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沈太后当众说出了夫君的身世后,她跟沈家的关系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她有耳闻沈世子自请去了晋州赈灾剿匪。当初陛下问过她,沈世子自请外放一事,那等情形之下她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沈太后一向对沈世子寄予厚望,如今沈世子外放晋州,会不会迁怒于她?
温眠随着宫女走入花厅,不知是她来的太早还是太迟,此时厅里就她一人。
宫女奉上热茶,没过多久,温眠便看到沈南玥扶着沈太后走了过来。
温眠从梨花椅上站了起来,看到沈太后那一眼,心里暗暗吃惊。
短短数日,沈太后苍老了许多,鬓边添了明显的银丝。
“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福寿绵长。”
沈太后手里握着一串碧玉佛珠,她看着眼前低头福身的温氏。她比以前看着要从容了许多。
沈太后拨了一颗珠子,淡声道:“起来吧,赐座。”
温眠:“谢母后。”她原本以为沈太后会像上次那般让她行礼的久一些。
温眠坐于梨花椅上,觉得有点过于安静。以往来沈太后这里请安的有不少人,说说笑笑。她只需等着沈太后感觉疲倦后让她们退下。
温眠斟酌着话语,刚想开口。
这时沈太后先出声了,“这些日子,哀家没有见客。醒来后就一直在小佛堂里念佛,希望沈家能太平些。你不用日日过来请安,往后初一十五哀家再让人开宫门。”
温眠惊讶:“母后要闭宫门?”
沈太后道:“这样方能虔诚。”也只有这样,自远已经去了晋州,沈家要低调行事,避开一些事端,消除陛下心中的疑虑和芥蒂才行。
温眠知道沈太后的用意,她静了一息:“母后保重身子。”
温眠以为沈太后交代完便会让她走了。
正当她想要退下时,沈太后忽然道:“那孩子这些天都在欣太嫔那儿?”
温眠一楞,不知沈太后怎么提到了沅沅,她小心地答道:“是臣妾这几日身子不适,姨母才会帮臣妾带着沅沅。”
沈太后皱了皱眉,手上连续拨了几颗佛珠,她迟疑了一下,“你将那孩子养的不错,合适的时候你把那孩子也带过来。”
温眠低着头:“回母后,沅沅有些顽皮恐会惊扰到母后。”温眠想到当初沅沅被带走,她心里不太愿意让沅沅跟沈家人接触。
沈太后的目光让温眠如芒在背。
“是么?”沈太后定定地看着温眠,她捏紧手里的佛珠,“那便再看缘分罢。南玥,送宸妃出去。”
温眠心里松了一口气。
沈南玥将温眠送至仁寿宫宫门前,一路上她都沉默着,直到温眠即将踏出殿门时,在温眠耳边轻语:“宸妃娘娘,是臣女鲁莽无知闯了祸,对不住你和哥哥。”
说完退到一旁朝温眠行了大礼。
当温眠走出仁寿宫,那扇宫门缓缓地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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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眠心中五味杂陈,坐上凤撵来到梁太后的宁寿宫时又是另一番景象。
花厅之中人虽不多,但该来的人都来了,还有上回见过的陈国公主也在,而在陈国公主身边坐着一位陌生脸孔的美妇。
梁太后在众人行礼后,特意让陈国公主坐得离她最近,“哀家一直头痛睡的不好,多亏你给的秘药,这药让哀家总算能个好觉。”
端柔公主腼腆笑道:“太后娘娘谬赞了。能对娘娘有用,是小女荣幸。”
梁太后笑着道:“你亲手制的香也很好,这香味哀家很喜欢。也许这香和药一起使用,才会如此有效。”
其余人听梁太后这么说,都知道是在抬举这位陈国的公主。便有人朝这位端柔公主问了那秘药,“久闻陈国皇室有秘药,能治百病,莫不是就是此药?”
端柔公主:“传言夸大其词了,不过是两国太医用药方式不一样,药效也不同一点。太后娘娘应是用久了惯用的药方,突然换了新药,才会觉得好使。太后娘娘的夸赞实在让小女汗颜。”
不过在坐的不少内命妇都知道陈国盛产药材,制药之术也有独到之处,至于那个传闻她们多少都听说过。陈国皇室有一至宝,能解百毒治百病。
不过,想来梁太后娘娘的头疾所用的应当不是此药。
第76章 你就不急么?
