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樟长相俊朗,身穿墨绿色圆领袍,气质沉稳。他掂了掂那锦盒对徐远珏告诫道:“远珏,这府里可不止你阿眠一个表妹。你要送礼可不能厚此薄彼,要不然其他表妹可就要寻你说理了。”
温樟不满徐远珏的冒失,虽是亲戚,可单单给阿眠送所谓的见面礼,一个不好就会被传成私相授受。阿眠还是寡妇之身,若是风言风语流传出去说是阿眠勾搭未成婚的少爷,让她如何自处?以母亲的性子定会苛责于阿眠。
温樟拉住徐远珏手臂,“远珏表弟不是一直想跟我下棋吗?走吧,我正有空。”
说完,便要将徐远珏带走。
徐远珏欲言又止,频频回望温眠,最后也只好谁头丧气的跟着温樟离开。
温眠抿了抿唇,虽然有些突然,她有些感谢大哥帮她解决这个烫手山芋。
待温眠到了正院,便有丫鬟笑着将她迎进屋里。
正堂里摆满了一台台的物什,有不少绸缎,有名贵的食材、药材,最上面还有一层用红绸段盖着。
云阳侯夫人徐氏打量着眼前的庶女,在她行礼后亲自过去扶她起来。
徐氏笑着指着满堂的礼品道:“也不知道你在宫发生了什么。这些东西都是两宫太后赏赐给你的。”
徐氏身边的林妈妈也堆着笑,走过去为温眠介绍:“三姑娘你看,这些蜀锦、燕窝、人参可都是好东西。”说着又揭开了那盖着的红绸缎,“这些东珠颗颗圆润色泽光亮不愧是宫里东西。”
“两宫太后娘娘慈爱,许是怜我不易,特以赐恩。”温眠自然不会将宫中发生的事情告诉嫡母。不过两宫太后娘娘都给了恩赐,让她有些意外。
徐氏心想温眠这性子也不像能讨得太后娘娘欢心的。应是看在欣太嫔份上给的。
徐氏朝那些礼品看了一眼,说道:“既然是赏赐给你的,这些你都领回院子去吧。”
温眠未动,她对徐氏道:“太太,我看那些蜀锦颜色鲜艳,我孀居在家不适合这些鲜嫩的颜色。妹妹们正当龄,比我更适合这些缎子。而祖母身子一直在温养,这些燕窝人参这些滋补之物给祖母更好一些。那些珍珠也可跟妹妹们分一分,我只需留些给沅沅做些小物什便可了。”
徐氏意想不到温眠会说出此番话,原以为她流落在外没什么见识,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对于这些赏赐肯定会死死护着。
徐氏笑了笑,“你有这份心很不错。不过人参燕窝府里都有,你身子单薄也需滋补。而那些东珠少有,你可拿去做些头面饰物,虽是守寡也不用太素净。至于蜀锦,有两匹颜色确实鲜亮,我一直想给你四妹妹寻何事的料子做新衣裳,这回承你的情。其余的你都带回去吧,我让林妈妈再找几匹适合你的料子也让绣娘给你和沅沅做几身新衣裳。”
温眠低头行礼,“谢谢太太。”
等温眠离开后,林妈妈对徐氏道:“这三姑娘还是懂进退的。”
徐氏神情淡淡,“这宫里赏赐的东西,要都给她扣了下来,那我们云阳侯府还要不要脸面了。”
林妈妈忙赔笑,“是是是,太太您可是最宽和的人了。”
——
仁寿宫殿内,沈南玥伺候沈太后用晚膳,她见沈太后只用了一小碗莲子羹汤,劝道:“姑母,您再吃点吧。”
沈太后摆了摆手,“让人撤了吧,没什么胃口。”
沈南玥见劝不动,只好让宫人去备些糕点,等过一会再用。
沈太后喝了一口茶,想到陛下白日那场闹剧只觉得心堵,她对沈南玥说:“好在你沉得住气,没有跟魏元莹那样莽撞。”
对于姑母的夸赞,沈南玥默默不语。当时她不是不想,只是没有寻好机会。不过也幸好,才没有在他面前失了颜面。
沈南玥轻声问道:“姑母,听闻那个被射中的女子是个寡妇,还有个孩子?”
