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衡和王氏对视一眼,冷静下来,等着陆回的下文。
陆回端起茶杯,掀开杯盖吹了吹。
“这用的还是我们茶庄里的上好的茶。”
他喝了一口:“如今少将军飞黄腾达了,想来是不差银子了,以后往铺子里取东西,可不能空着手白白来了,至于以前的,就算了。”
王氏顿时掐紧了手心。
段嫆年纪小,还不太会隐藏自己的表情,她也是最常往铺子里取东西的人,尤其是成衣铺子和首饰铺子,听到以后要拿钱换了,她的脸色唰地一变。
段衡还算平静:“是,丈人放心,我段衡不是无耻之徒,先前,多谢悦儿和丈人帮扶府里了。”
“还有,如今府里的开支用的都是我女儿的嫁妆吧,这传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
段衡:“嗯,这也是自然。”
“还有,当初你迎娶我女儿时,我看在你们府实在落魄,免了你们的聘礼,如今少将军要娶平妻,这聘礼也是要下的,便把我女儿那份一起补上吧。”
段衡表情险些维持不住:“丈人说得是。”
王氏手心也都掐紫了,偏偏还不能动怒反驳些什么。
“好,既如此,我便等着了,告辞。”
陆清悦跟着起身:“我送送爹爹。”
两人走后,屋里只剩下王氏,段衡和段嫆。
段嫆屏退了婢女,哭丧着脸:“娘,哥哥,你答应得那么爽快,这下怎么办啊?”
王氏头一回表露出鄙夷:“商贾出身到底是不光彩,算计得那么清楚。”
段衡眼眸森然:“我若是不应得爽快,陆回哪能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他虽在宫中封了职,可那点俸禄哪能支撑府里那么大的开销,且不说还要补聘礼了。
“娘,这些年宫里头送来的赏赐呢?”
王氏叹气:“都收在库房里,没动过,可是那点东西如何能抵得了陆回提出的那些。”
段嫆:“要不我们去求求嫂子吧,嫂子心软,又对哥哥你用情至深,她肯定不会像她爹那样的。”
王氏想起了陆清悦死活不愿意松口让温知意进门的事情,黑着脸道。
“未必。”
有其父必有其女。
段衡头疼地捏着眉峰。
陆清悦将陆回送到府门口,陆回遗憾地摸了摸她的鬓发。
“爹爹还是太没用了,只能用那种法子为你讨一点公道。”
陆清悦笑着摇了摇头:“爹爹,你刚才真的太帅了!”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从小就会恭维我,行了,我回去了。”
“嗯,爹爹慢走,注意安全。”
“好。”
然而下一刻,上马车时,陆回忽然踉跄了一下,然后无缘无故吐出一口血。
陆清悦一下子慌了:“爹爹,你怎么了?”
她冲着车夫:“快,去最近的医馆!”
大夫说是怒火攻心,陆清悦却知道不是,看来有些事情还不能改变得太快。
陆清悦小心地将陆回送回陆府,陆回虚弱地躺在床上。
“傻丫头,哭什么,大夫不是说了是怒火攻心么,爹爹没事。”
陆清悦握着陆回的手:“爹爹,你好好歇着,等等我。”
她抹掉眼泪,赶紧让人送她回府。
王氏三人那边听下人来报,陆回在府门口吐血了,被送到了医馆。
三人心里不免出了口气,但面上还要端着担忧。
段衡:“我过去看看。”
刚走出堂厅,他便迎面撞到了红着眼眶回来的陆清悦。
第37章 送药
陆清悦几乎要站不稳了,她的眼眶红了一圈,像破碎的晚霞,其中氤氲着浓浓的水汽,随时可能流淌而下。
可细看之下,又有一片黑沉的雾霭遮挡其中,如被搅浑的死水。
段衡伸手去虚虚扶她,关切地问:“清悦,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丈人出了什么事?”
