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已经摆好了八道好菜,都用碳炉子小火煨着,菜冷了,怕不好吃。
昨日,终于收到了裴珞疏的回信。
他告知最近遇到的事,郑重向自已道歉,并承诺,如若顺利,只需一年,等搬开了脚下的石头,就接自已回宫,并祝自已佳节逢春。
陈十一心里并无多大的难受和失落。
两地相隔甚远,有很多事,都是无法预料。
即便裴珞疏没来这封信,她也坚信,他必有缘由。
今晚的酒很香,也不知道福大从哪里弄来的。
“这是百里香,是烈酒,你可别喝,这里没人照顾你,我和景然两个大男人可不会。”
景然倒是觉得没事。
“东家,你只管喝,若是真醉了,那就麻烦一下司徒夫人,又有何妨,再说,不一定会醉。”
满桌子的珍馐佳肴,又有香浓的烈酒,陈十一决定喝一点点,反正过年,都在家里,又都是自已人,出丑也不怕。
陈十一端起酒杯舔了一下,舌尖沾上一丝辣,丝滑入口,很是呛人,没尝到什么味,却又想喝第二口。
“东家,不能光喝酒,也要吃菜。”
陈十一被呛了好几次,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几人不约而同的对望。
会是谁?
景然打开门,门外,是司徒钰一家。
“司徒先生。”
陈十一听得景然的惊呼声,连忙起身,跑到门边迎接。
门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雪,几人得到斗篷都沾染了雪花。
司徒钰笑着说。
“平儿说,想同你一起守岁,这不,就想着一起拼个年夜饭,不知有否打扰?”
他提了提手中的东西,是两个大食盒。
陈十一很是开怀,连忙把几人迎了进去。
“不打扰,当然不打扰,我高兴还来不及。”
圆桌上,又多了六道菜,菜的样式,是宛城的,味清甜,样式又好看,一看就知道是司徒夫人的手艺。
景然给大家都满上了酒,陈十一专门去房里,给平儿包了个大红包。
平儿实在乖巧,想着推辞不要。
“这是压岁钱,是祝福,必须要收的。”
平儿眼睛骨碌碌地看向司徒钰,等到司徒钰点头,他才收下。
“谢谢。”
陈十一捏了捏他的脸蛋。
“真乖。”
一桌子的菜,一屋子的欢声笑语,一张剪着胖娃娃的红色窗花,一串挂在廊下的红色爆竹。
又喜庆又热闹。
陈十一和司徒钰说着话。
“平儿今日都能出来了?”
“是的,楚神医的法子很有用,多亏了云沧的用心。”
“平儿是个好孩子,上苍不忍他受苦的。”
司徒钰抿了口酒,脸色有点微红。
“你上次的提议我回去仔细思虑了一番,决定接受你的提议,去当你书院的山长。”
陈十一惊着了。
“你说什么?”
司徒钰笑了。
“你上次说的银子还给不给了?”
“给,给…”
陈十一不解地问。
“司徒先生,你怎么忽然想通了?”
司徒钰放下手中的酒杯,沉思了片刻。
“听说,你不仅在青州建学院,还在大邺各处建学堂,为贫困百姓之子免束脩,免杂费,而且到处收罗技人,造笔炼墨,可有此事?”
陈十一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司徒先生门下有能人,毕竟事以密成,我这件事做得很是隐秘,不知道先生是如何知晓的?”
“我确实有个能干的,算是朋友吧,这段时日,我让他去查了你,所以,我便知晓了。”
“你是因这些缘由,才同意的吗?”
“是,但也不完全是,你不是还给了我银子吗?”
陈十一无奈地笑了。
她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感叹道。
“瑞雪兆丰年,今年是个好年。”
陈十一几杯酒下肚,头开始犯晕。
此时,外院的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
大家心里不约而同地想,这又会是谁?
景然上前开了门,发现是一个中年人,身穿褐色直坠长袍,看起来是哪个店家的掌柜。
“请问这是云沧公子的家中吗?”
景然不解地问。
“请问你是?”
“我是福满楼的掌柜,有位尊贵的郎君,在福满楼订了一桌年夜饭的席面,现给你送了过来。”
说完,便示意身后的人进了去。
这些店小二每个人手上提着两个食盒,鱼贯而入。
福大见桌子上放不下,另外搬了一张圆桌进来。
不一会儿,桌面上摆满了十六道精致美味的佳肴。
掌柜地还给陈十一留了个笼子和信,便离了去。
房内的六人看着圆桌上,一桌子的菜,没有吭声。
景然感叹道。
“这只怕要吃到明年去。”
福大眉头紧蹙,问了陈十一。
“这是谁送的?”
陈十一摇头,打开了手中的信。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信鸽在笼里,记得给我回信。”
第299章 树
陈十一双指用力揉着纸张,指腹泛白。
如此精致的佳肴,如此细致的妥帖,如此齐全的准备,如果后面的署名,加上一个裴珞疏三个字,该是多完美的事儿…
她看得眼眶发红。
福大见状不对,忙站起身问。
“怎么了?”
陈十一止住外露的情绪,哽咽一声,清了清喉咙,勉强地朝福大笑了。
“福满楼的饭菜,是县上首屈一指的,把炉子上吃得差不多的菜给换了,温一会就能吃了。”
景然和司徒夫人跟着一起帮忙。
福大深深看了陈十一一眼,也跟着打下手。
司徒钰把陈十一的情绪全都看在眼里,只端酒抿了一口。
陈十一觉得自已的酒量好了许多,至少现在没醉,只是头有点眩晕,却又很是享受这种感觉。
酒过三巡,司徒钰的话有点多了。
“云沧,我小时栽过一棵树,我很是喜欢这棵树。”
“瘦长的,叶子耷拉卷曲,叶面毛茸茸的,一阵风就能把它折腾两段,太脆弱了,我倾注所有的心血,浇水,施肥,搭了木架子固定它的身躯,为它抵挡狂风,后来,它生了根,发了芽,一寸一寸地长大,枝干粗了,树叶更加细密,经得起夏热,冬寒,我很是喜悦。”
“它的伞盖越来越大,我躲在它的阴影里乘凉,靠着它的枝干沉睡,我一直以为它只属于我一个人。后来,渐渐就有了人在它的伞盖下乘凉,嬉闹。我很不喜欢这种变化,明明,它的成长只有我一人在付出,为什么那么多人可以得到它,它为什么不能就是我一个人的。我觉得这是树对我的一种背叛,那种不甘和愤怒已经占据了我盼望它长成一颗大树的喜悦。”
“再后来,我用斧头砍断了它,在它轰然倒地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极致的痛苦,那种本以为得到,最后却得不到的痛苦,我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
“回顾这棵树的一生,都是我单方面的臆想,它其实是从一而终的,它要长大,要变化,它没错,错的是我,是我要求它长大,却不能接受他长大后带来的一切后果。
它终会变成其他的,长成参天大树庇佑别人,没长好也能被人砍了当柴烧,长好了许是能成哪栋房子的房梁,亦或是做成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