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昔雀听了这话,默默地退回了屋内,身上的伤擦了药也还在隐隐作疼,这种时候再激怒他并不明智。
她紧闭着唇,没有说话不代表她认同他的话,不是她要跟他对着干,是他经常强人所难。
她进了屋,坐在了桌边,他随即跟了进来,二话不说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一坐,她就起了身。
凌昱珩又不高兴了,她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洪水猛兽?
“坐下!”
他又在命令她,文昔雀不高兴地重新坐了下来。
两人相邻而坐,凌昱珩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文昔雀是不想跟她说话,两人一起沉默,屋内的氛围尴尬了起来。
好在没过多久,张耘张管家领着四个丫鬟过来了。
张耘先是给凌昱珩行了礼,然后恭恭敬敬地跟文昔雀介绍:“前头两个丫鬟叫云书、云墨,留在文夫人身边伺候,后两个丫鬟叫云纸、云砚,在外间供文夫人差遣,前一阵在一雪居让绣娘做的新衣和新首饰已经送了来,文夫人可随时过目。”
四个丫鬟一齐拜见了她,随后,云书和云墨留在了她身边,另外两个先退了下去。
文昔雀听着这些人一口一个“文夫人”的叫着她,百般滋味在心头,她一个妾室,“当得起”他们称一声“夫人”吗?
她不是将军夫人,不是武平侯夫人,更不是靖安侯府的大少奶奶,只一个不伦不类的“文夫人”。
如此称呼她,凌昱珩没有意见?
文昔雀看了看他,他神色如常,对管家和丫鬟的称呼并无任何的不高兴。
伺候的人有了,凌昱珩吩咐张耘道:“传饭。”
“等等。”文昔雀叫住了张管家,她好歹是耕读之家出身的,基本的礼仪早已了熟于心,她问凌昱珩道:“按常理,我这会儿是不是应该去拜见将军的高堂?”
她不待见侯府里的人,侯府里的人也不待见她,但她也不能让侯府众人觉得文家人不知礼节。
凌昱珩脸上有了笑意,人也放松了下来,他指节点了点桌子,说:“不急,吃了饭再去,不差这一时半会。”
有了他这话,文昔雀心安理得地用早膳了,她早就饿了,拜某个不知节制的混账所赐。
用过早膳,凌昱珩和文昔雀一道前往正堂,去见靖安侯府的众人。
出了东院,走到假山环绕,大理石铺就的小径,先文昔雀一大步距离的凌昱珩减缓了脚步,等到两人并肩时,他低声问她:“你,还好吗?”
文昔雀拖着她酸软还带着伤的身子,白了他一眼道:“将军的力气有多大,自己应该很清楚,不是吗?”
他若是对她有一、两分的敬重,他就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她预料的果然没错,她成了他妾室,只会得到这种待遇。
凌昱珩脸上闪过愧色,他不自在地回道:“本侯不是有意的,若你昨日乖顺些,不跟本侯顶嘴,本侯下手会有分寸的。”
他能有什么分寸,挑起争端的不就是他自己?就算他会有分寸好了,他还不是要对她下手,有什么区别?
凌昱珩伸手去搀扶她,文昔雀躲开了。
“你……算了,今日本侯不跟你一般见识。”
再吵起来,是没个安生了,且看在她身子不适的份上,今日就由着她的性子来。
凌昱珩尴尬地收回手,他放缓了脚步,跟在她的身侧。
跨过拱门,经过木质长廊,两人来到了正堂。
正堂之内,上首坐着面无表情的靖安侯和神情不虞的侯夫人韩氏,左侧是世子夫妇,也就是凌昱珩的二弟二弟妹,和两位庶弟一位庶妹,右侧是靖安侯的妾室们。
侯府众人正襟危坐地等着姗姗来迟的文昔雀二人。
第34章 三更 见高堂步步护她
文昔雀跟在凌昱珩的身后, 亦步亦趋地进入正堂。
两人行礼见过靖安侯夫妇后,有丫鬟上前欲引着凌昱珩入座,左侧最前方只留了一个空位, 显然是给他的。
凌昱珩没动, 就站在正中央,文昔雀的身旁。
侯夫人柔和了神色, 轻声问他:“珩儿怎么不入座?”
