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莫要如此开玩笑了,叫人听到了不好。”
云桑一听这话,立即肃起了一张脸劝道。
以前听到这话是不合体统,现在不一样了,又不合体统又不合适,她生怕熙宁嗓门大了被旁人听到,尤其是李承钰,那得多尴尬。
“哦,那是闹别扭了。”
将云桑避之不及的小动作收入眼中,李玉纨笃定地说了句。
对于自己这个侄儿,李玉纨心里有数,什么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以前大家伙都在皇宫读书时便已初见端倪,只是李玉纨不想说罢了。
每次她被夫子罚抄书时,这侄儿就稍显善良地过来要帮她这个小姑姑分担,一开始李玉纨还以为李承钰真对她这个小姑姑有几分孝敬尊崇。
后来才发现,这小子帮她分担是因为自己一被罚抄,身边的小伴读就也得帮着她一起抄。
但李玉纨发现,有次小伴读不在,但她被夫子罚了五十遍,这小子就稳稳坐在那,一个字都不帮忙抄,甚至还在她开口时找理由推脱。
什么手腕不适,都是屁话!
还有,她这侄儿时不时从家中带些糕饼过来吃,且大方地分发给书院每个人。
后来李玉纨慢慢发现,其实这些糕饼每一个都是傅家小伴读平日最喜欢吃的。
但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些,没多久英王府和傅家就定亲了,害得她想攻其不备都丧失了先机。
但如今,就在她的生辰宴上,她那侄儿竟一反常态冷着脸坐那不动,丝毫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再看仪君,一脸心虚,明显就是闹别扭了,应当还是仪君将人给气着了。
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李玉纨由衷佩服仪君,居然能将自己这个侄儿气成那样,脸都跟冰坨子一样。
不过还愿意来就是有希望,李玉纨心想。
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立即就行动了。
先是
云桑被拉到了人堆里投壶,壶矢刚拿到手里,还未投出去,就见熙宁使劲浑身解数将李承钰拉了过来。
美其名曰教她投壶。
云桑差点没拿稳壶矢,都想寻个地缝钻进去,然后遁地回家去。
但偏偏熙宁此举又算合情合理,她不善投壶,李承钰十分擅长,让未婚夫来教她这个未婚妻,再合适不过了。
但熙宁哪里清楚她和李承钰如今的尴尬,仍一脸笑嘻嘻的,以为自己干了月老的差事。
拿着手里的壶矢,原本就是个准头差的,如今更没有一丝准头了,那一箭空得天经地义。
只听到脚步声靠近,不似女子的轻盈,还带着一股熟悉的香味,那种清幽温雅的,仿佛带着浸着雪水的梅花香。
是李承钰一惯爱用的雪中春信,几乎可以靠香识人的地步。
终于,一根壶矢倏地划过眼前,稳稳落进了壶中,赢得一片喝彩。
“投壶要看准壶口,手腕上的力道也要合宜,静气凝神,莫要分心。”
李承钰今日穿了一身宽袖白袍,余光还能瞥到他白袍上的金丝银线绣成的寒梅孤鹤,衬着今日的人愈发冷傲清寒了。
“是。”
云桑下意识就想往旁边闪一闪,但又怕这样明显的退避会让人本就不佳的心情雪上加霜,故而没敢动,只低低应了一声,听起来十分可怜。
李承钰瞥了一眼,看到的就是少女垂首抿唇的模样,白皙的侧脸在日光下如一块奶白的玉。
他甚至都没有触碰过未婚妻的脸,李承钰鬼使神差地冒出了这个念头,心中隐隐带着不忿。
啪嗒。
高度的紧张之下,这一矢又不出意料地空了,云桑想叹气,但李承钰在身边她大气都不敢喘。
“我都说了我学不会这个的,还是不在这献丑了。”
朝着熙宁讪笑一声,云桑就像离开,躲得远远的。
但没能成,一支壶矢横在她跟前,阻了她的去路,云桑一看,正是她此刻最不愿面对的李承钰。
“我来教你,拿着。”
云桑想跑也跑不了,还以为李承钰只是想在旁边言语提点她,便硬着头皮站着了。
然刚接过壶矢抬起手腕,李承钰忽地绕到了她身后,以一种半包围的姿态将她围进了怀中,大手轻轻捏住了她执着壶矢的手,全然是要亲手指导的意思。
但这一切太突然了,猝不及防的靠近和亲密瞬间让本就绷着一根弦的云桑乱了阵脚。
第68章 婚期
如果心绪平稳, 云桑一定知道她应该前进才能从李承钰怀中退出来,然心绪纷杂的她却是下意识后退了,不出意外绊在了身后人的脚上, 直接身子不受控往后跌了过去。
很明显, 云桑身后就是李承钰, 如果他想恶意报复她退婚以泄心头之气,他应当会闪开, 然后任由自己狼狈地摔在地上闹笑话。
显然云桑将他想得无情了些,李承钰并没有那样恶劣, 借此报复自己。
后腰一热,雪中春信的香气盈满周身, 对方非常自然地托住了自己的后腰,另一只手改成捏住了她的手腕,两人就那么贴到了一块。
纵使两人头上还顶着婚约, 四下瞧见两人这般也开始嬉笑私语,一副起哄的热闹场景。
熙宁在一边抚掌, 笑容欣慰。
反应过来, 云桑立即从李承钰怀中弹出去好几步,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然旁人看来都以为是她羞了。
“失礼了, 世子。”