陆清悦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各种纷杂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朝她涌来,不甘,无助,无可奈何,全部交织在一起。
王氏和段嫆这时候也走了出来。
王氏:“亲家出门前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吐血了呢,现在是否已安然无恙?”
喉咙堵塞得厉害,陆清悦吞咽了一下,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开口道。
“大夫说是怒火攻心。”
接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爹爹方才说的话,你们不必放在心上,他只是气急了。”
段衡和王氏目光不由得闪烁了一下,段嫆则心下一喜。
段衡作势要将陆清悦拉进怀里安慰。
“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丈人在何处,我陪你一同去看看他。”
陆清悦不着痕迹躲开:“不必,少将军事务繁忙,我一人回去就好。”
她对着王氏道:“我这回要回陆府小住上几天。”
“去吧去吧。”王氏的话带上了几分真心:“好孩子,你也别太伤心了。”
陆清悦抹着眼泪,回了自己的院子收拾东西。
瞧着陆清悦摇摇欲坠,纤细脆弱得可怜的背影,王氏揣测道。
“莫非是陆回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陆府的马车还在外面候着,陆清悦简单收拾了些衣物。
王氏看似好心道:“清悦,让嫆儿跟你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陆清悦幽幽掀了掀眼帘,没有拒绝,与段嫆一起上了马车。
一路上,段嫆旁敲侧击地询问陆回的真实状况,陆清悦只垂泪摇头,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到了陆府,陆清悦喊来老管家招待段嫆,自己往爹爹的屋里去。
段嫆挽住陆清悦的手臂:“不必劳烦老管家招待我了,嫂子,我与你一起去吧。”
男子的房间,段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方便进去,她唯有站在外面,往里面张望。
屋里只有陆清悦,陆回,胡大夫三人。
陆清悦守在陆回身边,陆回虚弱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了。
胡大夫摸着胡子直言怪哉。
“真是奇了,先是强健的身体,突然之间亏空得厉害,有重疾将死之兆,现这脉却又越发稳健了。”
胡大夫是京城有名的游医,被陆清悦以重金挖进了陆府,专门为陆回调理身体。
方才陆清悦回少将军府的那段时间里,多亏了胡大夫施针吊住了爹爹的命。
陆清悦福身:“刚才多谢胡大夫了。”
“嗐,你花了那么多银子请老夫来,老夫也不能干吃白饭,不过,老夫倒是很好奇,小姐是用了什么法子使陆老爷恢复的?”
陆清悦垂下眼:“请恕我现下不便说,我还想请胡大夫帮我演一出戏。”
不一会儿,胡大夫摇着头出来了:“唉…”
段嫆迎了上去:“大夫,陆老爷怎么样了?”
胡大夫什么也没说,唉声叹气地背着手走了。
段嫆转了转眼睛,正要往里看,陆清悦走了出来。
“嫂子,陆老爷他…”
陆清悦长长的睫羽上凝着未干的珠水,显然是刚哭过,绝美的容颜流露着几分凄婉和伤感,她哀哀地开口。
“别问了。”
段嫆抿了抿嘴:“要不多请几个大夫来看看?”
陆清悦咬了咬嫣红的嘴唇,拧着帕子,呜咽了一声,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了一样,趴伏到了段嫆的肩头。
细碎的哭声从肩头传来,陆清悦纤瘦的身体轻微地抖动着,段嫆伸手拍了拍她。
“嫂子,别伤心了,你还有我们,还有我哥。”
陆清悦闻言,擦干泪水,从她的肩上起来。
“二妹妹,天色有些晚了,今夜可要留下来?”
段嫆:“嗯,眼下这种情况我怎么能丢下你。”
“好,我让人给你准备厢房。”
段嫆是第二次来陆府,第一次是两年前,随着王氏和哥哥一起来下聘,那时,他们就被陆府的奢靡给震撼了。
而现在的陆府比起当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光是厢房和一顿晚膳,就险些晃花了段嫆的眼。
段嫆摸着榻上的绫罗绸缎,少将军府与这满屋子的富贵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