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眠心知父亲是想告诉她,她成了妃嫔也断不了跟云阳侯府的关系。
姜老夫人很是高兴地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当徐氏扶着她回荣安堂时,她忽然感慨:“没想到当初先帝的一句戏言,竟然成了真。”
徐氏心里郁郁,也喝了酒,脑子有些昏沉,可婆母这句话让她打了个激灵,想起了十四年的那些旧事。
先帝食用了五石散来了兴致要从官眷里选人出来给五殿下试箭。众人都往后躲,不想被选中,先帝随手一指就指中才五岁的温眠。
温眠运气很好的躲过了试箭,沈家大公子出来代替了她。先帝看着五殿下和沈家大公子戏言道:“既然这小丫头运气这般好,不如朕送她场造化,指给你们谁算了。”
徐氏当时还很遗憾的对温盻说:“这场造化要是给你了该多好。”
虽然后来先帝没有再提起,都将他这句当做食用五石散后的胡话,没有人当真。
兜兜转转这么些年,温眠竟然真的成了当时五皇子,如今陛下的妃子。
第64章 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小徐氏将准备好的醒酒汤端给温樟,她担忧的问道:“今日你几次拦下父亲,父亲会不会责怪于你?”
温樟将醒酒汤喝了,解开衣领靠在榻上,散散身上的热气。
小徐氏见他神情疲惫,便上前帮他捏了捏肩。
温樟呼吸之间都是浓浓的酒气,他道:“父亲习惯于在家中说一不二,强硬惯了。为人子女也不敢忤逆于他,他却忘了三妹妹并没有长于侯府,如今的身份更是跟父亲有君臣之别。父亲还想借此压制三妹妹,只怕原本就淡薄的亲缘都要被他给磨灭了。”
他自嘲一笑,“要怪罪便怪罪吧,总比再把人得罪了强。”
小徐氏听出他语气似有不同,有些感叹:“幸好夫君一开始便提点我善待三妹妹,可我能做的还是太少了。”她并没有掌家之权,都是在婆母的眼皮下行事。
温樟阖上眼,带着悔意道:“是我亏欠她太多。”
小徐氏一惊,夫君像是话里有话,里面是有什么缘由呢?
她忍不住问道:“夫君,为何这么说?”
温樟将此事压在心底多年,也许是酒意作祟,他看着小徐氏关切的目光,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当初去看花灯,是我带着妹妹们去的。最后回来的只有大妹妹和二妹妹,是我没有看好三妹妹,才让她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小徐氏迟疑道:“可我听说当时出现了乱子,人潮涌动,混乱之中你们走散了才会让三妹妹丢的了。夫君,你当年也才十二,你也料不到会花灯节会出意外。”
温樟摇了摇头:“若是当初我能够更谨慎留意牵住最小的妹妹,不去看那些灯谜,也不会被人群冲散。”
小徐氏见夫君自责至深,可那时几个姑娘身边都有婆子和丫鬟看着,他一个少年郎新奇的去看灯谜也情有可原。难怪成亲八年来,他从未带她去看过花灯,后来有了孩子,也不让孩子去看。
—
温眠住在侯府的三日里,原本偏远的佩兰院成了全府最瞩目之处。有不少亲戚想过来请安的,也有想将稀奇的好吃好玩的献上来,府里的主子们更不敢怠慢,徐氏带着媳妇们早早就候在院门口。
夏竹进来通传的时候,见到温妃娘娘在亲手整理一个旧箱子里的东西,她轻声道:“娘娘若不想见,奴婢便让她们先退下了。”
温眠想清静点,她也觉得没什么话要跟徐氏她们说,便点了点头。
夏竹很快退下。
温眠低头看着自己从姑苏带过来的旧物,她的东西并不多。几身旧衣裳,给沅沅的做的布偶、三本医书,还有一个小漆盒。
温眠将那漆盒打开,里头是四支发簪。她十五及笄那年,夫君送了她一支,此后每年会在她生辰那日送一支。这个盒子里一共有四支。
送到了她十八岁。
她握住其中一支,想到夫君曾说过,阿眠那不是男女之情,是孺慕,是感恩,你还不懂。
当时夫君问她,如果他将婉娘子接回来可好?
她知道婉娘子,是个清倌,夫君在外谈生意时提起过婉娘子弹得一手好琴。
她当时很乖巧的说好,会和婉娘子一起好好伺候夫君。
可夫君过了很久笑了一声,告诉她等将来再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她就会知道答案了。
会吗?
那她现在感觉到那股忽近忽远,琢磨不透,心中酸酸涨涨的情绪是什么呢?
