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眠正拿着那块玉印好奇的在看,听到汪任的话诧异地抬头,都快到就寝的时辰了,怎么梁太后这会过来了?
她悄声地往屏风后面躲了去。
梁太后又一次端着汤药进来,她往书桌那儿看去,萧元炽正随意靠在那儿,双眼蒙着黑色布条。她记得太医院顾院使说过,他的眼睛看不见还畏光,有在眼四周给他覆药。
“阿炽。”梁太后把药放在桌上,轻唤了一声。
梁太后像幼时那般唤他,那时候他还是很听话,虽然眼神清冷,可还有着对母亲的眷恋。
萧元炽未抬眼,“母后又是来劝朕?”
梁太后听着他冷淡的语气,便打破了她的期待。如今的萧元炽真是生了一副冷硬的心肠。
这样的情形根本不可能说服他,只能孤注一掷。
“为何你就不肯听母后一回?母后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了。若不是你眼睛出了问题,庆王步步紧逼,也不至于做最坏的打算了。你又无亲生子,传位给你亲生弟弟又有何不可?总得先保住大周的江山吧?”
梁太后往桌上一扫,没有看到要找的玉玺。
她翻开萧元炽手边的锦盒,里面原本放印章的位置空缺,梁太后失控道:“东西呢?”
“母后要找什么?”
梁太后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没有回头路了,她质问:“传国玉玺呢?阿炽,现在不是跟母后置气的时候!”
梁太后神情紧张的张望,留意着外头的动静。按照魏川所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带着兵潜伏进来了,只待等着她的信号。
“母后要玉玺是想窃国吗?还是说与人谋权篡位?”
梁太后觉得萧元炽的话如阴风阵阵,他眼睛都看不见了,身上余毒未清,根本做不了什么。可即便这样,她依然冷汗淋淋,手不住的颤抖,在他的书桌上翻找玉玺。
“母后是为了你着想,你传位给你弟弟,总比把江山拱手让给庆王强啊。萧元禹对你也亲近,会善待你的。”梁太后说服他,也是说服自己。
萧元炽站了起来,他朝梁太后的方向冷冷地道:“母后真的信了?是骗你自己,还是骗朕?”
梁太后惧意更盛,她忍不住往后退,在看到桌上那碗药时,眼中闪过挣扎之色,她狠下心抬手一挥,那碗药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碎裂的声音。
梁太后嘴唇抖得厉害,脸色苍白,紧紧地盯着殿门口。
几息之后,仍然静悄悄地。
没有宫人进来收拾,更没有其他的异动。
在这深夜之中,如死一般的寂静,让梁太后毛骨悚然。
萧元炽朝梁太后走近一步,语气温和:“母后在等什么?”
梁太后捂着胸口往后退去,她满脸惊恐。
萧元炽不疾不徐,“是等顺安候魏川带兵冲进承明殿?还是等着传国玉玺盖到假圣旨上,好号令群臣?”
萧元炽每说一个字,梁太后觉得呼吸困难,几乎快站不稳,撑着一旁的桌子才勉强没有倒下。
萧元炽啧啧两声,摇了摇头,“看来母后还是宁愿相信外人,也不肯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样的错误母后又犯了一次。”
“来人!”萧元炽唤了一声。
汪任和几个陌生的宫人躬身走了进来。
萧元炽朝梁太后看了一眼,“带母后去见一见顺安候魏川。”
梁太后如坠冰窖,萧元炽这么说,意味着魏川已经被抓了,依萧元炽的性子必定大刑伺候,这是要她亲眼去观刑。
梁太后失声尖叫:“不!不!哀家不去!萧元炽,我是你母后,是你亲生母亲,你不能有违孝道!”
第97章 “你又心软了。”
内侍们面面相觑,这是太后娘娘,是陛下的生母。
陛下口谕,没人敢不从。
梁太后眼看着朝她走过来的内侍,她怒喝:“混账东西,你们胆敢碰哀家一下。”
梁太后已是强弩之末,一想到被强押下去观刑,那血腥凄惨的画面,她只怕会疯掉。
萧元炽是知道如何逼疯一个人的。
“皇兄!皇兄!皇兄,发生什么事了。”殿外传来的声音气喘吁吁,稚嫩又惊慌。
梁太后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如死灰,大声呵斥:“萧元禹不许进来,快回去!”
这话说出来已经迟了。
瑞王也不会听,他已经跑了进来。
萧元禹看到皇兄垂手而立,虽双眼被黑布蒙住,却莫名地令人生畏,不敢靠近。
而母后则扶着桌角似摇摇欲坠,满脸惊恐之色。
瑞王萧元禹有些害怕,“皇、皇兄,外外面好像有兵卫打起来,我我……”
他想说他等安静后偷跑了出来,想找皇兄和宸妃娘娘。可眼前皇兄和母后看起来都那么的陌生,他支支吾吾被吓得有点不敢说下去了。
梁太后几欲昏厥,“快闭嘴,萧元禹你快滚出去!”
