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应下:“是,殿下。”
流珠刚刚已经见过宋常悦那张芙蓉面,虽然是睡着的,也能见出其容颜昳丽,现在醒了,加上灿若繁星的灵动双眼,更是光彩照人,怪不得能让太子殿下如果看重。
旁边那个宫女纵是在宫中多年,陶太宗和太子的妃子她都见过不少,也没见过这样的绝代姿容,看的都有些呆了。
宋常悦坐到了卧榻上,抬眼问陆易安:“诶,绿柳呢?”
“她和宫女一起住在后面的偏殿。”
宋常悦习惯性的想撸猫,突然觉得手下一空:“小花和毛豆儿呢?带进宫了吗?”
陆易安睨了她一眼:“我可不像你那么狠心,舍得丢下它们。”
旁边已经开始整理的宫女,忙碌的手都顿了顿。她们刚就发现了,这个娘子和太子殿下说话不讲身份礼仪,而太子殿下竟然也没在她面前自称孤,说话的语气也完全和平日里不一样。
这人,还会翻旧账,宋常悦正想拍他手臂,想到现在是在东宫了,而这人是太子殿下,还是没有伸出手,只横了陆易安一眼:“你让绿柳将它们送到这来吧。”
陆易安嘴唇上扬,抬手摸了摸宋常悦发顶:“好,你先休息吧,我先把思安送走。”
宋常悦柔声道:“你去吧,我等等绿柳,我怕小花闹脾气。”
陆易安出了东宫的大门,见陆思安真在门口等着,心中那点火气又腾的燃起来:“以前在益州和国公府你咋咋呼呼就算了,现在当公主了,怎么还这样?”
陆思安在这可不是等着被他骂的,立即反驳道:“常悦刚刚不也是,笑的我都看见她大牙了,你怎么不说她。”
陆易安语气严厉:“你现在可是平朝唯一的公主,平日里都要注意着点。”
她冷笑一声:“公主又怎么啦,常悦她不是你的太子妃吗?怎么就对我区别对待。”
陆易安一顿,压住想弯起的嘴角,但语调还是忍不住有些上扬:“你等在这儿,是有什么事求我?”
“还是哥哥你最聪明,嘿嘿。”陆思安谄媚一笑,将陆易安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道:“阿娘选的人都是些白面书生,我都不喜欢。你神通广大,不如你找点文武双全的世家子,给她列个单子,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陆易安想起陆思安喜欢过的某个人,眼中划过暗色:“书生也不错,性情温和,就你这性子,稍微有点脾气的男子,都容不下你。”
陆思安脸上的笑转瞬即逝:“你说这个话,真是和阿耶阿娘一模一样。文武双全的怎么就不能同时性情温和啊。就算有脾气,怎么就容不下我啦,我就这性子,容不下就别当这驸马,我还不乐意伺候人。倒是你,我的哥哥,你还拿不拿我当亲妹妹啊,你看看常悦那性子,比我好得到哪里去。你在外面这么狠,对她倒什么都能容得下,拿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叫你往东,你不敢往西。”
她这张小嘴噼里啪啦说一大通,知道踩中了陆易安的痛处,说完就开溜,陆思安带来的宫女太监站到一旁,反应了一会才和陆易安行礼,追着她跑了。
陆易安额头都快要青筋暴起,看她早跑远了,只能甩手带着陆风陆雷走了。
绿柳由一个稍微年长的太监领着进了门,怀里抱着小花,它一直在拱来拱去,一点不安分。后面还跟着个小太监,提着鸟笼和花灯,毛豆儿在鸟笼里倒老实的很。
绿柳跟其他宫女一样行了个大礼:“娘子。”宋常悦便知道陆易安早跟她说好了该这么称呼,不过还是有些不适应。她就这么从宋二小姐、段小夫人成了东宫神秘的娘子,心中百感交集。
宋常悦还有些惘然,一道尖细又浑厚的声音响起:“娘子,奴才是东宫总管太监高力。以后您有任何吩咐,尽管给我说就是。”
她这才抬眼看去,不到三十的年纪,人不高且瘦,但一双眼睛深邃犀利,一看就是心思敏捷、城府深沉之人,她微微颔首:“好的,先谢过高总管。”
高力看她很是疲倦,满脸堆笑说道:“那娘子您先歇着,奴才先行告退。”
“慢走。”宋常悦客气但不热络,转头对刚刚那两名宫女说道:“你们也出去吧。”
等人一走,绿柳赶紧问道:“小姐,怎么回事啊?我听陆雷说姑爷还活着。”
宋常悦想到这,真是身心俱疲,叹了口气:“是,嘉沐他还活着,不过现在已经被陆易安抓了,关在国公府的地牢里。”
绿柳知道如果她家小姐坚持不进宫,陆易安绝对不会强迫她。她不解道:“那小姐你怎么还同意进宫了?”
