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段嘉沐没有亲自去国公府送傧相的礼服,一早差了将军府的人去,请陆易安在段嘉沐成婚那天,做执雁的傧相,并于三月二十九宋常悦哥哥成婚那天,请陆易安申时去宋府,有嬷嬷会带着段嘉沐和两个傧相熟悉婚礼程序和礼仪。
将军府的人来的时候,陆风刚给陆雷交待了让他去保护宋常悦的安排,两人还未出前厅,也就知道了段嘉沐的安排。
待人走了,陆雷说到:“奇了怪了,谁不知道主公擅长诗词歌赋,竟然不让主公去作催妆诗,段嘉沐和那个草包段平有那个才气吗?”
陆易安脸上还是刚刚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但嘴角已经绷直了,陆风忙对着陆雷使了几个眼色。
陆雷却不接陆风的招:“哥,你老对着我皱眉干啥?我又没说错,不让主公作诗就算了。从宋府出来,还不让主公赶新娘子的马车,别人都是选最标致的傧相驾车,障车①时,傧相长得好看,给新娘家的人散点铜钱、多说几句好话就放走了。就算在路上,旁人看了也是长新郎家的面子啊。”
“段平那张脸比马脸还长,看着就够了,我要是宋家人,看到是他驾车,我就一直拦着车不让走。怕不是段嘉沐看主公样貌生的比他好,怕主公抢了他的风头……”
陆风看都不敢看陆易安,再也听不下去,作势一脚要踹过去,陆雷才闭嘴走了。
陆易安一直没有说话,看着放在桌上的傧相礼服,让陆风去请刘嬷嬷来伺候着试礼服。
国公府能近身伺候陆易安的就只有三个从益州带来的下人,其他下人只能做些扫洒的工作。
当年陆易安从益州到长安被追杀,从益州带着的侍卫和下人基本都死了,就只剩下刘叔两口和一个叫徐婶的厨娘侥幸逃脱先到了国公府。
陆易安和他们走散,被长安城外一个猎户救了,把他送到了国公府,陆易安为了报答那个猎户,收了和他差不多大的两个儿子做侍卫,改名陆风和陆雷。
刘叔的媳妇刘嬷嬷还是陆易安的奶妈,所以陆易安对她更加亲厚。
刘嬷嬷进来的时候,还带着青桔,说是让她来帮忙。
刘嬷嬷伺候着陆易安换上靛青色元宝纹交领右衽袍,刘嬷嬷看着陆易安赞道:“少爷穿上这傧相的礼服都如此器宇不凡,要是穿上新郎官的喜服,长安城还有哪家公子少爷能比。”
“少爷也满了十八了,该订亲了,不知哪家姑娘有福气能嫁给少爷。现在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伺候着了”说完将青桔唤了过来,把桌上托盘里还没系上的金玉腰带递给青桔,冲她使了个眼色。
青桔红着脸走过去,不敢看陆易安,没等她靠近,陆易安就拿过腰带的一头,从青桔手里抽出,自己准备系上,青桔只得退到一边。
刘嬷嬷见了,赶紧准备去帮忙,但陆易安睨了她一眼,闪了一下身子,自己系好了腰带。
试过了衣服,陆易安就带着陆风走了。
青桔过去拉住刘嬷嬷的手:“二婶,小公爷他……”还没说完就红了眼睛,刘嬷嬷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
三月二十九,城北宋家大喜。
宋成作为鸿胪寺卿,也就从三品,在长安城不算多大的官,更不要说还只是七品太学傅士的宋常新了,本来不算是引人注目的婚事。
但早就有人在街头巷尾讨论这场婚事了,因为都知道今日哥哥宋常新娶了新妇,下个月妹妹宋常悦也要嫁人了,还是嫁给段小将军。
宋常新的新妇要到晚上才接到宋家,申时陆易安带着陆风到宋府的时候,还没有宾客上门,宋家人都在忙碌的准备着晚上的婚礼,一个宋家下人领着两人,到中厅候着。
坐定后,陆易安问到:“段小将军还未到吗?”