梁太后的恐惧快到顶点,她仗着是生母,仗着萧元炽一直待萧元禹不错,才会和魏川博一把。
可眼下萧元炽一定会迁怒到萧元禹身上,是她的愚蠢让萧元禹危及到他的皇位,前朝历代同母兄弟相残并不少见。
梁太后此时后怕不已,萧元禹在萧元炽盛怒之下闯进来简直是找死。
瑞王萧元禹被梁太后那狰狞的模样吓住了,“母后,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都带着哽咽,母后从未有过这般失态的模样,瑞王想朝她走过去。
“瑞王殿下。”
一轻柔的声音响起,温眠自屏风后走出来。
瑞王萧元禹如同见到主心骨,瘪了瘪嘴想哭:“宸妃娘娘。”
温眠看到瑞王委屈慌乱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难受。他一个小孩子无辜卷了进来,可又因梁太后的所为,给他埋下了隐患。
梁太后劝陛下禅位时,就从未想过若是失败了,瑞王会是什么下场吗?同样是一个母亲,为何梁太后待陛下薄情,对瑞王又如此偏心。
即便是同母兄弟又怎么不会存下芥蒂。
温眠朝陛下看了一眼,她扶着腰对瑞王轻声道:“瑞王殿下,我有些不适,你扶着我回寝殿休息可好?母后和你皇兄有要事要说,摸扰了他们,不会有事的。”
她还是哄着瑞王先离开,将这地方留给陛下和梁太后。
瑞王知道宸妃娘娘肚子里怀着小宝宝,他紧张地走到温眠身边,乖乖地伸手握住温眠,“那我我扶着你。”
说着还是朝梁太后看了一眼。
温眠牵住瑞王那小手,心里一叹,
梁太后忍着要崩溃地情绪,她对瑞王点了点头。
瑞王这才放下心,扶着温眠走出去。
梁太后的目光在那背影消失不见,都不忍收回。
因为很可能是最后看他一眼了。
她望向沉默地萧元炽,哑声道:“哀家去,哀家去那里观刑……都是哀家的错,你绕了他,饶了他,他是你亲弟弟啊,唯一的亲弟弟……”
可萧元炽仍然没有说话,没有给梁太后任何承诺,只抬手挥了挥。
梁太后看着再次走过来的内侍,她放弃了任何挣扎。
梁太后猜不透他的想法,没有他的任何承诺,她往后每日都会活在恐惧担忧之中,无法安宁。
—
温眠坐在床头守着喝下安神汤已经睡下的瑞王。这孩子被吓的不轻,跟着她到了寝殿,还不住的问她,“母后会没事吧?”“母后是不是病了?”“母后是跟皇兄在吵架吗?”
温眠听着他的童言童语,他眼底清澈,他这个年纪还明白不了,她的母后与人合谋想要夺了他皇兄的皇位传给他。他更不知道,梁太后这私心之举,将他推到了一个扎眼的位置。
她不忍这孩子这么小就背负这些,她哄着他睡下,让他在梦中安定下来。
这时有脚步声走过来,温眠抬头看去,“陛下。”
萧元炽:“你又心软了。”
温眠明白陛下的意思,她不该出来,更不该说了那句不会有事的话。
温眠拉住陛下的手,“臣妾怕陛下会后悔。陛下没有错,臣妾不想陛下被人诟病。”
大周以孝治天下,梁太后纵使犯下大罪,她终究是陛下生母,将生母逼疯的罪名,不能让陛下来担。
她不愿看到陛下被口诛笔伐。
梁太后有罪,也要用她整个余生去赎。
温眠将那龙形印章塞到萧元炽手里,“太沉了,物归原主。”
萧元炽掂了掂手里的玉玺,语气晦涩,“世人费尽心机都想得到它,你倒是避之不及。”
温眠垂下眼,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种时候她保持了沉默。
—
这一晚对于皇宫里的人来说都是凶险的。
长春宫里,淑太妃和淳安公主早早就将欣太嫔和沅沅带到了正殿。
宫门紧闭,不许任何人出入。宫女太监们严阵以待守着寝殿。
临晚时有内侍叩响了宫门,自称奉宸妃娘娘之命,带欣太嫔和沅沅去承明殿。
淑太妃使人回复太晚了,欣太嫔和小公主已睡下,明日再来。
那内侍不肯离去,求了许久,里头无动于衷。
便开始了撞宫门。
这才知道外头等着的不是一两个内侍,那宫门险些被撞开。长春宫里的头的太监们都拼命抵着宫门。
欣太嫔抱着熟睡的沅沅担忧不已,她和淑太妃经历过先帝时夺嫡政变的凶险,自然明白如今是什么处境。一旦宫门被破开,那欣太嫔和沅沅可就成反贼手里的筹码。
淳安从未想过会遇上宫变,她惊惧道:“母妃,宫门能不能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