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承老有兴致地望着她,半晌也不肯再开口。
姜扶笙被他看得不自在极了,如坐针毡,终究按捺不住道:“你,此行一切顺利,平安归来。”
不是饯行吗?说完这话,他就应该动身走了吧?
“嫂嫂就这么盼着我去送死?”赵元承偏头注视着她。
“我没有。”姜扶笙蹙眉,他总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但愿你是真没有。”赵元承抬起下巴示意她到自己身旁的位置:“坐这处来。”
“不了,我就在这处。”姜扶笙不肯:“你说话我能听到。”
“别逼我。”赵元承垂了眸子,淡淡的语气满是威压。
姜扶笙只好起身挪到他身旁的石凳上小心翼翼坐下,为了离他远些,她只坐了凳子的一半。
赵元承忽然探手,在她来不及闪避之际捉住她耳下轻晃的耳坠。
姜扶笙偏着脑袋僵着身子不敢动。这是她临出门之际想起来戴上的。担心他见她没有戴,又要恼起来。
眼下她戴来了,他还捉着这耳坠做什么?难不成戴了他也还能找碴?
“嫂嫂要赔我一件东西。”
赵元承目光落在她白皙剔透的耳垂上,这么漂亮的耳垂和这耳坠般配得紧,不枉他亲手一点点琢出。
离得近了,他语气便显得和缓了些。
“什么东西?”姜扶笙乌眸转向他的方向,不解地问。
赔他东西?她好像没有弄坏他什么东西吧?何谈“赔东西”?
“抱腹。”赵元承凑近,在她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
姜扶笙脸儿乍红,偏身躲他,可偏偏耳朵被他掌握着躲不开。她抗议道:“你……你的抱腹何用我赔?我又没拿走你的,又没弄坏你的……”
男子抱腹如同女子的抹肚一般,都是贴身穿着。只是男子的尺寸更长一些,能遮到腹部。平日穿在里衣里头,到夏天炎热之时,男子在自己家中也有上身单穿抱腹的。
昨夜他贴身是穿了一件抱腹来着。可那是他自己穿来的,后来脱……也是他自己脱的,要她赔什么?
“是没弄坏。”赵元承语气轻轻,指尖在她耳垂处轻绕:“但被雨淋湿了。”
“你……”姜扶笙脸儿涨红:“你下作!”
“嫂嫂难道今日才认识我?”赵元承全然无谓:“就说怎么赔吧。”
“你,你丢了就是了。”姜扶笙连着耳朵、脖颈都红透了。
她想起那只被他丢掉的抹肚。她若是脸皮厚一些,完全可以和他说“你不也弄脏了我一件抹肚,两相抵消了”。
但她说不出口,只能被他拿捏。
“我丢了就没得穿了。”赵元承慢条斯理,荒诞的话儿说得一本正经。
姜扶笙不可思议地偏头看了他一眼:“我给你买就是了。”
这种话他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她本想说他胡说,他难道只有一件抱腹不成?但一想,与他争辩也无用。他就是想为难她,说什么都是白说。
罢了,认命给他买一件就是。
“粗制滥造,我穿不惯。”赵元承摇头。
“你究竟想如何?”姜扶笙唇微噘,有些委屈:“我给你银子行吗?”
她实在摸不透赵元承的心思,想来他还是对她恨意难消,在故意为难她。
“我缺你那点银子?”赵元承轻哼了一声。
姜扶笙低头垂下长睫不语。这样又不行,那样又不行,这人到底要如何?
她侧脸有细碎的绒毛,像只粉嫩的桃子。赵元承指尖轻轻触了触她柔软的脸颊,低声道:“你给我绣一个。”
姜扶笙一怔,不由侧眸看他:“我哪里会……”
她倒也不是全然不会。
小时候,娘是请了嬷嬷教她的。她也学了几年,只是不够用心,那点手艺实在拿不出手。
娘因此数落她好几回。她还振振有词说,以后要这些东西有的是人绣,不必要她亲自动手。
赵元承像是没听到她的话,继续道:“要雨过天青色的云绫锦,滚上牙白边,上面绣一对并蒂莲如何?”