那人一边上茶,一边答道:“段小将军早就到了啊,说是小姐的猫跑了,帮小姐找猫去了。”
陆易安本在摇扇,听那人这么说,把扇子吧嗒一下合了起来,那人被吓了一跳,缓缓神又说到:“小公爷您先用着茶,我去请嬷嬷,等段公子到了,就可以教习了。”
陆易安点头,打开扇子继续摇了起来。等那人走了,陆易安让陆风候在这,出了中厅,到了那道垂花门前,驻足看了会,比起上一次,迎春花开败了很多,枝叶更加繁盛,就只有一只蝴蝶围着剩下的几朵花上下翻飞。
陆易安指风一弹,进了后院,那只蝴蝶在他身后打着旋儿落到了地上。
他到了荷花池边,人隐在假山后面。池中的荷叶已经长的半大不大,满满的挤满了池子。
对面的水榭里有两人,宋常悦还是穿着湖蓝色的大袖衫,抱着一只狸花猫,右手轻轻地捏着它的后颈,狸花猫舒服的耸了耸脖子,蹭了蹭宋常悦的手。
“小花,你怎么又乱跑,下次再跑就把你丢了。”
段嘉沐看宋常悦假装凶巴巴的训猫,心头一软,弓下身子也摸了摸小花脖子上的软肉,轻声说:“阿鸢,给我抱抱。”
说完两个人都愣了,宋常悦抬头错愕地看着段嘉沐,段嘉沐没解释,也没动,刚段嘉沐在摸猫,两个人几乎头挨着头,现在宋常悦抬了头,两人离的更近了,鼻尖都快挨上了,呼吸交缠到了一起。
“喵~”小花感受到了拥挤,一扑腾从宋常悦怀里跳下了地,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陆易安透过假山中空的小洞看到段嘉沐顺势把宋常悦揽到怀里,那只猫懂事地跳上了水榭的围栏上,安静地趴了下来,默默地看着两人。
段嘉沐一手捧起宋常悦的脸,在这么近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她,宋常悦面色绯红,眼含缱绻。
他真的很喜欢看宋常悦眼睛里满满都是他的样子,终于经受不住诱惑,低头碰到了那处朝思暮想的娇软,最开始只是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怜惜而温柔,后来段嘉沐将掌在宋常悦脸上的手扣在了她脑后,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拉近了更多,忍不住深入和纠缠,贪婪地攫取她的香甜。
宋常悦觉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想推开段嘉沐,却根本没有力气。
突然段嘉沐身体一僵,想推开宋常悦又怕弄疼了她,把住她的肩膀和她隔开一段距离,然后后退几步坐到水榭边,本来就很红的脸更是红到了耳根。
上一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活了二十多年的宋常悦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在现下这种情景下,更是害羞,也坐到水榭边,伸肘趴到栏杆上,脸转向另一边假装看鱼。
忽然宋常悦觉得对面的假山处好像有人,想到刚刚和段嘉沐做的事情,心中一阵慌张,赶紧站起来踮脚朝着那边一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却看到另一边,绿柳从远处过来,宋常悦连忙理了理衣服。
绿柳进了水榭,对段嘉沐说陆小公爷和段公子都到了,请段小将军去中厅。
段嘉沐这才起身,脸上的红云还没散去,走过去对宋常悦说:“阿鸢,我先过去,等会观礼时我再来找你。”
远处的陆雷看着宋常悦点了点头,段嘉沐就去了中厅,转头一看假山后的陆易安也没了人影。
陆雷目力极好,又善于伪装,所以跟踪是他的强项。今日宋家办喜宴,往来的人太多,自是比往常跟着宋常悦艰难了些。
他看到段嘉沐未时就到了,和宋常悦来了后院的荷花池,又到了水榭,趁人不注意到了后山的一颗大树上,远远盯着两人。
陆雷心想这段嘉沐真是鸡贼,竟然告诉主公申时来,自己却这么早就来了。
