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珞疏转头,停了谈话,急忙迎上来接过食盒。
“雨大路滑的,也不担心摔着,下次别送来了。”
“好,你们先吃着忙着,不用管我。”
江面水势翻涌岸边的蒹葭都已没过一大半,微浪泛起白沫,水质浑黄,早已不见几月前的清澈。
陈十一找了个休息的椅子,坐在一旁,静静地听他们分析如何预防这次即将可能发生的洪灾。
他们说着说着就谈论,要将这件事上报到京都朝堂。
据说,如果开挖黑风峡峡谷,只怕时间上来不及了,况且,还要向朝堂上报,就算同意,等到拨款下来,再到他们手中,然后再开挖,洪灾都不知道要淹死多少人了。
根本行不通。
陈十一有点不解,江州这边的事,不都是裴珞疏拍板决断,然后通判在一旁监察,水利的事难道不是因地制宜吗?
等裴珞疏吃得差不多,陈十一又将水壶给他递了过去。
“你们挖掘黑风峡这个事很重要吗?”
裴珞疏点头。
“如果挖好了,以后的江州经常涨洪水的事,会少一大半,至少不会有大洪水,将人卷走。”
“是个好事啊,既然找到了方法,就赶紧去做,大水无情,必须要极速行动才是。”
裴珞疏笑了。
“你说的没错,但兹事体大,必须要上报朝廷,等待拨款下来,又时日久远,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
陈十一问。
“开挖这个要多少银子,要多少天,人手需要多少,挖掘的工具要从哪里找,如何安置上工的民众,那你们的挖掘的图纸做好了没,风险是几何,等等这些你们都要思虑一番,然后再进行反复考量,再确定是否值得做,我觉得你们这样有点太仓促了。”
裴珞疏静静地看着她,随即又笑了起来。
“十一,你很聪明,思虑得比较全面。”
陈十一摇头。
“并非是聪明,我在外面做买卖,每做一次决定,一定要知晓这个决定给我带来多少收益,我做这个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是做短期盈利,还是长期盈利,是一次性的暴利,还是想要细水长流,想法不一样,做法就不一样。”
裴珞疏很是赞同。
“这几天,水利司的官员再带着几位当地对水十分了解的老人家,已经确定好了开挖的具体位置,风险方面也都进行了仔细的斟酌。”
陈十一眉头轻皱。
“你们现在,其实就等着给朝廷上报,并等拨款下来?”
裴珞疏点头。
“而且,至少要上报三十万两白银。”
陈十一眼眸震惊。
“怎么会要这么多?”
裴珞疏轻声叹气。
“圣上那边批了折子后,下达给户部,户部的银子也是有数的,到处都等着批银子,调度银子之时,刚开始可能下来个十万两,运送过来,中间的差旅,劳务,护送等银子损耗,到江州能剩个六万,都已经算极小的消耗。”
陈十一很是不解。
“损耗这么多?”
“而且,他们运送银子过来,时日漫长,最快也要十日左右,还别说挖通黑风峡谷所花费的时间。”
“如若是这样,挖通黑风峡这个事,在现今做已经失去了防洪的意义。”
陈十一想了想。
“你能将那个已经商定好的文书给我看一眼,方便吗?”
裴珞疏笑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
陈十一接过后,仔细端详了看了几遍,深思熟虑之后,开口道。
“征兆民众两万余人,不分昼夜,历经十日,按请一个挑夫四十文一日算,万两白银左右,然后租用他们自已的锄头,挑担,再承担每日的吃食,大概花费在两万两左右,挖掘后修补的器具,用料算八千两,那总共需四万两白银。”
裴珞疏嘴角带着笑意听着陈十一在那里算账。
“阿珞,你开干吧,这个银钱我出了。”
第227章 生病
裴珞疏抿着嘴角,暗自思量。
“十一,你要明白,你投进去的银子是没有任何回报的。”
陈十一点头。
“我知道啊,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但若是那么多人死于洪灾之中,你作为一方长官,定是痛苦至极,再说,你我夫妻一体,自当荣辱与共。”
裴珞疏听后紧紧抱着陈十一。
“娘子,你对我真好。”
陈十一掰开他乱动的手,恶狠狠掐了他的手臂,裴珞疏疼得哼了一声。
“在外面别动手动脚,那么多人看着呢。”
裴珞疏委委屈屈的应着。
“知道了。”
陈十一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我现在去天信钱庄走一趟,你这边开始召集人马开动吧。”
裴珞疏也跟着站了起来。
“好,我这边马上做安排。”
陈十一走之前又转身轻声说道。
“其实这样也好,你不想去京都,那么这里的事就当做江州的一个小事办好了,以后有什么赏赐之类的也不要,避免跟京都扯上关系。”
裴珞疏执起陈十一的双手,很是感动。
“十一,你什么都为我想好了。”
陈十一抿嘴笑了。
“嗯,那有什么办法,自已的夫君当然要自已疼了。”
陈十一快马加鞭,带着福大和伯渊去了天信银庄。
银庄掌柜的接待了陈十一。
“夫人,钱庄需调度银两,姑且得等个三日左右。”
陈十一沉凝一会。
“现在钱庄能调出多少白银?”
“最多两万两。”
“好,你先将这两万两调出来,我要急用,剩余的饿,你在三日之内准备好。”
“是。”
陈十一出门之时,和掌柜的交代一声。
“取银子的事,我希望掌柜的可以保密。”
钱庄掌柜一脸肃然。
“自然,这是夫人的私事。”
银钱到位,那自然什么事都办得快些,总比上报到京都快了不知多少。
次日,在江州的孜木县黑风峡谷,裴珞疏就住那儿了。
下面的官员看见裴珞疏亲自坐镇,也不敢懈怠,都战战兢兢跟在裴珞疏身后,各尽其责。
陈十一这段时日经常带着福大到处跑,一会去江州府城,一会又去孜木县叮嘱裴珞疏,让他好生吃饭。
裴珞疏牵着她的手站在峡谷的山顶之上,油纸伞尖如线般的水珠直坠,湿气裹着两人。
他们看着下面热火朝天的场景,很是触动。
“十一,我觉得这段时日的辛苦,焦灼,日夜难眠,在这一刻,都值了。以后如何我不知道,但此刻,江州的子民无须再遭受洪水的伤害,没有流民饥荒,没有逃荒千里,没有生离死别,没有饿殍满地…这,是我跻身官场最终的夙愿。”
陈十一抬眸静静看着他笑。
“我的夫君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裴珞疏转过身,把陈十一紧紧揽在怀中。
“我的妻子才是这世上最纯善之人。”
山,河,草,木,雨,伞,还有那十指相扣的手,迎着风的清扬,感受着岁月的荏苒。
陈十一生病了。
病得很严重。
当时回到江州府城时,从马上摔了下去,福大跟在身后,他的速度都来不及阻止她掉下马。
还好,没摔伤哪里,但她全身发热,脸庞烧得像煮熟的虾。
定是这段时日,在雨中东奔西跑,着了风寒。
她好像很久没生病了。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她躺在床上,吃了好几天的药,都没见效。
烧得她整天迷迷糊糊的,似乎要把她这几年没生的病凑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