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喝,别呛着。”
他话音才落,郁禾就被他温柔的语声呛到了,才刚刚正常一点的脸色立刻又火烧云了。
裴聿泽温热的手掌轻拍着她的背:“还要吗?”
郁禾背脊一僵,他的手掌与她的背脊之间毫无阻碍,她还是裸着身子的……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温度,烫了心尖,正想着怎么避开,此时听到他问,立即点头,裴聿泽莞尔,自她手里拿过茶杯,起身走去石桌。
郁禾赶紧将丝帛换了个方向,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裴聿泽倒了茶过来,就见她只露着一张脸,他微愣一瞬,笑意渐浓。
“青鸟一早送了衣服过来,待会我抱你去池子里清洗一遍。”
郁禾耳朵热得嗡嗡的,脑子空白了一瞬,借着喝水的空挡思索,他该不会觉得经过昨晚一事他们之间就“旧情复燃”了?
裴聿泽耐心等着她喝完,接过茶杯放下,转头却见她已经站了起来。
郁禾讪讪道:“我自己去就好。”说罢不等他回应,裹着丝帛就往温泉跑去。
裴聿泽身形一顿,目色沉了下来,
看着她跑了两下僵了一瞬,又改为小步快走,直到她入池子,深锁的眉也未曾舒展。
郁禾将整个身子都没入了池水中,背对着裴聿泽,温润的泉水裹着全身,她逐渐放松下来,她应该表现的很明白了吧?
昨晚只是意外,并不代表什么。
她心下嘀咕,借着拿巾帕悄悄回头去窥伺裴聿泽,结果好巧不巧对上他沉默幽深的眼眸,她卡了一下,攒出一个笑,又极速回头。
是想当什么都没发生啊……裴聿泽目色越是冷静,心里却是上火。
等郁禾沐浴更衣坐在镜前让青鸟彩鸾伺候,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些,闭着眼两耳不理窗外事。
偏生彩鸾自以为很低的声音和青鸟说着:“待会我让我的心腹丫头来把这里整理一下,那石桌也要清理一下,床榻也要换新了。”
郁禾平静的心顿时激荡突突了起来,石桌?昨晚他们有这么激烈了?
等梳妆完毕,她也不听青鸟要跟她说什么,径自埋头走出去,“砰”的一下,撞上一堵硬挺宽厚的胸膛,趔趄着后退,被裴聿泽拦腰扶稳。
郁禾看他一眼,又慌张退开。
裴聿泽终究淡定不了了,嗓音微凉,带着嘲弄意味:“公主是想过河拆桥不认账了?”
郁禾懵了一下,什么过河拆桥?
她清了下嗓音,一本正经:“昨晚我喝醉了,脑子不太清醒,其实你可以推开我,我并不会生气。”
她这话意思有那么一点裴聿泽趁人之危的意思。
所以,她很大度的,息事宁人道:“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我也没什么损失,就当做了一场梦,算了吧。”
裴聿泽目色一冷,大概是气极了,忽然笑了一声,语声极沉:“没什么损失?一场梦?算了?”他愠怒郁结于心,急于疏解一番地借着笑声吐了出来,很冷,“公主还真是……急着撇清关系。”
可不是,他们正在和离阶段。郁禾理所当然地睁着眼看他。
裴聿泽负在身后的手猛地攥紧。
青鸟急忙上前低语:“公主快别说了,昨晚驸马是被动的……”
“什么?”郁禾愣住了,难以置信是自己主动,愣了好一会,脸色红得滴血,方才说了那么多“不知所谓”的话,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她只能先逃了。
“我还要向祖母爹爹请安,先走一步。”
裴聿泽没有去追,站在那好久,沉静的眸色极暗。
郁禾的确是去给皇上请安了,谁知皇上一见她,就紧张地上前来拉着她将她前后左右上下都打量了个遍,才松了一口气,问道:“你娘亲留给你的遗物丢了?”
郁禾一愣:“没有啊。”
皇上顿时变得凝重,迟疑半晌,郑重问道:“你昨晚和谁在一起?”
昨晚程以璋突然拿着裴聿泽的大理寺令牌将行宫一半以上的人都审查了个遍,说是找先皇后的遗物,可这种事,竟是程以璋来查,皇上起了疑心,有此一问,见郁禾瞬间红了脸,有些支吾,他不好的预感剧增。
青鸟怕郁禾瞒着惹皇上误会,越礼上前道:“启禀皇上,昨晚公主一直和驸马在一起。”
皇上微惊,见郁禾没有反驳,反而脸更红了,顿时松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也平顺了,甚至朗声笑了起来。
笑得郁禾更加羞赧。
虽然悬着的心放下了,但皇上知道裴聿泽不会无的放矢,所以审查一下,他没有过问。
程以璋拿着驸马兼大理寺少卿的令牌,查的很顺利,很尽心,一刻也不放松,不让自己的脑子闲下来去想不该想的事。
那些位高权重家的小姐即使觉得被冒犯,但碍于那枚令牌,谁也不敢违抗,配合得很好。
等到程以璋将名录上所有参与了昨晚夜宴的人上上下下都查问一遍后,就看到了裴聿泽。
他疲累地揉了下眉心,精神振奋地站了起来,却见裴聿泽满脸冰霜,一副不爽的样子,怎么回事?不是应该很爽吗?
“少卿。”程以璋还是恪守礼仪,朝他作揖。
裴聿泽直截了当问:“查的怎么样了?”