她有些害怕。她不敢去想。
温眠将发簪放了回去,合上漆盒。将三本医书一道重新放好。这是她的过去,将她一起度过漫长的未来。
到了最后一日的晚上,姜老夫人和徐氏过来求见,将一个礼册交给了温眠。
温眠看到礼册写了有上万两银子,地契、铺子、还有各种名贵之物。
温眠惊诧的看向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笑着道:“这份嫁妆准备的仓促了些,若有不足之处还望娘娘海涵。”
徐氏沉默着,心里肉痛的紧。这份嫁妆差点要把侯府给掏空了,不仅侯爷和老夫人掏了私房钱,还有她这本不仅中公出的,也动了自己的嫁妆。当初温盻高嫁到齐国公府,为了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她咬着牙凑到了八千两,把自己的嫁妆也贴补上了。可这会给完温眠的,都不知道等温渺出嫁还拿不拿得出两千两来。
侯爷和老夫人都坚持要给的重,还有各房旁系远亲都过来添妆,这份嫁妆单子已经十分贵重了。
姜老夫人见温眠没有说话,她心里知道这些银子并不能弥补,这关系还得很长时间的调和也能缓和。
翌日,是温眠回宫的日子。
云阳侯温容嵩又领着众人拜别温妃娘娘。
温眠扶着夏竹的手上了马车,她听着身后渐渐远去的恭送之声,轻轻地叹息一声。那份厚重的嫁妆,随着她一道驶入皇宫。
到了宫门已经有太监宫女们在等候了。
温眠换了轿撵,一路被送到了东明殿。
是她接到封妃圣旨时,汪任公公提到的东明殿。
她甫一下轿,还未打量起这座殿宇,却看到殿门口站在一道熟悉有思念的身影。
温眠鼻子一酸,迫不及待抱住那人,“姨母。”
欣太嫔紧紧地拥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好孩子,总算是回来了。”
听着姨母的声音,温眠忍不住哭了。分开的两月余的时间里发生的太多事情,也太想姨母了。
欣太嫔感觉到肩头的湿润,还有细声的抽泣,她心疼的安抚:“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过去了,以后啊都是太平好日子。阿眠,快看看陛下赐给你的新宫殿。可莫哭了。”
温眠渐渐地平息下来,她哭出来后,一直压在胸口的郁气担忧消散了些。也是看到了姨母,她心里高兴。
温眠抬起头来,欣太嫔笑着用帕子替她抹去眼泪,朝她身后看去,“你若是再哭呀,小沅沅也要哭起来了,都瘪嘴巴了。”
温眠顺着看过去,见到沅沅果真一副要哭不哭皱着眉看着她,嘴巴抿了起来。
那副模样让温眠破涕为笑,伸手把沅沅抱了过来,“你姨母你瞧瞧,沅沅是不是长大了许多。”
欣太嫔摸了摸嫩白的小脸,“是的,抽条了长高了些,这模样也更好看了。沅沅还记得我吗?”
沅沅歪着头看她,往温眠怀里躲了一下,又探出头来偷看,被欣太嫔抓个正着,朝她甜甜一笑。
欣太嫔心的要化了,伸出手试试孩子要不要她抱,沅沅看了一会儿,软软地靠了过去。
欣太嫔抱着孩子对温眠说:“沅沅这孩子还是不认生呢。”
温眠笑着道:“沅沅是记得您,她现在可没有以前那么好抱了,开始认人了。”
温眠和欣太嫔正要进殿,一直候在殿门前的宫女和太监上前来请安。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看着三十左右,文秀和气的女子。
欣太嫔道:“这是孟姑姑,其余几个也都是承明殿安排过来的。”
孟秋等人跪了下来:“孟秋、春溪、冬雾见过温妃娘娘。”
既然都是从承明殿过来的,这些都是陛下给她的人。温眠让她们都起来,“往后有劳你们了。”
孟秋等人低头:“娘娘言重了。奴婢等人理当尽心伺候娘娘,娘娘一路劳累,还请入殿休息。”
温眠点了点头,踏入东明殿。
这殿宇碧瓦朱甍,玉阶彤庭,花团锦簇,无一处不精美。她以为在行宫住的漪兰殿就已经很堂皇了,没想到东明殿会更贵气。
温眠坐于寝殿内,都有点觉得不真实。
欣太嫔让贺姑姑先把孩子抱下去,她对温眠道:“刚刚那孟秋不仅仅是宫女,她是有品级的女官。没想到陛下会让她来你宫里。往后有她在你身边提点,我也能放心很多。”
温眠心中稍定,她开始将行宫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姨母。
欣太嫔听着一会担忧、一会紧张又愤怒,最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温眠抓着欣太嫔的手,“姨母,我……”
欣太嫔了然,她温声道:“阿眠,别怕。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你不妨胆子放大些,往后会慢慢适应的。姨母也会陪在你身边。”
天色渐晚,欣太嫔也不便留太久,毕竟陛下随时可能过来。她离开之前对温眠道:“过两日是中秋了,宫中会设宴,届时那陈国的使节会受邀在内,也会有一些宗亲在。你和沅沅只怕都会要出席。”
温眠怀着心事沐浴出来,已经入夜了。
她绕过屏风时才察觉靠窗的榻上坐着一个男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温眠怔了怔。
她见男人挑了挑眉,“怎么,不过一些时日未见就跟朕生疏了?”
是啊,当初离开行宫时,陛下因有晋州那边出现了旱情,他提前带着大臣们先回京城。并未和女眷们同路。
算起来已有十来日未见了。
对她来说,真的有点恍然如梦的感觉。
萧元炽:“过来。”
温眠朝他走过去,刚到他身前被一手圈住跌坐于他腿上,纤细的腰肢被捏了捏。
“让你回家一趟反而闷闷不乐了?”
温眠抬起头看向他,他唇边带着浅笑,神情温和。
她有点不明白陛下的用意,瓮声瓮气的说:“没有,还带了丰厚的嫁妆回宫了。”
萧元炽闷笑一声,“看来云阳侯还算识趣。一般封妃了会惠及母族,你可有想法?”
温眠错愕,脱口而出:“陛下,你可不许给他升官。”
温眠听到陛下笑出了声,声音慵懒:“你也忒实诚了,看来云阳侯这银子可白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