对于梁太后而言,她未必是真那么喜欢陈国公主,只是这些日子心里总横着一根刺。
魏家的事,她跟着失了颜面,少莹虽然留下了一条命可这辈子也再难回京了。魏家也被降了爵位,她与魏家向来亲近,当初萧元炽登基魏家可是出了不少力,多年的情份他竟说贬就贬,还让魏家不得不拿出了先帝赐的丹书铁券。实在没有顾及半点母子情份,当众给了她难堪。还把管理六宫的权利分了出去,那个温氏流落在外长于民间,她能懂什么。
原本还在那场夜游灯会上精心准备的彩头,想借此让萧元炽大封后宫也不了了之。而她安排在温氏身边的宫女,因莲心被收买陷害主子,其余的都被剔除干净。
如今她就算是想再送宫女给温氏,也没有理由了。毕竟先前她送的宫女做出陷害污蔑的事,理亏在先,无法明目张胆往东明殿温氏身边送眼线了。
偌大的后宫里,就温氏独得圣宠。
这让曾经在先帝后宫里费尽心机争宠才有一席之地的梁太后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凭什么温氏就这般舒坦。
她知道陈国公主的心思,何不助她一把。
后宫里要女人多了,才有意思。
梁太后看了一眼温氏,气色红润,那张姝色的脸上看着平静,仿佛仅仅只是个聆听者。是她愚钝没有听出弦外之音,还是是她觉得一时的独宠便可有恃无恐了?
梁太后开口道:“宸妃。端柔公主和她表姐远道而来,哀家跟她们姐妹俩很是投缘,便让她们小住在宫里。你要好生招待。”
在座的太妃和内命妇们则不动声色的看向温眠,淳安公主撇了一下嘴,想说什么,却被淑太妃用眼神告诫。
温眠抬眸声音清婉:“端柔公主能让母后欢心,臣妾理应以礼相待。”
端柔公主笑盈盈地道:“小女和表姐多谢太后娘娘、宸妃娘娘。”
端柔公主身边美妇也跟着起身朝梁太后和宸妃行礼谢恩。声音娇柔,身段风韵。
梁太后觉得这陈国的一双姐妹还真是妙人。一个貌美少女,天真娇俏,一个成熟美妇,风韵柔媚。掐中了男人的喜好。尤其是萧元炽封了个寡妇为妃后,估计不少人都猜测他好妇人这一口。
梁太后颇为满意,“哀家就喜欢娇鲜漂亮的年轻人,让宫里头都有活力多了。等过些日子,大长公主从江南带着她的孙子孙女回来,会更热闹了。”
淑太妃迟疑地道:“可是宁德大长公主?自她久居金陵后便有许多年没有回京了。”
“正是宁德大长公主。这次回京啊就是带着她的小辈们回来住一住,跟皇亲们走动一番。尤其是为了她那孙子的婚事。跟你操心淳安的婚事一样心急。说起来,淳安的事,人选可定好了?”梁太后平时不太管这些公主如何选驸马,这会说到兴头上了,便问上一句。
淳安公主被当众点到,又是跟亲事有关,还有外人在场,她脸一红,跺了跺脚低下头。
淑太妃虽然心里看好了宋国公府的三公子,可淳安似乎还有些不情愿,再说什么都未定下就这么说出来,也恐怕生变,只好愁眉不展,“还要再看看。”
梁太后看了一眼淳安公主,又见淑太妃也为女儿亲事犯愁,扫了一圈在坐的夫人们。心里有种微妙的平衡感,不止她一个人的儿子不省心。但又一想到,不管是公主还是其他夫人的儿子,最后还是得听从母命嫁娶。可她连儿子的婚事都做主不了,就连低阶嫔妃她都不能自行封,心里一下堵得难受。萧元炽要是能像萧元禹这般好哄听话就好了,让她这个太后当的舒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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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安公主从宁寿宫出来,便让淑太妃先回长春宫,她与温眠有话要说。
淑太妃也懒得管她,先坐轿撵离开。
温眠跟淳安公主同路,她刚好要去姨母那边去接沅沅。
淳安公主挽住温眠的手诉说着:“看到沅沅都被欣太嫔带到长春宫,才知道你身子不舒服,这几日母妃都没让我去扰你,你现在好些了么?”
温眠点了点头,“喝了邓太医开的方子好多了。”
淳安公主:“那你还要多调养才是。”
“你在东明殿静养这些天,那陈国的公主还真是长袖善舞讨得两宫母后的喜爱,沈母后那边要静养关了宫门才消停。如今就全心全意的讨好着梁母后,一会而是什么秘药,一会儿又是制香。真当我大周没能人吗?太医院也不是摆看的。更气人的是,还把她那孀居的表姐也带进宫来,一副妖妖调调的模样,安的什么心思,谁看不出啊!”