这冷冰冰的语气,看来果真不爽啊……但郁禾的药应该是解了,看来是两人并没有因此和好,程以璋爽了,不过此时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
他正色道:“有些眉目,有个侍酒的宫女非常古怪,公主喝的那壶酒也是一滴不剩,我顺着查下去,查到了颐和公主。”
裴聿泽拧眉:“侍酒宫女?”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
裴聿泽嗓音极沉:“郁禾不喝酒,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程以璋错愕:“可公主的确是喝了自己桌上的酒……”他蓦地截住话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裴聿泽,“那杯酒是给你的!可是颐和公主为何要给你下药?她中意你?”
裴聿泽斜睨他一眼,程以璋反应极快:“因为立后受阻,傅家想离间你和公主,所以对你下手?”
裴聿泽妄下定论,反问:“颐和公主呢?”
程以璋道:“我去了贵妃宫里,贵妃说颐和公主突发急症,已经回京了。”
“太医出诊的记录可有查过?回京的马车记录可有查过?”
程以璋愣住了:“我立刻去。”
“不必了,直接去问贵妃。”裴聿泽一锤定音,往贵妃宫里而去,程以璋紧急跟上。
————
傅贵妃得知药最后被郁禾吃了下去,程以璋竟拿着裴聿泽的令牌前来,心知事态严重,找了借口推脱,现在将颐和藏了起来。
这件事本就是傅廷攸设计,他要让郁禾亲眼看着裴聿泽和别的女人承欢,让郁禾死心,原定计划就是今早过来,第一时间陪着伤心的郁禾,谁知刚来却得知出了岔子!
成全了裴聿泽,他怒不可遏,直冲向藏颐和的房间,踹门而入,再颐和惊心时,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冲上前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死死按在桌上,桌上的茶具因震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你怎么敢!怎么敢!”傅廷攸冷厉怒吼,青筋暴起。
“表,表哥....”强烈的求生欲让她使劲拍打着傅廷攸的手。
“把郁禾送给裴聿泽,你该死!”他下了狠手,手指渐渐收拢,指关节极具凸显。
“表......”被扼住的喉咙,颐和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脸色涨得青紫,恐惧的眼睛也睁不开。
“廷攸!”傅贵妃及时赶到,拉开了他。
失了禁锢的颐和颓然瘫倒在地,重生的呼吸让她极速喘息,她跪坐着拼着仅剩的力气拉住傅廷攸的衣摆,气若游丝:“表哥......我是为了傅家......”
傅廷攸嫌恶地抽出衣摆,强制冷静下来,目光阴冷:“既如此,留着你已是无用。”
“表哥!”颐和惊惧地抬头,看到的是傅贵妃冷淡的脸,和傅廷攸冷漠的不屑一顾,“不,不,我是公主,你们不能......”
傅廷攸冷嗤:“公主?大曌只有一个公主,就是羲和,来人,”他冷冷一声令下,突然进来两个暗卫,“把她带去边境军营,”他的目光幽幽暼下,“你喜欢下药是吗?每日给她喂两颗合欢散。”
“不!表哥求求你不要,母妃,母妃救我,我是为了你,为了傅家啊!是段雨瓷,段雨瓷的疏忽......”她疯狂地求饶,绝望地咬着一线生机,“我是公主,父皇会知道......我是公主!”
“你不该任由看着郁禾喝下酒,却坐视不理,所以,你该死。”傅廷攸阴冷地掐住了她的脸颊,掐出红痕来。
嫉妒的恐惧已经让颐和说不出话来,她不要去军营,不要吃那个药......
可哪里还轮得到她不要呢?暗卫已经冷血地将她拖了出去。
“表唔......”她还想求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直到声音越来越低。
傅贵妃倒是有些担心:“她毕竟是皇上的女儿,是个公主,突然消失,怎么说?”
傅廷攸冷哼:“公主?当年若不是皇后为她们母女求情,她哪有资格做公主?姑母只需跟皇上说她得了急症迁出宫静养就是,昨晚裴聿泽大张旗鼓的查问,皇上一定已有所察觉,自然会联想到颐和身上,他不会多问。”
傅贵妃放了心。
这时门外一阵疾步声。
“娘娘,驸马来了!”
傅贵妃先是一慌,傅廷攸却是镇定,他陪着傅贵妃一同去了前殿,
裴聿泽鹤然而立,面色冷峻,正与傅廷攸四目相对,目色冷了几分:“小阁老。”
傅廷攸笑道:“裴少卿来的正是时候,我得了姑母的信,说是颐和公主染了急症,恐有传染之相,已经命人将她送走,这会正要去禀告皇上,接下来恐怕要将行宫清洗一遍,以防万一。”
程以璋正要开口让请太医,却被裴聿泽制止,裴聿泽不动声色:“那就有劳小阁老。”
他并未再多言,告辞离开。
傅贵妃意外:“他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竟然什么都没问?”
傅廷攸冷声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都问不出,也知道了这件事与颐和有关,所以任由我处置。”
程以璋走出宫殿的那一段路,也想明白了,也看出了裴聿泽故意没有深究,就是不想留下颐和的意思,他重新审视起了裴聿泽,裴聿泽看上去是个矜贵雅正的世家公子,恪守礼仪法规,可这件事,他由着小阁老,甚至不管颐和公主生死,或许是牵扯到了郁禾,所以他也起了杀意。
经此一事,皇上早早结束了避暑之行,整顿回京。
皇家依仗回京时,也是裴家主君进京之时,跟着裴家队伍后头进京的,还有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车厢里传出一道女声:“公子,进京了。”
“哦?”是一道清凉慵懒的男声。
“幸亏公子赶在皇上给裴氏的接风宴前进京了,不然又得挨数落了,公子是立刻进京给皇上请安吗?”
“先沐浴更衣休整一番。”
“那要先见公主吗?”
这时车厢安静了一会,才有声传出,夹杂着一丝玩味:“等接风宴那日再见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