自前几日,陆风告诉他,主公让他带着五卫、六卫去保护宋二小姐之后,陆雷就颇有微词,五卫六卫已经是一等一的高手,更不要说他这个罗刹门第二卫了,竟然让他们三个高手天天跟着一个女人,还是上个月他和陆风救过的傻女人,真是杀鸡用牛刀。
这几天跟着宋常悦,也没什么事,就看着她出府去绣房看了一次喜服,偶尔采买东西,顺便去西市吃点好吃的,基本就在家呆着了。
陆雷跟的百无聊赖,不过因是主公安排的任务,也只能每天老老实实跟着,还要给主公汇报宋常悦每天做了什么。
但就算这么无聊的日常,主公也听得很认真。
这么几天了,陆雷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甚至发现宋常悦的身份也没什么特殊,不知道主公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但刚刚陆雷看着站在假山后,默默凝视段嘉沐和宋常悦两人的陆易安,特别是段嘉沐亲宋常悦时,陆雷隔了这么远,都感受到了主公的戾气,陆雷觉得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段嘉沐到中厅的时候,陆易安和段平正坐着在闲聊喝茶,看他过来都起身行礼。
段嘉沐还礼后,和陆易安对视了一眼,他脸上还是带着轻轻淡淡的笑意,但段嘉沐觉得陆易安略有所思地看了眼他的唇角。
第18章 隐忍
◎拦在她腰间的手臂一紧,把她往她怀里勾了勾,另一只手也握的更紧了◎
陆易安作为男人,当然知道段嘉沐刚刚在水榭,为什么要突然推开宋常悦。
陆易安之前觉得他可以忍,也可以等。
等到他父子大业已成,他卸下秘密和责任,再将宋常悦放入手心。
陆易安也料想过段嘉沐娶了宋常悦会发生什么。但是当陆易安真真切切地看着段嘉沐抱着宋常悦吻她的时候,陆易安发现他根本忍不了,也等不起。
段嘉沐看着陆易安的神色,面上虽不显,但心中也有了思量。
这几日段嘉沐没去找过陆易安,经常也会细细思索,他只是猜测陆易安对宋常悦有所企图,没什么确切的证据,甚至偶尔想想,陆易安也有可能是对宋常悦完全没有兴趣,才不在她面前展示风流倜傥的一面。
真希望他和宋常悦刚在水榭里拥吻的场景陆易安能看到,这样就算陆易安有什么旁的心思,也能断了他的念想。
陆易安和段嘉沐各怀心思地坐到了座位上,都没有说话。
不一会,带他们教习的张嬷嬷就来了,先是热情的和段嘉沐见礼,又把段家上下都问候了一遍,就差直接称呼他为“姑爷”了。
但只是淡淡的给陆易安和段平福了福身,就请了三人出去,从出了中厅门就开始给段嘉沐介绍宋府的构造,根本没管后面的陆易安和段平。
段平长得五大三粗,性格豪迈,他挤眉弄眼地对陆易安说:“这张嬷嬷真是个人精,嘉沐还没成婚呢,就会认主了。”段平是段嘉沐的表哥,家世普通,不过自己争气,武举中了功名,现在已是六品武官。
陆易安眉毛一扬,回头对段平笑了笑。
到了宋常新住的院子,已是申时二刻。两个嬷嬷丫鬟已经开始伺候宋常新梳洗,准备换喜服了,还有几个下人在铺床和装饰婚房,入目一片明艳的红。
宋常新看几人进来,忙起身行礼,毕竟三人官职都比他高,段嘉沐赶紧扶起他准备行礼的手,“常新,别这么见外,今天你是最大的官儿。”大家本就开心,一句话说的房里的人都哈哈大笑。
段平也接着打趣:“是啊,别见外,下次再见面,嘉沐就该叫你大舅哥,你该叫他妹夫了。快忙你自己的事,今天嘉沐就是来跟着你学怎么当新郎官的。”
宋常新才重新坐下,梳洗完就开始穿喜服。
喜服样式繁复,穿法也颇有讲究,张嬷嬷领着三人在一旁看着,偶尔讲解几句,段嘉沐才知道他那天试喜服时好几处穿错了。
段平前年就成婚了,刚得了个胖小子,见陆易安也认真听着,又笑说道:“陆小公爷今日不仅要学着怎么做傧相,也要学学怎么做新郎官,你也快了。”
张嬷嬷一听,看了眼陆易安,她熟记民间红白喜事的程序和礼仪,经常被人请出府去帮忙指导和教习,经常在市井走动,也顺便说媒。
她突然心头一转,这陆小公爷虽然是质子,但是也是卫国公的独子,还有国公府那么阔气的宅子,金银财富自是不缺,就算花名在外,也是要娶正房妻子的,刚怎么没想到这茬呢,忙热情堆笑道:“陆小公爷可有订婚啊。”
看陆易安笑着摇了摇头,张嬷嬷又问道:“那小公爷可有心悦的女子?”