关于温眠的身份,早就被查到呈到沈太后跟前了。
沈太后点了点头,“好在没有任陛下胡来,否则不知道多少言官御史要上折子了。”
说起这个,沈太后不由又想到那个小娃娃,她对沈南玥说:“那女子的怀里的孩子跟猫儿一般大,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很讨喜。”也不知何缘故,她对孩子的印象尤其深。
沈南玥有些惊诧,她难得见姑母夸一个陌生的孩子。
不过沈太后很快说起了别的事,“你哥哥快从南边回来了。我听闻陛下有意给瑞王寻老师教读书启蒙,很可能人选便是你哥哥。”
这个消息让沈南玥开心了起来,她激动道:“快一年没见到哥哥了。若是哥哥当选,那能在宫中常见到哥哥了。”
沈太后也笑了笑,“你可别先露出去。你哥哥深受陛下器重是好事,只不过宁寿宫那位心里会不痛快。”
沈南玥小心地点头:“是,姑母。”
“不过等你哥哥回来,你母亲会马上为他选妻子了吧。都二十五了总算能够娶妻生子了。”
齐国公府世子沈南则,风神秀慧谦谦君子,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入了翰林院,前途不可限量。是齐国公府的骄傲,也是沈太后的骄傲。
待他议亲时,京城不少勋贵人家早就盯着了。
第7章 “你心中可有人选了?”……
宁寿宫的梁太后心里装着事,翻来覆去一宿都没睡好。
用过早膳后,梁太后在殿外的园子里走了走,不远处修了一个池子养着一些锦鲤,梁太后从宫女捧着的木匣中抓了一把鱼食撒到池子里。池中红的、白的、黄的各种颜色的锦鲤争相游过来抢夺鱼食。
梁太后平日里对这一池子的锦鲤很是喜爱,可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看了一会儿便到旁边的亭子里坐着了。
她脑海中有个念头总在拉扯,思来想去便让随行伺候的宫女都退下,留下了张嬷嬷。
梁太后开口道:“哀家想着,欣太嫔那个外甥女着实可怜,小小年纪便走失了。这十几年过去好不容易寻回就只跟欣太嫔匆匆见上了一面。要不将她接进宫里住上一段日子,让她们多亲近亲近,以解多年思亲之愁呢?”
张嬷嬷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太后娘娘一开口她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张嬷嬷露出为难之色,斟酌道:“娘娘,瑞王殿下还在承明殿住着呢,您这一月还能见上两三回瑞王殿下。若是让陛下知道您的意图,只怕……”连一面都不让您见了。
梁太后瞪了张嬷嬷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哀家想接那女子进宫小住,又不是为了他。他敢让哀家见不到瑞王,哀家就去朝臣面前痛斥他不孝。”梁太后色厉内荏,心里却一阵阵发虚。
萧元炽自登基后越发的令人琢磨不透了,喜怒无常,尤其是他眼睛出了问题更是疑心极重,雷霆手段残忍地处置过几桩事后,尽管她是他的亲生母亲,也对他忍不住胆寒。
她不过是想着那个女子是由他射中的,也是他自己金口玉言,射中谁便让谁入宫。虽然因她是寡妇又生了孩子不符合身份,便作罢了。
但好歹是他头一个愿意让她进宫的,也是意味着能近他身的。兴许便不会那么犯他的忌讳,能有机会试一试。若是沾一沾女人的身子后,说不定就开窍了,到时候再让身份高贵的女子怀上皇嗣,这江山不是稳了么。
张嬷嬷见太后娘娘陷入沉思,也不知道她又在琢磨什么。只盼着她能够消停些,陛下跟她母子之间如此疏离不和,还不是娘娘在陛下小时候太过急功近利,伤了母子情份。
这时宫女前来禀报:“太后娘娘,欣太嫔在外求见。”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梁太后精神都好些了,“快宣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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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太嫔被大宫女知澜迎进屋里,她喝着宫女奉上的热茶,盯着前方那苏绣屏风有些走神。一来昨日阿眠无意卷入陛下选秀的地方,不知太后娘娘会不会心怀芥蒂。二来要为阿眠选个合适的人家,还需太后娘娘相助才行。
不一会儿梁太后扶着张嬷嬷的手走了进来,欣太嫔连忙起身行礼,“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梁太后落坐后,缓声道:“起来吧。平日里你身子不太好,免了你的请安,今儿怎么过来了?”
