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一站在船尾,手微颤抖扒着锁链,看着他衣袂翻飞,发带随风飘荡,蓝色的身影立在最高处,越来越小,小的到最后只剩一个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薛连星在她身后感叹。
“裴秀才去了脸上的疤痕,完全像变了一个人,长得那叫一个俊俏。”
他看了看陈十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裴秀才的方向,劝着她。
“别看了,都看不见了,你以后也别想着他,他学问高,又长得那般仙人模样,说不得最少都是个探花,探花基本都是尚公主的,那可是皇亲国戚,不是我们这等地位卑微的人能肖想的。”
他见陈十一没有做声,又说道。
“你们云泥之别,再加上你又是别人的妾室…”
“我知道,我知道…”
陈十一忽然朝薛连星大声吼道。
“我知道他前途无量,身份贵重,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我知道我是别人的妾,我知道我们云泥之别,我都知道,求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
陈十一崩溃得嗷嚎大哭。
薛连星从未见过,一直笑意盈盈的陈十一,竟然会大哭得如此悲伤。
他震惊之余,也红了眼眶。
“我,我只是不想让你陷入感情的困境,情字,最是伤人…”
深夜,温之衡一直在庭院,久未休息。
陈十一还未归,他担心她出事。
后来实在忍不住,起身,点了火把,朝平安镇走去。
他敲响了薛连星家的门。
薛连星打开门,把温之衡迎进了院子。
“太晚了,我不放心十一回家,就让她睡在客房里。”
“十一为我这个家操持,实在辛苦,我现在把她接回家。”
薛连星叹气一声。
“大少爷,你要多疼惜十一,她很可怜…”
“我自是疼惜她的。”
温之衡点燃了蜡烛,打开了客房的门。
“十一,我们回家了。”
他掰过陈十一的身子,看见她泪流满面,整张脸红得不正常。
手掌一摸,烫!
她发烧了?
肯定特别难受,不然怎么哭成这样?
平时,很少见她哭过。
温之衡心疼得不行。
“薛大哥,十一发热了,帮我端一盆水来。”
薛连星听得陈十一发烧,心惊了起来,就连素娘也被惊醒了。
素娘把两男人都赶了出去。
“我来照顾她,你们男人毛手毛脚的。”
陈十一这次的病来势汹汹,烧了一个晚上,到凌晨才被退了下来。
回了庭院,整个人都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偶尔,提了锄头去菜园子除草,亦或是,坐在竹林的凉亭里,撑着下巴发呆…
她一直在想,当初那迫不及待的,精心准备的相见,所有的喜悦,都在见到裴珞疏的脸完好无损的那一刻,化为乌有。
她原以为,裴珞疏与她一般苦命,身世悲惨,又经历颇多。
她是没有翻身的机会。
而他,将一飞冲天,遥不可及。
她和他,横亘的沟壑只会越来越宽,越来越深。
所以,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裴珞疏定是以为她绝情,说出这样的狠话,与他决绝,其实,她抛弃的,是那个还有一丝向往的自已。
就让自已彻底堕入黑暗,了此一生,罢了。
第64章 买卖波折
温之衡发觉陈十一最近消沉得厉害,整天都说不出几句话。
偶尔哄得她说了一两声,也是稍稍应付着答应。
“十一,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十一觉得莫名其妙,她睡得好好的,凌晨的时候被温之衡拉着去爬山。
她平时很累了,他就不能让自已多睡会儿吗?
山路崎岖,荆棘丛生,温之衡走在前,为她祛除了所有的路障,一路走来,她也甚是顺利。
越往上走,就越冷。
到了山顶,周围还是一片昏暗,四周灰蒙蒙的,远处,连绵不断的山脉,像一只只在黑暗中蛰伏的巨兽,仿佛下一刻就会苏醒过来。
“大少爷,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陈十一抱紧了双臂搓了搓,深秋了,山顶上极其寒冷。
忽然,身上罩过来一件外袍。
大少爷把她揽进怀里,宽大的外袍把他们裹在一起。
陈十一鼻端下是温之衡温热的男子气息,怀抱里,没有寒风的凌冽,确实暖了不少。
“带你来看日出。”
“日出有什么可看的。”
温之衡的轻笑声响在头顶。
“你所想的日出,是每日天一亮,就要为生计奔波,自然是没什么可看的,可专门来看的日出,就会觉得特别不一样。”
“有什么不同?”
“世间,什么事情都是周而复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反反复复,忙忙碌碌,这一生,所奔向的不就是,有一天,日子会过得比以前精彩,富足吗?看日出也是这个道理,重复的天亮,天黑,有一天,它会在某一处,某个特定的地点,会呈现出最美的一面。我们要看的美妙的日出,就如看到自已整日劳作后,终有的幸福美好的一天。”
“人,是需要憧憬,需要释放的。”
“十一,人可以消沉,但不能一直消沉。”
“没有任何事情比得上自已重要,你的人生就像一幅画,可以容许任何颜色在纸上涂来涂去,但你不能失去作画的笔,明白吗?”
陈十一定定地仰望着温之衡,眼眸闪亮。
温之衡轻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把她揽得紧紧的。
“我的十一,要好好的!”
连绵不绝的山,升腾起来的雾,渐渐染了金色,天际的云,镶满了金边,几缕光从乌黑的地平面上横扫出来,一眨眼,巨大的弧线带着剧烈的光芒从云边喷薄而出,瞬间,铺满了整个天地。
那样的红,那样的亮,那样的璀璨夺目。
是啊,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日出。
平时的萤烛之辉,哪能同日月宏光并语!
山顶的寒风习习,此刻,陈十一的心说不出来的宁静。
她开始在学着怎么忘记。
她觉得忘记是需要时间的,记忆往往在时间的消磨中渐渐黯淡。
而那些时间,她都用忙碌和读书来填补。
她和薛连星一直穿梭在县城和平安镇中,其他城镇,有些偏远的距离都是薛连星去的。
后来,薛连星又拉起了一个好友做同伴,陪他去跑其他的城镇。
生意越来越好,收入也越来越多,但陈十一的钱越来越少了。
没办法,她养着那一大家子,还要养着一个吃着钱,现在还看不到回报的温之衡。
他用钱太厉害。
他需要大量的人手,来助他回京。
可是,忽然有一天,出了个不好的事情。
钱员外那边要停止给陈十一供布匹了。
陈十一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一年半以来,他们合作都非常好,而且钱员外增加了营收,他也乐见其成。
“是价格给的低了吗?我愿意多加钱?”
钱管家面对疑惑的陈十一,抿了口中的茶。
“不是你的错,陈姑娘,我们给其他布庄也是这个价,并且,我们老爷还透露要给你做茶叶生意。”
“那是为何?”
“你这边动静太大了,几座府城的布庄和绣坊最近失了很多买家,查了之后发现是你这边拦了他们的生意,这几家财大气粗,背后势力颇大,联合起来,向钱老爷施压,要断了你这条线。”
陈十一一听,心里凉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