陆易安沉默了几秒,房里的人手上都各忙各的,其实都在等着答案,才听他回到:“有了。”连声音都带着笑意。
张嬷嬷心想:这回这媒人钱稳了,嘴都咧到耳稍了,真真是喜上眉梢:“那这女子是哪家的小姐啊,我去帮你纳采去?”
陆易安收起折扇,对着张嬷嬷一拱手,笑着道:“张嬷嬷,你饶了我吧,今日是宋兄的大喜之日,我还要好好地跟着你教习,下个月给段兄当傧相,就先别盯着我了。”
张嬷嬷看着陆易安,就陆小公爷这万里挑一的皮相、这长袖善舞的姿态,几句就把问题糊弄过去了,就算他是个落魄公子,怕是也能尚公主。
段嘉沐状似无意地听着,既然陆易安有了心悦的女子,还是没有婚配的,自然就不是对宋常悦有什么企图,放松了心中绷着的那根线。
张嬷嬷这才继续给段嘉沐三人教习,讲了新房里傧相要做的事情,还有习俗。之前几人也都去闹过洞房,今日才知道傧相在闹洞房时还要保护新娘和新郎倌,不让宾客闹得太过火。
讲完新房也装饰完了,下人们鱼贯而出,张嬷嬷走到陆易安和段平面前,请他们先去门外候着,领他们出了门就回房又关上了房门。
段平嘿嘿笑着说到:“陆小公爷,你也该去听着,你成婚的时候就不用再单独再请嬷嬷教了。”
陆易安看着段平那促狭的笑容,当然知道张嬷嬷在给段嘉沐他们讲些什么,撇去了脸上的笑意,下了台阶,站在了院子里。段平反正无事,跟了上去:“你想娶的是哪家的小姐啊?”
陆易安说到:“等会你就见着了。”
段平讶然道:“这位小姐也要来参加宋常新的婚宴吗?”
陆易安未置可否,看了他一眼就往院子门走去,段平嘟囔了一句“直接说就行了嘛,搞得神神秘秘的。”但也不好意思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已经有宾客来了宋府,宋家人都在忙着迎客,宋常悦也要招待那些世家小姐,在前院和后院奔波了几趟,让绿柳守在外面,躲在了一间厢房里休息。
半躺在卧榻上,总算歇了歇脚,她没想到哥哥结婚,自己也会忙成这样,和段嘉沐都没时间见面,幸好他提前来了家里呆了一会,又想到了刚才她和段嘉沐在水榭,就算这里没人,脸又羞得埋进了手心里。
只坐了一会,怕母亲忙不过来,还是出了那间屋子,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完。结果出门看到绿柳竟然不在外面,她一边东张西望地找绿柳,一边下厢房门口的台阶。
突然脚下一空,宋常悦往台阶侧边跌了下去。她下意识的伸出右手,想在落地时撑住保护自己,预想中的屁股开花却没发生。
她跌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她的后背撞到他宽广又厚实的胸膛,那人还提前预知她会撞过来,虚虚弓着点身子,她一点也不疼。一只手拦在她腰上接住她,先前伸到背后的右手也被一只大手抓住,紧紧地被他握着。
宋常悦感受了一下悬空的脚下,也没闻到男子常用的沉香、檀香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