“自然有我的打算。”不过这次宋常悦都不太有信心,她垂眸看着地面,声音也低沉了些。
立政殿内,陆天立正在和玄真道长议政,就见陆易安进来了:“阿耶,师傅”。
“务之,来。”陆天立朗声一笑:“你终于搬到东宫了,可还习惯。”
陆易安嘴唇微勾:“多谢阿耶关心。本来每日下朝后也要去东宫,只是没住东宫罢了,没什么习惯不习惯。”
陆天立看他今日心情仿佛不错,便问道:“那宋二小姐呢?”
陆易安今日从永安门入宫,在宫门口换金车辇的时候,他也没避讳。抱着宋常悦下的马车,早就有人给陆天立报告陆易安带着宋常悦进的宫,只是别人都不知道这个女子的身份,只说是一个女子。
陆易安神色平静,从容答道:“阿耶,我之前就说过,等她接受我,她就是我的太子妃。”
自从陆易安册封太子以来,对纳妃之事死不松口,每次皇后说要给他介绍世家女子,连画册都拿出来了。也没有陆思安说的吵架那么严重,陆易安是直接严词拒绝,后来干脆连拒绝都懒得拒绝,直接冷着脸不搭话,也不答应见人。
后来袁天刚批了宋常悦的命格,说她是天凤之命、皇后之相,陆天立才慢慢接受。但皇后还计较她受宋常悦的那一拳,不过她也拗不过陆家父子。
听陆易安这么说,一旁立着的玄真道长只摸着胡子,面色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天立抬头,手指轻弹桌案,缓缓说道:“听说段嘉沐没死,还回长安了?”
“嗯,人已经抓到了,关在国公府的地牢里。”
陆天立轻抬眉毛:“那你准备怎么处置?”
陆易安垂眸,眼中转冷,语气也像含着冰:“他已经用不着我来处置。”
第79章 妖女
◎宋常悦应当不是此世间人◎
陆天立眉目肃然,语气隐隐有寒意:“这一次又是为了那宋二小姐?”
“不全是,阿耶。在我们起事之前,段嘉沐就知道我罗刹门门主的身份,是他信守承诺,没有泄密,我们这才得以成就大业。”陆易安垂首恭敬答道:“而且现在留着他,还有些作用。”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玄真道长:“什么作用?”
陆易安没有直接作答,走到御书房那张巨大的地图前,负手而立抬头望着平朝的版图,面色沉重:“自随朝末年,结束了群雄割据的局面。”
“陶朝实现了一统天下,境外的吐蕃和突厥依然虎视眈眈,屡有来犯,虽然没有大肆起兵,但在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哀声哉道。龟兹和靺鞨等部也摩拳擦掌,为扬我平朝国威,征讨边关迫在眉睫。”
身着龙袍的陆天立站在陆易安身边,深以为然:“但我们一旦在一处开打,这几个作乱的国家就会闻风而动,同时起兵,这就是之前陶太宗不敢动兵的原因。所以要对吐蕃、突厥和龟兹同时开战。全国将士共六十万,兵马倒是充足。段家军的大小将领均已投江,陶朝到现在可用的武将只有裴行简和薛仁桂,朕一直注重培养武将,所以我益州军只十万人,有五大主将,但还需留两名大员驻守长安,两名镇守西南和岭南。所以,能带兵布阵的主将还是不够。”
他略带愁容,沉吟道:“这几个国家里,最嚣张跋扈的就是突厥,也是突厥撺掇其他几个小国作乱和结党。我们和突厥必有一战,这次就让朕亲自带兵出击突厥吧。”
陆易安往前迈了一步,拱手请命:“阿耶,您是一国之君,万不得已不能离开长安,让儿臣去。”
陆天立摆手:“务之,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这平朝唯一的太子。突厥骑兵骁勇善战,你从未带兵打过仗,不能有一点点闪失。”
陆易安抬起头,从容道:“倒有一个万全之策。裴行简善于骑射,在随朝时和突厥交过手打过胜仗,可以让他去突厥,让段嘉沐带兵去靺鞨。”
陆易安平稳的声音对其余二人不易于一道惊雷,原来这就是他刚刚说的留着段嘉沐的作用:“那不就摆明段嘉沐没死吗?”
“可以说段嘉沐在江夏落水被救,回到长安归顺阿耶您,也可以不暴露他的身份,让他扮做不良帅带兵,一切都由阿耶您定夺。”本来一个忠诚的武将,忠的是国,守的是家,拯救的该是黎民百姓,而不是这皇权。
在现如今的状况下,陆易安相信段嘉沐肯定会同意,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陆天立琢磨了会,才沉声说道:“容朕再想想。这次秋闱的结果怎么样?”
