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嘉沐听宋常悦竟对他说起了这些事,更是脸都红了,但看宋常悦一脸坦然,还有点严肃,也就正色答道:“好的,那先不生。”
谁家女子都是这个年纪结婚生子,段嘉沐虽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宋常悦不想生,那就再等几年吧。
宋常悦这才接过那玉佩,爽朗一笑:“那就一言为定,走吧。”
段嘉沐随宋常悦进了中厅,客气的和宋父宋母道别,才带着一行人出了宋家,只有陆易安注意到了,段嘉沐每天都带着的玉佩不见了。
陆易安回了国公府,直接去了密室,拿出书案里的狼牙项链捏在掌心。
那样美好的女子,当然值得一生一世一双人。孩子,不要就不要吧。
可惜他连承诺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有人敲门,陆易安才收起项链,轻轻地放回抽屉。
“进。”陆易安以为是陆风,并没有抬头,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务之,好久不见。”
“师傅!”陆易安听这声音,一甩刚才的失落,一跃而起,难得露出开心的笑容,奔了过去:“今年来的这么早,这一路上辛苦了。”
进门的是清城山的玄真道长。
陆天立称陆易安从益州到长安的途中,因被刺杀留了遗症,受不了长安暑热,每年初夏都派清城山的玄真道长到长安给他用丹药调养。
其实是让玄真道长教陆易安练武,陆易安为了符合羸弱有疾的伪装,只能在暗室练武,还不能练的过于强壮,只能略长薄肌,在玄真道长的指导下,顺道家之法,辅以内力,倒也成了自成一派的武功高手。
陶高祖尊道教为国教,玄真道长经常云游四方布道和行医,所以他频繁往来益州和长安,并不引人猜疑,还能传递消息。
“今年中元节要好好庆祝,我一路上给各方都带了消息,也来助务之你一臂之力,帮大将军办好那场宴席。”
“那依师傅所见,各方都准备的怎么样呢?”
玄真道长并不答话,陆易安才说到:“师傅放心,这里很安全。”
“两个月前,四千精兵已经乔装成各色人等,陆陆续续出了益州。现在都到长安了,伪装身份隐蔽在长安各处,基本已经回了信,能够接收号令。”
“所有武器都拆解运输,有一部分是那些精兵携带在身边带走,有一部分是让商队装到货物的暗格里运来。接下来一个月会根据之前的部署,这些精兵各自行动,找到自己的武器,组装好带在身边,等六月的号令分部集结。”
陆易安耐心听着,只是听到六月眼眸有了些波动。
玄真道长注意到了,他每年都来长安看陆易安,断断续续看着他从那个八岁的少年成长为现在的样子。
陆易安十年前来了长安,突然背井离乡,没了父母依靠,途中遭遇暗杀,之后还要防着各种危险。
最开始想要家人陪伴,但作为质子,陆易安不能离开长安,父母无诏不得入长安,只有陶高祖六十千秋、新帝登基这种大事才能奉旨到长安与他相聚,十年间他只见过父亲五次,每年生辰和除夕都是自己度过,个中的孤独和心酸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但玄真道长也看的真切。
虽然在外时陆易安是长安城著名的风流小公爷,但是实际上心思沉稳、计谋深远,而且断绝情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次相见玄真道长觉得陆易安有些变化。
玄真道长继续说到:“今年中元节,大将军会应诏到长安,只能带一千兵马,而且太宗不会让大将军带兵入长安,只能驻扎在城外,到时会让五十文官和五十死士置换,随大将军入宫,这些死士武功高强,以一敌十,和宫里的安排呼应,胜算……还是较大。”
谋反这种事,都是把脑袋栓裤带上,哪里有什么较大的胜算。
陆易安也明白,他听说还有文官同行,加入行动,略为不解,士兵服从命令,多是血性男儿,也愿意为了点兵封将、加官进爵拼命,但是文官不同。
“这些人可保险?”
“这些人都是大将军资助的穷苦读书人,都受过大将军恩惠,并且有民族大义之人,都值得信赖。”
玄真道长说完,又问到:“宫中安排的如何?”
“我之前将太子与吐蕃奸细串在了一起,太宗多疑,太子就算和这些吐蕃奸细没有关系,但是也不敢轻易让太宗知道,所以那案子被东宫压下。这样的举动反而让太宗怀疑,两人之间本就有间隙,听说最近太宗随便扯了个由头,让太子好好管束六卫率。”
“金吾卫和领军卫中我均有部署,总数约两千人,每五日往来密信,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并没有告知他们具体计划,准备六月肃清队伍,保证没有差错再道明。”
“一切皆在掌握之中。”陆易安踱步坐回书案旁,请玄真道长坐,才又幽幽开口问到:“师傅,可否提前行动?”