凌昱珩回:“行军打仗养成习惯了, 不喜欢坐着。”
他说的这话自然是慌话, 有座谁乐意站着, 因而在场的众人和凌昱珩本人一样, 都不相信。
靖安侯世子凌昱瑱见势起了身, 左侧其他人因他的举动, 也一齐站了起来。
凌昱瑱委婉地说:“大哥若不入座, 我们这些当弟弟妹妹又怎么敢坐?今日是文姨……”
凌昱珩眼神一凛,凌昱瑱瞬间改了口:“是文小嫂子敬茶, 面见众人之日,我们兄弟姐妹们乌泱泱地站着, 不成个样子, 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靖安侯府连规矩都没有了,大哥, 您就入座吧。”
凌昱珩轻飘飘地看了凌昱瑱一眼,这些咬文嚼字的人还是这么讨厌, 贯会用些大道理和华丽的言辞来掩盖内里的别有用心。
他早就对嘴皮子厉害的人有了警惕, 他反问道:“依二弟的意思,让你们陪着我这个大哥站着,对你们而言是没有规矩, 在人前有失体面的,是吗?”
这话哪里能认,他可是正三品的将军,封了侯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凌昱瑱哪里敢不敬他,连忙否认道:“大哥误会了,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没有就老实站着。”
凌昱珩不耐烦听他后头的借口了,他的女人没有位置,同辈之人都别想坐。
文昔雀静静地看着凌家兄弟之间的你来我往,她还不清楚凌昱珩真实的想法,她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淬他一句,她尴尬的地位都是拜他所赐。
上首的侯夫人看不下去了,茶还没敬,兄弟俩还没完了,“好了,你大哥想站着,就随他去,你们这些小辈坐下,别误了正事。”
凌昱瑱闻言和他的世子妃坐了下去,他旁边的庶弟庶妹们没敢坐,凌昱珩抱胸看着坐下去的两人,局面更加尴尬了。
凌昱瑱脸上的假笑已经维持不住了,他想骂人,不是,他们夫妇俩怎么成了
众人视线的焦点了,凌昱珩的妾室敬茶不才是重点吗?还有那些不争气的庶弟庶妹们,母亲都开口让坐了,他们还怕什么凌昱珩?怕得罪凌昱珩,就不怕得罪他了?
世子之位曾经是凌昱珩的,凌昱瑱本就有些心虚,加上着正堂里还有文昔雀这个令世子之位换人的始作俑者在,凌昱瑱更加不自在了,没办法,凌昱珩的地位摆在那里,他不得不从,只得夫妻两个再次起身站着。
这一波已平,现在轮到文昔雀敬茶了。
丫鬟端着盏托,盏托上放着茶盏,供她敬茶。
文昔雀端起茶盏,福身先给靖安侯敬茶,“拜见侯爷,请侯爷用茶”。
靖安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接茶,他不接,文昔雀只能保持着福身的姿态,捧着茶盏。
晾了她好一会,另一侧的侯夫人才缓缓开口说:“我们侯府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你一个妾室本来没资格给侯爷敬茶,侯爷是看在珩儿的面上,才破例给了你这么个机会,你还不心存感激,跪下敬茶。”
侯夫人见了文昔雀就来气,四年前就闹得靖安侯府不得安宁,四年后,这贱人居然还嫁进来了,她实在不能理解凌昱珩为什么知道她收了别的男人的玉佩,还能心无芥蒂地将人纳进门,她原本以为,就凭玉佩这事,文昔雀就踏不进侯府的门。
看看眼下有多荒唐,一个秀才之女,一个妾室,搞得好像是什么名门世家的贵女嫁进来给她当正经儿媳妇一样。
若不是为了给她极其有出息的大儿子面子,谁会看她文昔雀一眼。
文昔雀维持着捧茶的姿势,她知道她要不跪,这事就没法结束,今日她敬茶的场面确实大了点,按理说,她一个妾室,在凌昱珩没有正妻的情况下,她只需要给侯夫人韩氏一人敬茶就可以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归根究底是四年前凌昱珩为了她不要世子之位,两袖清风被赶出侯府,侯府众人笃定了她在凌昱珩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他们为了修复和凌昱珩闹僵的关系,才给了这么个面子,一齐出现在了正堂之内。
也罢,靖安侯是官,她是民,只当是民拜官了,大抵除了靖安侯夫妇,其他人是不会冒着得罪凌昱珩的危险让她跪的,也还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文昔雀屈膝,正要下跪,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臂,将她半屈着的膝盖拉直了。
凌昱珩抢过她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放,冷冷地说:“既然没有资格,干脆不要敬茶了,大家都省心。”
一直沉默着的靖安侯发了话:“不敬茶,侯府便不承认她,也不承认她以后的孩子。”
凌昱珩沉下来脸,气势丝毫不弱于靖安侯,他嘲讽地说:“被你们承认是什么光荣吗?我四年前不也是不被你们承认,如今你们还不是要巴结我?”
