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宫门口徘徊的刘公公,耳朵动了动,听到了这几声猫叫。立刻招呼手下的侍卫,盯紧宫门。
过了一会儿,车轱辘转动的声音由远而近,皇后娘娘派去国公府送药材的车队走到了宫门面前。
“停下。”
一柄白毛拂尘伴随着尖细的声音,挡住了车队的去路。
“陛下有令,所有出宫的车队都需要检查。”
刘公公搬出皇帝的口谕,拦着车队不让往前走。
“刘公公,你我都是老相识了,行个方便。这是皇后娘娘送去国公府的药材,国公府二少夫人受了重伤,大出血,急需救命的药材。皇帝陛下仁心宅厚,必定不会为难国公府的。”
走在车队前面的大宫女从马车上款款下来,走到刘公公面前,笑得柔柔的,语气却十分坚定。
“再怎么老相识,也不能违背陛下的命令,杂家这可是公事公办。”
刘公公丝毫不领情,一脸刁难地假笑着。但却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里对着大宫女微微眨了眨眼。
大宫女饱含深意的一笑,心领神会。
“陛下说的话自然是要当先的,那刘公公请吧。”
说着,退后一步伸手,请刘公公往后头的马车里检查去。
“小的们,各自找一个方位检查。”刘公公大声招呼着手底下的小太监们,去检查其他的箱子,自己一个人却来到了装阿胶的那个箱子面前。
“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可别让杂家抓到是别的东西哦。”刘公公不怀好意地问道。
“刘公公误会了,这里头可是上好的补血阿胶,是皇后娘娘宫里珍藏的上等好货。”
大宫女好似很着急为主子辩解一样,没等刘公公开口,便主动上前掀开了装阿胶的盒子。
刘公公满意地翘着下巴,凑上前去仔细观察。自己看不够,还招呼身边的东厂都督一起来看。
东厂都督嫌光看不够,还上手摸了摸。
摸阿胶的手正是戴戒指的那只右手。
“嗯,不错,确实是上好品质的阿胶。”
见东厂都督已经完成了某个秘密动作,刘公公便随手用怀里揣着的白毛拂尘打在盒盖子上,啪嗒一声,在遮挡众人视线的同时,又关上了阿胶的盒盖子。
“行了,小子们回来吧,皇后娘娘送往国公府的药材,定是珍贵优良的。皇后娘娘一片仁心,陛下必然万分感动。”
刘公公把手底下正在检查药材的小太监全部叫回来,然后随便说了几句面子话,便放车队离开出宫了。
坐在马车前头架子上的大宫女,垂下双腿,脚上的红鞋子,鲜红鲜红的,晃动间,好似血在流动。
一出宫门,派送药材的车队就全力驾驶,赶车的小侍卫,鞭子甩的飞起。
国公府内。
“御医大人,怎么了?秋儿还有救吗?”
看着矮胖的御医两股颤颤、脸色惨白地跌落在地上,徐二娘和国公爷都慌了神。
怎么了?御医这样子,难不成秋儿彻底无力回天了?