“提前?为何?”
其实陆易安问出来就知道结果,谋划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准备,不到万全的时候不会动作,一旦出现失误,丢掉性命的不仅仅是他陆家父子,还有千万人的性命,甚至益州数万计百姓的性命,他不会冒险。
“无妨,我只是想提早和母亲相聚,很多年没见她了。”
陆易安强压下心绪,有些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听陆易安这么一说,玄真道长甩了一下拂尘,笑道:“务之,你猜我这次带谁来了?”
陆易安心跳慢了一拍,刚刚他说想见母亲,不会……
不过他知道母亲作为卫国公夫人,也是要得诏才能到长安,所以不会是她。
“跟我来。”玄真道长又甩了一下拂尘,搭在自己的左手臂上,神神秘秘的起身,陆易安跟着他出了密室。
陆风在门口等着他们,脸上也带着笑意,应该也是知道谁来了,领着他们往后院走,陆易安也不问。
刚进了后院的厢房,就看到了院子里摆着好几个箱笼,两个丫鬟正在收拾,陆易安没见过这两人,绕过箱笼往里走。
第8章 思安
◎不知道她叫易安,会不会也这么好听◎
这两个丫鬟容颜殊丽、身段玲珑,不似寻常下人,看到来人是陆易安,忙停下动作跪下来问安“青桔(红果)见过小公爷。”
陆易安瞧都未瞧两人一眼,倒是房中一人听见声响,奔了出来,慌忙中好像还撞到了桌子。
陆易安听见这动静,就知道是谁来了。
“哥哥!”陆思安急匆匆跑出来,跨过门槛,直接跳下门口的三级台阶就到了陆易安面前,两手抓住陆易安的手腕,又叫了一声哥哥。
她梳着双环望仙髻,一边各插着一只琥珀金丝双碟钗,因为刚刚的跑动,左边那个有点松动,陆易安抬手给她扶正了。
“慢点跑,哪里还有点女儿家的样子。”
陆思安丢开陆易安的手,嘟起嘴:“我千里迢迢来了,你不笑一笑,还一来就说我。我知道道长找你有事,没跟着去,专门躲到后院,想给你个惊喜来着。”
陆易安上次见着妹妹,还是四年前她跟着陆天立到长安,那时陆思安才十一岁,刚到他手肘,现在快到他肩膀了,好像比那人高一点点。
在一旁看着两人的玄真道长和陆风都看出了陆易安那一丝稍纵即逝的松怔。
“你怎么来了?”陆易安面上依然是一副清冷的样子,但眼里已经带了几分笑意。
“阿娘要给我安排相看,我才不要去。刚好这次阿娘让道长带着青桔他们到长安,我就吵着要跟着一起来。”陆思安抄着手抱在胸前,竟越说越气。“我才不要嫁给益州那些歪瓜裂枣,哼。”
陆风听女郎这么说,明白了那两个美艳的丫鬟是夫人送来的。太宗为诱陆易安堕落,经常给他塞乱七八糟的女人过来,有的还是监视陆易安的眼线。陆易安为迷惑太宗,有的也会收在后院,十二卫有一身形和外貌都和陆易安相似的影卫,会在熄灯后去后院,也会在陆易安不在长安时做他的替身。
虽然夫人他们不知道有影卫,但是也知道太宗送来的女子不能碰,看来夫人远在益州,也在操心着主公的后院。
陆易安早在进院子的时候就知道了母亲的用意,根本没在意,听陆思安这么说,眼里的笑意终于漫到了嘴边,“你也十五了,该想看准备成婚了。况且你躲到长安也躲不掉啊。”
“我自有办法。”陆思安眼珠子一转,又拉了陆易安的袖子,一脸讨好的说到:“哥哥,我馋死余老头家的水盆羊肉了。”一副“你懂我意思吧”的样子。
陆易安拍了一下陆思安的头,“走吧,现在就带你去。”
“那把沐哥哥也叫着吧。”陆思安装作随意的说到。
陆思安自从四年前到长安那次见了段嘉沐,就记挂上了。经常给陆易安写信,每封信里都要问一问段嘉沐,陆易安当然知道她的心思。
陆易安的笑意瞬间消失了,恢复了一贯的冷意。“别想段嘉沐了,他已经订亲了。”
“是不是哥哥你也觉得我配不上沐哥哥,用这种话骗我干什么。去年秋天他巡边到益州的时候都还未婚配,阿耶和他闲聊时,沐哥哥还说他连心悦的女子都没有。”
陆思安这个火爆脾气,颇有益州特色,听她哥哥那么说,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她也不信才过了几个月,段嘉沐就要成亲了。
陆风瞅着主公那越来越黑的脸,心想女郎这水盆羊肉,今天怕是吃不成了。只是女郎作为国公爷这种武将的女儿,喜欢鲜衣怒马的段小将军也很正常。她刚到长安,不知道段小将军订亲了,告诉她就行了,主公生气干什么。
