多不同于常人之处,但这都是因为她是他心悦之人,算不上天女或妖女那样的不同。
袁天刚会看相,当然也会察言观色,当然看得出陆易安所想,他淡淡一笑,追问道:“或者说,她有什么特征?”
陆易安眼眸微动:“她左肩上有一鸢尾花形状的胎记。”
“太子殿下,你可能画出来?”
陆易安在密室里,不知道画了多少次,他点点头,踱步到书案旁,起笔在纸上画出了那个胎记的形状。
袁天刚拿起那张纸,细细端详,玄真道长也凑过去看,几息之后,袁天刚哈哈大笑出声,惹得一旁的玄真道长骂道:“你这老头儿,一惊一乍的干什么。”他结果那张纸,不一会儿也看出了端倪。
陆易安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他俩。玄真道长脸上带着笑,将纸呈到他跟前,陆易安看了,还是一朵鸢尾花,他看过太多次,也记得太清晰。玄真道长轻轻摇了摇头,将那张纸倒过来:“务之,看来你是被这鸢尾花迷了眼啊。”
陆易安低着头,再次仔细瞧着倒转过来的这副画,他这次没想这是一朵鸢尾花,只看了几眼,他就看出来这形状还像什么。
第85章 饺子
◎宋常悦要在将军府见段嘉沐◎
鸢尾花一共有五朵花瓣,有两片向上的大花瓣,像是两只腾空飞翔的翅膀。两个大花瓣之间,见空插着三片朝下的小花萼,花萼上各有一束长长的须状花蕊,从花瓣里伸出来,像是迎风飘动的尾羽。中间的三片小花萼就是它的身子。
不把它看做是鸢尾花,不就是一幅凤凰于飞图吗?
陆易安面上虽没有变化,但心中却有些惊异,也在思索自己之前怎么都没发现,他抬眼看向两人:“这凤凰是怎么回事?”
袁天刚对着玄真道长了然笑道:“纯风啊,太子殿下是你看着出生长大的,你说说。”
“务之,你出生时紫气萦绕,红光冲天,所以我当时就断言,你必是真龙天子。圣上让我看了你命盘的显像,我只看到一个长着羊角、有翅膀的巨兽,不过看不清晰,当时未能跟圣上表明。”
玄真道长捋着胡子,从回忆中抽离:“你没到的时候,我和袁天师想过的最大可能,宋二小姐这命盘,估计和神迹有关,和你出生时一样。但还需要其他佐证,既然宋二小姐的身上有凤凰的标记,我回想起来,我当时看到你命盘显像里那个巨兽应当是上古神兽——白泽。”
陆易安眉毛微挑,虽然他身边有袁天刚和玄真道长这两个传奇般人物,但他其实根本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他只信事在人为。
对于宋常悦的异常,他无法解释,但他根本不在乎原因,只要她的人好好的在他身边就行。但上次宋常悦体内的邪气让他隐隐觉得不对劲,他猜测这种异常会伤着宋常悦身子,这才执着于找到真相。
“白泽能辟除人间邪气,代表祥瑞和吉祥,是德才兼备、品行高尚君王的象征。淳风啊,看来你二十年前的功力,还差点火候啊。”说完,袁天师朗声大笑。
玄真道长不理他,看向沉思中的陆易安:“你命盘显像的白泽和宋二小姐这凤凰一定有关系。下次可以试着同时瞧瞧你和宋二小姐的命盘,看看能不能同时显像。我估计是前世有关联,到时候进入元辰宫,找到豪光镜,看看你们的前世。”
陆易安神色却依旧淡然:“好。”说完,他想起另一件大事:“师傅,我阿耶让你帮忙卜卦,定下大军出征的日子。”
玄真道长点点头,三人都默不作声,看玄真道长点燃油灯,将龟甲置于火上烤炙。他闭眼听着龟甲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嘴里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依旧闭着眼睛的玄真道长开口道:“第一批大军开拔的日子是九月初四。”
陆易安继续听着他说完其他日子,记在了心头。
*
晚膳时,陆易安照例先给宋常悦盛了汤晾着,见她面上还有些担忧,他轻声道:“还在担心段嘉沐?”
“嗯。”宋常悦直接承认:“靺鞨太远了,不到十月就会开始大雪,我刚在你书房,找了各朝各代和靺鞨的出征记录。从周朝到现在,总共出兵六次,只胜过三次,不是兵力不够,而是我中原人适应不了那么冷的天气。”
陆易安一脸淡定,问她:“你信他吗?”宋常悦迟疑地点点头。
陆易安望着她的眼光更为摄人:“你信我吗?”
宋常悦只盯着他,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对望着。几息之后,陆易安笑笑:“别担心,今日玄真道长卜了卦,是吉卦,他会得胜的。”
宋常悦本不信鬼神玄学,现在她经历过穿越这个玄学事件了,已经对非自然现象有了敬畏,但卜卦这种,她还是觉得没有依据。她没再答话,默默地继续吃着菜。
陆易安假做随意开口说道:“阿鸢,九月初三是我的生辰,我阿耶阿娘和思安都会来东宫,办个家宴。”
宋常悦抬头看着他,以为他还没说完,却见他眼神中似乎带着期待,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所以呢?这东宫这么大,他们来了,她随便找个房间呆着不出来就行了。
要不是早有了计划,她肯定直接去宫外住了。宋常悦脸上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好,你们应该是在丽正殿用膳吧,我就在崇仁殿呆着不出来就行。”
陆易安低着头靠近些,和她眼睛平视:“阿鸢,我想你一起参加家宴,因为你,我才把这家宴办在东宫。”
宋常悦往后一靠,和他隔远了一些:“你们一家人为你庆祝生辰,叫上我干什么。”
“我就是想一家人……”
宋常悦直接打断他:“不行。”
看陆易安听完便垂着头,宋常悦有些过意不去,想闲聊一番,缓和一下气氛:“对了,那你往年是怎么过生辰的?”
他的声音有些悻悻然:“在益州的时候,我有记忆起,每年生辰,我阿耶会给我和思安都种一棵树。到了长安后,我从未过过生辰。”
宋常悦有些懊悔,真不该问刚刚那个问题,她撇撇嘴:“好吧。”
陆易安看她改了之前的决定,转头看向她,眼睛瞬间就亮了不少:“阿鸢,一言为定。”
“好。”
用完了晚膳,陆易安带着宋常悦到了书房,两人站在沙盘边,宋常悦这才想起陆易安刚才说了玄真道长卜了卦。她问道:“那去靺鞨的大军什么时候开拔。”
“九月初四。”
就是三日后了,宋常悦心中那种忐忑又冒了上来:“那他出发前我还要去看看他。”
陆易安手撑在书桌边上,偏头看着她,面上还是往常的淡然,看不出心中所想:“好,晚膳前回来就行。”
宋常悦想到好些问题:“将士们御寒的衣物备好了吗?粮草够吗?”
陆易安点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过不会从长安运粮草过去,早发了密报给沈阳卫筹集粮草。等大军快到沈阳,押粮的队伍就提前先行去扎营。御寒的衣物倒是早分发下去了。”
宋常悦想着还在地牢里的段嘉沐:“那嘉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