“秋闱的结果已出,共三十五名进士及第,全国通过乡试的有八百余人。等吏部和礼部审查和核对完名单后就可张榜,进士可分至三省六部为官,通过乡试的学子可补充至地方府衙。”
陆天立思量一番:“那还远远填不上现在的空缺啊。”
陆易安也隐有虑色:“只得现在的朝中官员再辛苦些,阿耶您也受累。明年春闱再进一批就差不多了”
“前几日你呈上来的关于女官的奏折我看了,就这么办吧。”陆天立揉了揉眉心,开国之初,政务繁杂,耗心耗力,不是陆天立所擅长的。
陆易安看了一眼玄真道长,准备告退,他拿出袖袋里的一张纸:“阿耶,这是儿臣和吏部所拟的女官名单。”
陆天立接过看了一眼便搁置到了书案:“就交给你定夺吧。”
陆易安变和玄真道长看他实在倦累,立即告退出了立政殿。两人屏退侍卫和随从,缓慢踱步而行。
袁天刚夫妇自中秋节后便去长安周边游玩,还未归来。玄真道长还住在国公府,直到前几日被陆天立宣进了宫。
“师傅,住在这宫里可还适应?”
“还行,这陶太宗在宫里修了两个道观,我每日还能打坐。就是这政务太过繁杂,我看着都焦心,圣上本为武将,应付这些颇有些吃力,所以圣上宁愿去带兵打仗啊,哈哈。”玄真道长笑道:“务之,该你挑担子的时候就不要逃了。”
陆易安唇角微勾,点了点头。
玄真道长看陆易安已有继承大统的想法,安心了几分。等笑意散去,他正色问陆易安:“这次怎么抓到段嘉沐的。”
陆易安嘴角下压,脸色也恢复了沉静:“他一到咸阳自称是不良帅,第二日我就知道了。之后他的行踪轨迹均在我的掌握之中。”
在锦江书肆门口,段嘉沐让那个小女孩第一次去找宋常悦;八月十五那晚,宋常悦看到屋顶上的段嘉沐,陆易安都知道。当然,段嘉沐和宋常悦在小巷里再次见面,陆易安也知道,他就在旁边的民房里。
“那为何等了那么久才动手。”
陆易安没说话。
玄真道长眉毛微扬,试探着问道:“你想试宋二小姐的心?”
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原因,陆易安愿意蛰伏那么久才动手,那他也过于沉得住气了。
陆易安还是不说话,只是眸光淡了几分。
玄真道长见多了陆易安沉默寡言的样子,也确定果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甩了甩拂尘:“试出来了吗,结果怎么样?”
陆易安垂着眼眸,抿了抿唇:“她还是想逃出国公府,和段嘉沐离开。不过,她有迷药,明明可以对我下手,但她没有,所以她还是舍不得伤我。”
“哎”,玄真道长还未言语,就叹了口气:“务之啊,情之一事,不可勉强,该放手便放手吧。”
陆易安转过身,眼睛明亮,语气坦然:“师傅,对于她,我不会放手。我知道我是在犯错,但是我甘愿受罚,就算是受罚一辈子,我也不后悔。”
玄真道长用拂尘的一头轻轻敲了敲陆易安的手臂,肃穆道:“可惜,现在是你不放手,也不行了。”
陆易安颇有些以为,挑眉问道:“什么意思?”
玄真道长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斟酌着开口:“宋二小姐的命盘我仔细看了,她应当……不是此世间人,或是妖女,或是天女。”
自从他第一次在国公府见了宋常悦就觉得,她不同于常人。和袁天刚交流后得知,袁天刚已替她看过相,说是天凤之命,皇后之相。
而玄真道长作为道家高人,擅卜卦测算,八字排盘。他见过宋常悦之后便排了她的命盘,就算本身已算过很多人的命盘,见多识广,排出宋常悦的命盘结果,也觉得不可思议。
昨日再排了一次,还是如此结果。他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告诉陆易安。
陆易安心中巨震,迟疑了一会才说道:“师傅,别叫她妖女,她肯定不是。袁天师说她是天凤之命,皇后之相啊。”
就是因为这个陆易安才有了继承大统的想法,既然她会是皇后,那也只能是他的皇后。
虽然陆易安早猜得到宋常悦有秘密,甚至隐有猜测,有这样的可能,但当玄真道长宣之于口,他还是觉着有些虚幻。
陆易安给宋常悦在房间用的熏香,虽然可以使人神志清明,但是不可能使痴傻了那么多年的宋常悦突然就恢复神志,而且她现在还如此聪慧过人。
宋常悦在和段嘉沐订婚时,就提出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和过几年才要孩子,只求一人心这是正常,但是不生孩子,这对于本朝马上成婚的女子,真是惊世骇俗的言论。
她还教段嘉沐什么是尊重,特别提到要像对待男子那样对她。陆易安和她议政时,她提出要增设女官,还有其他建设,都不是这个年纪女子的认知。
她能找到水源的上游,认识能治疗腹泻的矿石,还不让人喝生水。
宋常悦虽说不再排斥陆易安,但对他并无感情,甚至算得上心硬如铁,却总是对他年少时的孤单落寞有触动和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