欣太嫔羞愧地说:“嫔妾是怕嫔妾那外甥女惹了祸事,到娘娘您跟前来求情呢。”
梁太后道:“怎是祸事!你那外甥女是受了惊吓的无辜之人,怎会怪罪呢。哀家还让人送了些补品给她,以示安抚。”
欣太嫔听梁太后口风,能感觉到她心情还不错,忙道:“是太后娘娘菩萨心肠。”
梁太后觉得欣太嫔向来懂事会说话,尤其是当初先帝后宫波诡云谲,勾心斗角凶险万分,欣太嫔帮了她不少忙甚至还伤了身子。
而今她也愿意给她体面。所以当初欣太嫔求她让她派人帮她寻外甥女便答应了,也施恩让她被找回来的外甥女进宫相聚。
梁太后见欣太嫔似有犹豫之色,问道:“有事便直说吧。”
欣太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嫔妾是有事相求于娘娘。嫔妾外甥女是个苦命人,年纪轻轻便丧了夫,孩子又那么小。嫔妾想为她在京城中寻一稳妥的人家托付终身。嫔妾知道她虽是云阳侯府的女儿,可是庶出又流落在外十几年,不敢奢望京中高门大户,只求那人能有些本事能疼人便好。”
梁太后倒没想到欣太嫔会为此事求到她跟前,又问:“你心中可有人选了?”
欣太嫔摇头,“嫔妾一直在深宫之中,也没有亲族。哪里能清楚京城这些人家,还要仰仗太后娘娘您帮着掌掌眼。嫔妾想着若是能有个一官半职,官小些都无妨,最好是能有个亲族荫庇,也不至于被欺负了。”
梁太后沉吟片刻:“那只能在一些旁系和寒门中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欣太嫔心中一喜,梁太后说这话是答应帮着挑选人了。若是有梁太后的看顾,云阳侯府便想反对也只能认了,徐氏更无法再插手。
欣太嫔起身行大礼,“嫔妾多谢太后娘娘。”
梁太后摆了摆手,“不急,这人选还需时日好好找找。不若趁着你外甥女还未再嫁接到宫里来跟你小住段日子可好?以后若嫁了,就得操持家务,养育儿女,难得有这闲适时光再进宫陪你了。”
欣太嫔楞住了。她自然是想能跟阿眠多相处,可皇宫里纷争不断,暗流汹涌,她担心阿眠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梁太后虽面带微笑询问,可话里的意思却是不容推拒。
欣太嫔握紧双手,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语气虔诚:“嫔妾谢太后娘娘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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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时光转眼即逝,云阳侯府又迎来了一道懿旨。
这回是接孀居在家的三姑娘进宫小住。
侯府众人都吃惊于宫中太后娘娘对温眠的恩宠。这对云阳侯府来说是好事,这回温眠向长辈辞别时,云阳侯温容嵩也留在府里,特意叮嘱她几句,让她在宫中小心行事,莫冲撞了宫中贵人。
云阳侯夫人徐氏则想,走了也好,至少能让徐远珏安分些,那个混账为了给温眠送见面礼,还真的为府里几个姐妹都备好了礼物,从明面上送过去。须尽快将温眠远嫁了,好让徐远珏早些歇了那份心思。
这次来接温眠入宫的,还是熟悉的贺姑姑。
温眠抱着沅沅再次踏上去皇宫的路。
第8章 “这回我要吃甜的。”……
沅沅窝在母亲怀里小手扯着兔子小布偶,她把兔子耳朵揪起来,对着母亲“啊哦”一声要母亲看,温眠眉宇间带着轻愁,她低头看向女儿,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声夸道:“沅沅好棒,会揪小耳朵了。”说完亲了亲她软软的小脸蛋。
沅沅听了后心满意足,甜甜一笑,又低头玩起了小兔子。
这时轿子停了,贺芸撩开轿帘,伸出手臂扶着温眠母女俩下来。
温眠抬头便见到姨母站在了殿外。
她连忙福身行礼,“姨母,您怎么出来了。”
欣太嫔朝她走过去,把沅沅抱了过来,笑着道:“怕你忧心多想,我在屋里也是闲着。”
温眠跟在欣太嫔身后听她说:“侧殿早就给你收拾了住的地方,安心住下便好。宫中纷争,是有些人所求太多了,所以得争得抢得斗。我们偏居一隅,避开那些事,好生过些日子便行了。等会我带你去拜会住正殿的淑太妃,你在长春宫住下,也须淑太妃的照拂。”
温眠听着姨母宽慰的话,心中安定了些,她低声道:“多谢姨母。”
欣太嫔回过头笑了笑,“其实,我很开心你能进宫小住与我作伴。”兴许在往后的年岁里,这是能让她反复珍惜的回忆。
长春宫的正殿内,有着一扇窗半支着,一个十七岁左右身着芙蓉色裙裳的女子靠着软塌,朝着外头看的兴味正浓,对一旁正在剪花枝放入花瓶的淑太妃说:“欣太嫔又来客人了。她还真疼这个外甥女。”
淑太妃闻了闻花香,随口道:“她这些年在太后那儿伏低做小得来的体面,可全给这个外甥女了。”
“母妃此话怎讲?”问话的女子正是淑太妃的女儿淳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