“我真不会。”姜扶笙皱起脸儿。
他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她和他什么关系,给他绣并蒂莲?再说就她那手艺,就算绣起来也不像。
“你会。”赵元承沉下面色。
姜扶笙心里一跳,忽然有了主意,点头应道:“好。”
她先答应下来,过了眼前这一关,回头再去成衣铺找绣娘做一件就是了。
赵元承怎么知道是不是她绣的?
“看这个。”赵元承从怀中摸出一张帕子来。
姜扶笙侧眸看过去。
那方白色的帕子想是放得久了,已经有些旧了,泛着淡淡的黄。
赵元承修长的手指捏着帕子抖开,便见边角处绣着一双丑丑的鸳鸯,下面还有两个不大方正的字——“二金”。
姜扶笙脸“腾”一下便红了,既窘迫又羞愧。这是她学女红时绣了送给他的。
她学了几年,拢共也没绣几样东西,这一件自然记得。
赵元承怎么还留着?她劈手便要去夺来丢掉,太丑了!
赵元承手一缩躲开她,将帕子叠好收进怀中,偏头看着她缓声道:“别妄想找人替你绣,我认得你的手艺。再敢欺瞒我,有你好果子吃。”
他养大的人,眼珠子一转想什么他能不清楚?她答应得那么爽快,八成是想好了找人绣给他。
他得先断了她的后路。
姜扶笙脸儿顿时垮了,两手交握着不说话。
“听到了没有?”
他贴在她耳边。
“知道了。”姜扶笙无奈,只能答应。
“还有。”赵元承捏住她下颚,逼迫她转头与他对视:“陆怀屿不是陆怀川,你和他不是夫妻。不许再让她碰你,记住没有?”
“我没想让他碰。”姜扶笙气恼地推开他的手。
这人也太霸道了,谁要他管!
“要是让我知道他碰了你。”赵元承冷哼一声,眸子眯起危险的光:“回来我就阉了他。”
姜扶笙暗骂他“癔症”。
赵元承站起身抬步往外走。
姜扶笙也跟着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想他快些走,是不想面对他。但同时又不想他走,是不想让他去青州。
那里瘟疫横行,身子骨再好也是人,不是铜筋铁骨的神,如何能挡住疫病?
赵元承忽然回头。
她心中一惊,顿时停住步伐。
赵元承叮嘱道:“怎么找你兄长药方上有写。不过你别犯蠢,你爹娘不回来,不能将你兄长接出来。知不知道?”
“我知道。”姜扶笙应了一声,瞪了一眼他的背影。
她又不傻,这点事情难道还不明白?
看着赵元承带着一众手下策马走远,她叹了口气,缓步朝马车走去。
“少夫人,直接回府吗?”
珊瑚询问。
“去坊市转转。”姜扶笙回她。
既然答应他了,便不能不做。不然他回来发作起来,她承受不住。
到了坊市,逛了两家布匹店,才选出赵元承要的雨过天青色云绫锦。
拿着云绫锦再去成衣铺。
女掌柜身姿丰腴,满面笑意:“夫人要些什么?”
“绣莲花的丝线。”姜扶笙抬手指了指。
女掌柜笑着捧出丝线在柜台上:“您看这个颜色行吗?这种是花蕊的颜色,您要绣莲叶吗?”
“要吧。”姜扶笙想了想道。
“好嘞。”女掌柜笑道:“那就这些,给您包起来,送您几枚绣花针。”
姜扶笙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要做一件抱腹,能不能请你们这里的绣娘帮我裁剪一下,再将花样子描好?我一并算银子给你们。”
花样子她勉强可以描,裁剪她是真不会。真要是她剪出来的,不见得能穿。
“这个好说,我就会。”女掌柜接过她手里的云绫锦笑问:“您要什么样的荷花纹?”
“并蒂莲。”姜扶笙红了脸。
“给夫君绣的吧。”女掌柜很是健谈,只当她是害羞了,又笑着询问:“您郎君身高有多少?是胖还是瘦?”
“他……”姜扶笙脸更红了,抬手比了比:“我差不多到他肩。看起来瘦高,但是……”
但是脱了衣裳线条流畅,也不是陆怀屿那种瘦弱的。
可这话叫她怎么说出口?
“只是什么?”女掌柜还在等她往下说。
“没什么。”姜扶笙摇头:“您看着裁吧,差不多就行。”
她管赵元承能不能穿呢!不能穿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