靖安侯怒了,“凌昱珩,我是你父亲,你这么跟我说话,你简直大逆不道。”
凌昱珩将文昔雀拉至自己的身后,回怼道:“你赶我出府的时候,你可是不承认我是你儿子。”
当年他要和文昔雀在一起,他父母死活不认同,说什么侯府继承人不能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所以他不要什么世子之位了,他以为他放下了侯府继承人的位子,他们就会让他和她在一起,结果他们不仅继续不同意,还对文昔雀动手,以致他大闹靖安侯府,弄得满城皆知,最终被赶出侯府。
他离开侯府时,除了一身粗布衣裳,什么都没有拿,最可笑的是,他后来还是穿着那身衣裳,狼狈得像条狗一样,在侯府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才进了侯府大门。
“你既回了侯府,我是一家之主,你就得听我的,你都该跪我,别说她一个小小妾室。”
不管是父亲,家主,还是族长,靖安侯都不容许自己的威严受到挑衅。
凌昱珩严肃了起来说:“本将军若是不听,你是要赶我出府,还是在族谱上除我的名?”
“你……”
眼看争吵越来越激烈,侯夫人赶紧出来打和场说:“一点小事,你们父子何必闹成这样,这茶本该我一人喝了就行,都是一家人,别说什么承不承认的话,父子缘深,身体里留着一样的血,不承认还能把血换了不成?”
说完,侯夫人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算是承认了文昔雀的身份。
靖安侯也冷静了下来,不再与凌昱珩针锋相对,毕竟他已不是四年前什么都没有的孩子了。
“茶敬完了,父亲母亲,我们便就此告退。”
凌昱珩说了这话后,也不管其他人同不同意,拉着文昔雀就走了。
在回东院的路上,他拉着她,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文昔雀走不了那么快,她身子还乏力着,她对闷头前行的凌昱珩说:“将军,慢点,我跟不上。”
凌昱珩的脚步慢了下来,还回头嘀咕了一句,“没用。”
隔得近,文昔雀听到了,他也不想想,是谁折腾了她半个晚上,才让她跟不上的,当然这些话她是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说。
不过,方才在大堂上闹得那一出,她隐隐察觉出一些意思来了,“敬茶的时候,你为什么帮我?”
他要报复她的话,她受辱难堪,不该正中他的下怀吗?
凌昱珩牵着她的手腕一直没松开,她一问,他停下了脚步,理所当然地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帮你?你是我的女人,你已经刻上了我的印记,有人欺负你,那就是在欺负我,我能忍这口气?”
欺负她最多的就是他自己。
文昔雀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她看了看他和她相牵着的手,难得的没有抗拒,他说的话不怎么中听,做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好事,只论刚才那一出,她应该谢他的帮忙,不然,她不知会陷入何种卑微的地步。
以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和侯府抗衡。
四年后的他,如果不对她做混账事,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嗯?一、两处还是有的。
文昔雀乖乖地被他牵着回了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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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侯夫人经历了敬茶一事,越发对文昔雀忌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