陆风也没想到,一切的发展竟然那么快,上个月他们救下的宋二小姐不仅不是传说中的痴傻,反而天生丽质,下个月就要成小将军夫人了。
“反正别想了,他今天刚下聘,下个月就要成亲了。”陆易安丢下这句话,还不忘拱手给玄真道长道别,就转身走了。玄真道长看着陆易安的背影,眼神复杂。
陆思安心中嘀咕:今天下聘,下个月就成亲,这也太快了吧,还没听说过哪家办婚事这么快的,还是段家这样的名门望族。
回过头看到陆易安已经走到院门了,忙冲他喊到:“喂,不叫就不叫,先不说这个,那我的水盆羊肉呢。”
她气的跺脚,突然听到陆易安在院子外面说了一句:“要吃就跟上。”
陆思安偷笑了一下,点了青桔跟上,跑了出去。
余记水盆羊肉是西市的一个小门面,每天早上从城外宰了新鲜的羊送来,用羊骨和鲫鱼熬汤,加上不外传的秘方,还有那香飘十里的油泼辣子,是长安最好吃的水盆羊肉。不仅如此,各色小吃也做的不错。
但是店里就四张桌子,每天都要排队。
余记水盆羊肉火在不仅味道鲜美,还有就是老板余老头对所有顾客都一视同仁,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商贾巨富,通通没有特权,来了都乖乖排队等吃,所以更受百姓追捧。
陆易安带着陆风骑马、陆思安带着青桔坐马车到了余记,陆风去领了号,前面已经排了十多桌。
陆思安看她哥正要开口,以为她哥不想等,要喊她走,连忙说道:“我可不走啊,我想了那么久,今天就在这等着吃。”
陆易安不置可否,因为他看到一个女子带着一个略显健壮的丫鬟坐到了刚收拾出来的一桌。
她坐下来后抬头和丫鬟说话,周围很嘈杂,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好像是她在招呼身后的丫鬟一起坐下,丫鬟摇头拒绝,她也不勉强,笑了一下,绽出唇边一对梨涡。
陆思安见她哥哥盯着那位穿着湖蓝色齐胸襦裙的女子,还想打探打探是什么情况,但看陆易安眼神晦暗,也没见什么情意涌动,应该不是心悦的女子:“认识吗?”
“嗯,那是鸿胪寺主簿家的宋二小姐,就是…”
陆易安话还没说完,陆思安已经走了过去,笑嘻嘻地和宋常悦打了个招呼。
陆易安还在原地站着,他看见宋常悦抬头看向陆思安,一脸疑惑,又看见陆思安说了几句话,指了指他,然后宋常悦就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宋常悦对他笑了一下,陆易安觉得周围的嘈杂声好像都消失了,也对她点了一下头。
就看到陆思安对他招手,让他过去。
“宋二小姐一个人吃着也不香,我们和她一起吃吧。”陆思安面不改色的说到,说完还反客为主,招呼小二过来点菜。
陆易安还穿着今日去宋府下聘时傧相的那身月白色长袍,他撩袍坐下,对宋常悦笑道:“请宋二小姐见谅,这是我妹妹思安。今日刚到长安,她自小在益州长大,家中没怎么拘着她,对她管束不严。所以我妹妹她性格粗野,不拘小节,实在是冒犯了。”
“没有啊,我觉得挺可爱的。”宋常悦看了眼正在认真报菜名的陆思安,拼桌嘛,很正常,况且她和陆易安本来也认识,如果等会她吃着了,再看见排队的陆易安,那才尴尬,不如现在就一起吃。
中午的宴席结束后,宋走段家来下聘的人,宋夫人就开始张罗宋常悦和段嘉沐的婚事了。
新娘的头饰是最需要花时间的,就让宋常悦去银楼选头饰。
本来以为选头饰很简单,结果选了款式还要试带,也挺累人。选完首饰回家的时候,路过西市,闻到了香味,撩开帘子,看到了水盆羊肉的摊子。
宋常悦很喜欢西京的美食,之前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兼职打工赚的,一般就是吃点油泼辣子面、肉夹馍、臊子面什么的,水盆羊肉、考羊排这些价格比较贵,对她来说还是比较奢侈。
刚好中午那顿饭规矩繁多,现下也饿了,就下车来等着了。
所幸来的时候还不是饭点,前面人不算多,等了一会就到她了,倒是她后面的人多了起来。
陆思安刚点完菜,就听到宋常悦夸她,越发喜欢这个花容玉貌、笑魇如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