李承钰面不改色地看着人弹出去,冷着一张脸回了句无碍, 只方才托完少女纤柔腰肢的手在大袖下悄然摩挲了一下。
“哈哈哈~”
正在这时,一阵威严又爽朗的笑声忽然响起,将众人都惊了惊了。
云桑自小到大是时常进宫的那批官家千金,自然识得这声,忙随着众人一道跪拜。
“陛下万年。”
此人正是当今陛下, 如今年号承宁的天子,李邺。
看着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孩子们,再不复先前的悠闲热闹,李邺有些不得劲,眉心一蹙,沉声唤了句起身。
已是花甲之年的承宁帝虽然清瘦了不少,但依旧不显瘦弱,只头发花白了许多,仍保留着年轻时的威武。
这是一个威严而刚肃的帝王,不管是在青春盛年,还是如今的花甲年岁,从来都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铁腕风格。
这样的帝王若是行差踏错极容易步入残暴之君的行列,但好在陛下还算伟正,只除了在章懿太子上昏聩一次,犯了个终身悔恨的错,其余倒没有什么可过于挑拣的。
这是爹爹私下对陛下的评价,云桑每每听了都惋惜当年的章懿太子。
在爹爹口中,当年的章懿太子既有陛下的铁血手腕,又比陛下多了一份宅心仁厚,是个文武兼得的贤明储君,有这样一位继承人,对一个王朝来说是难能可贵的。
那时爹爹刚登科,还是翰林院一个七品小官,对着这样一个储君可以说是满怀期待的,可惜命运弄人,爹爹一心要追随的明主夭折了。
章懿太子一家五口,全都葬送在了陛下一时糊涂上,想必整个天下都找不出比陛下本人更痛苦的存在了。
听熙宁说,九皇孙刚出生时天降甘霖,解了连月来的干旱,农人喜笑欢颜,陛下觉得这个孙子是个有福气的,抱着九皇孙在殿内走了好几圈,笑声震得怀中婴孩哇哇哭了好一阵。
谁能想到,不过月余,陛下便亲手了解了这一家人的性命,实在滑稽地令人悲叹。
当初的阴影似乎始终笼罩在陛下头上,云桑每次瞧见他时都觉得他眉宇间带着深深的郁气。
承宁帝大步走来,着一身玄纁二色的龙袍,肩挑日月,背负星辰,随意摆动的袖口隐约可见山海与华虫。
极尽帝王威严与尊贵,让人目不敢视。
“父皇这么晚才过来,我还以为父皇不来了呢!”
熙宁是个得了承宁帝几分宠爱的公主,说话也骄纵大胆些,承宁帝听着也只是笑眯眯的。
“你这丫头,不过晚来了些,瞧说得什么话!”
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主位上,承宁帝看着眼下一群提裙拂袖起身的年轻人,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一双深邃又沧桑的双目落在了某一对人身上。
“远远瞧着便像,近了看果然,少年人就是血气方刚爱黏糊,不过也是人之常情,朕好似记得你们二人的婚期便是下月,是哪一日?”
虽然没有提名提醒,但承宁帝的目光很是清晰直白,又带着一嘴婚期,在场自然都知道是在问谁了。
云桑先前那一遭的心绪还未完全平下去,此刻忽然被陛下一点,点的还是她眼下最着急的婚事,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
她该怎么跟陛下说,她正在等着你家孙子点头退婚,但迟迟未等到呢?
念此,云桑没忍住悄悄瞥了李承钰一眼,眸中尽是催促之意。
但李承钰并未回应她,目不斜视地回着陛下的话。
“回皇祖父,正是下月,下月十八。”
一板一眼的,神情都没有什么波澜,看不出任何异样,如往昔一般。
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异样,云桑听着他自然又流畅的语调,一颗心浮浮沉沉。
罢了,也许他不想将这事放在明面上,也如她一般想着悄悄了结吧。
承宁帝将婚期听入耳,点头笑道:“下月十八,那便快了,孙儿辈的婚事上一次还是景王家的老二,都是两年前的事了,到时候可要热热闹闹地办一场,给咱们家添添喜气才是。”
“朕记得你们小时候,在那年的中秋宫宴上,就像一对小福娃,当时德妃指给朕看的时候朕就想点个娃娃亲的,但又怕傅卿这个女儿奴不舍得,便没有开口,没想到多年后你们还是成一对了,倒是缘分~”
承宁帝絮絮叨叨的,云桑沉默着,尽力管控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没眼力见地上去反驳,触陛下的霉头。
哪里来的缘分,是快要尽的缘分才对。
不敢同陛下犟嘴,云桑只心里碎碎念,再然后就是用余光去看李承钰的脸色。
也不知是不是她眼睛花了,她竟然看见对方在笑?
虽然很淡,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淡笑。
“傅家丫头的伤好全乎了吗?”
絮絮叨叨的陛下忽然将话头转到了云桑身上,心里一咯噔,连忙回神应答。
“回陛下的话,都好了,劳烦陛下挂心。”
因为这桩家丑不太能遮得住,爹爹为保全她的名声,将她遭的难改造了一番,对外言说的是她在蜀地遇刺,逗留在那养伤一段时间,而二婶加害她的缘故则归结于上一代的爱恨情仇,爹爹亲自将缘由背了过去,同时也掩盖了江见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