淳安公主越说越气愤:“还有萧元禹那个蠢东西,什么小鸟纸鸢的就能笼络住他,让他跟着陈国公主去玩。活该被罚去抄书!”
温眠见淳安公主一副想将瑞王殿下揍一顿的模样,不禁失笑。
淳安公主转过头就看到温眠的抿唇笑,她不由道:“阿眠,你怎还笑呢,你就不急么?”
温眠屏退身后的宫女,她和淳安公主一道往前走了一段路,不远处就是当初巧遇瑞王殿下的那座假山。
温眠缓声道:“淳安,我知道你的好意。只是,你我都知,今日有陈国的公主,明日也会有其他的贵女。这是拦不住的。”
从她入宫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陛下的后宫必然会有很多女人。她当初和夫君在一起时也不曾想过夫君只会有她一人,当时她只求不被送回那腌臜地。
只是从她被封妃后和陛下这些日子相处,那日日夜夜的相拥,那驱散阴寒的炙热,她贪恋的暖意,竟生了出了几分寻常夫妻的错觉。
她怎能生出贪念呢。寻常富贵人家的夫妻也有纳妾蓄婢,陛下坐拥天下四海,他岂会只有一个女人。
所以,不管是梁太后喜欢的魏少莹,还是讨得她欢心的陈国公主,往后还有会大臣勋贵的女儿,其实都只是迟早的事。
她现今身在高位,只要她安分守已,想来日子不会太难过。
这些道理她早已明了,也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但不知为何,心里头有点闷。
淳安公主盯着温眠看了一会儿,她神色认真:“阿眠,你是通透。虽是这个理,可你有没有想过,皇兄真是什么女人都可以的吗?要不然皇兄登基三年了也不会后宫一直没有女人。”
温眠瞳孔微缩,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淳安公主想了想,看了一下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其实,皇兄挺怪的。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府里后院也没有女人,就有人猜测他是不是喜欢男的。我听说有人偷偷给皇兄送过戏子,不仅被皇兄扔出来了,他还把送的人吊起来差点抽死。这事闹到父皇那里去了,说皇兄性情暴虐残害大臣之子。”
说完淳安公主上下打量起温眠。
温眠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看、看什么?”
淳安公主:“所以阿眠你才是最清楚皇兄到底喜欢什么吧?”
温眠脸一红,她听到的都说陛下不近女色,可,可她接触过的陛下跟她们所说完全不似一个人,那般的贪婪和索取,她根本受不住。
淳安不知道温眠心里所想,见她低下头,便安慰道:“阿眠,你是不一样的。虽然我也说不上来,但是你在皇兄那儿定是头一份。”
温眠被淳安公主说得越发难为情,她赶忙转开话,“淳安,母后所说的宁德大长公主性情如何?不知这位长辈是否好相处。”
淳安公主顿了顿,她思索一下,“我见宁德姑母的次数也不多,一般都是逢年过节宴席上。记忆里她是挺耿直的性子,但对我们很慈爱,是明事理的。”
“宁德姑母比父皇年岁要大一些,她当时下降的人家是当时的户部尚书的次子。自那位裴尚书过世后,大房没有支撑起来,次子富贵闲人,在金陵有一份闲职,宁德姑母不想卷进一些是非里,就随裴驸马去了金陵。这些年她不时会派人送些南边东西到宫里来。我听母妃说,她的孙子大约二十出头了,在江南那边是纨绔子弟经常流连烟花之地,听说以前定过一门亲事,未婚妻还未嫁过去就病逝了,他就耗着不成亲。这回宁德姑母带他回京城,八成要在京中闺秀中给他选一个。”
温眠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恍神,喃喃道:“这样呀。”
淳安:“裴家在金陵估计金银是不愁,不过宁德姑母的儿子官职不高,这个孙子名声也不太好,这亲事想两方都满意只怕是难。”
两人说着说着便到了长春宫。
欣太嫔抱着沅沅出来了,沅沅有几日没见到母亲了,迫不及待的扑到温眠的怀里。
淳安公主伸手捏了捏沅沅脸,“不是说好了,今晚跟我睡么,你母妃接你就走了呀?”
沅沅啊啊了两声,不住地摇头,往温眠怀里钻,生怕会被留下来。
小家伙的反应引得众人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