国公爷急得团团转。
御医现在其实不想治了,甚至连国公府都不想待,他现在只想撒腿就跑。但腿肚子已经酸软到爬不起来了。
而且,从他被派出宫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他也明白这个道理。
治与不治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矮胖御医绝望地想。
自己家里还有六十岁的老母要奉养,倘若自己这个时候好好的配合,会不会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我没事,就是贵府二少夫人,伤的实在太严重了,难以救治啊。”这句话是真的,发自于内心真实感受。
然后御医咬咬牙,捂住自己的良心,还是按照收到的指示说出了下一句话。
“除非有宫里的上好的补血阿胶,否则以二少夫人这样的失血量,怕是难以挽回呀。”
说完这句话,矮胖御医紧闭双眼,像是在哀悼什么一样。
国公爷和徐二娘,以及周围的其他人都以为御医是在为二少夫人的病情祈祷,其实他是在为自己迷雾一般的未来祈祷。
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苟活一命。
“药材?宫里的药材?快快快,拿老爷我的牌子,去宫里向皇上要。”
国公爷一听药材必须得是宫里的才行,二话不说扯下腰上的牌子,丢给管家让他快快去请。
巧得很,一分一秒都没有差池。
管家刚带着牌子走到国公府大门就看见了过来的车队。
全力驾驶的车队,速度还是比较快的,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国公府前头的那条街。
“凤旨到。”
“皇后娘娘听闻国公府二少夫人身受重伤,特意送来珍贵药材。”
待马车停稳之后,大宫女在国公府门口高声喊道。
“皇后娘娘送药材来了。”
管家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苍天有眼,正打算去宫里求呢,现在不用求了,直接就有药材送来了,真是感谢皇后娘娘啊,雪中送炭,仁心宅厚啊。
“跪谢皇后娘娘,凤恩浩荡。”
管家当即冲着大宫女跪拜,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恭敬地请大宫女入府。
“姑姑这边请,国公爷和二少夫人都在西厢房。”
姑姑是对宫里的宫女的一种称呼,一般是有点权力地位的,才能被称作姑姑。年纪小的往往叫做小姑姑,年纪大了的就叫做大姑姑。
管家弓着腰,谄媚地给大宫女引路,一边走还一边高声通传。
“大姑姑送药材来了。”
管家心情很激动,觉得二少夫人有救了。心急之下,喊的声音大了些,国公爷听到了前头的喊声。
“这么快?这才过去一会儿,宫里的药材就已经送来了?快叫他们进来。”
国公爷高兴地拍了一下大腿,好啊,有盼头了,秋儿有救了。
徐二娘心里觉得奇怪,这前前后后也太巧了,怎么进度这么快,有点不可思议。但是毕竟有了宫里的药材,御医就可以开方子,秋儿也就有救了。
徐二娘暂时抛却了心里的怀疑,也跟着一起高兴。
唯有坐在秋娘床前桌子旁的御医,脸色更加苍白,带着一股死一样的灰色。面前摆的整整齐齐的笔墨纸砚,仿佛不是在等着他写下救命的方子,而是等他写下致命的结局。
御医知道事情到这里已经无法再改变了,无可奈何地提笔写下了给秋郡主开的方子。
这个方子乍一看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标标准准的补血补气吊命的方子。但是里头的阿胶却下了很大的分量,比一般用的补血阿胶分量大多了。
御医写完了方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毛笔,不愿意再写任何一个字。
“国公爷,国公夫人这个就是给贵府二少夫人的方子,药材刚才听说已经送过来了,就挑一些对应的药材拿去煮了吧。”
说完御医就想走,但是他又有点犹豫。万一这个药材是真的呢,或许那个秘密的指示是他理解错了,万一还有别的可能呢?
御医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停下了脚步,他重新回到西厢房,等待着。
“好!太好了,秋儿有救了,快快快,找人送到后面的厨房把药熬了。”
国公爷欣喜不已,赶紧把方子和药材一起塞到管家手里,让他吩咐后面的大厨房加快速度,赶紧煮药。
“御医大人,这药是开始煮了,但秋儿身上的箭矢,何时取下呢?”
徐二娘看药已经送去煮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开始关心起第二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秋娘身上插着的数十支箭矢。
御医深知这些箭取不取都没有意义了。箭上抹了毒,而且数量又这么多,可以说二少夫人整个身体都被/射/成了漏风的筛子,全是洞洞。
取不取,都不妨碍后面的结局已定。
但御医还是说了一句:“这箭矢现在还取不得,得先给二少夫人补血补气,才好进行下一步。”
其实已经没有下一步了。
御医心里默默的想到。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西厢房里的众人越来越焦躁。担忧害怕的情绪在众人的上空缠绕,眼看着气氛越来越紧张。国公爷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欣喜的喊叫。
“药煮好了!”
话音刚落,西厢房的门就被一把推开,管家端着刚刚熬好的药冲了进来。
用陶碗装的药,黑乎乎的,又带着丝丝红颜色,飘着滚烫的热气,闻起来又苦又甜,还有一点血腥味儿。
听到药已经煮好了,西厢房里紧张的氛围顿时一松,所有人的脸上都轻缓了许多。
“快拿过来,我给秋儿喂药。”
国公爷火急火燎地夺过管家手里的盘子,两步并做一步地奔到秋娘的床前,不管药烫不烫,一勺接一勺舀起来就往秋娘嘴里送。
但秋良双唇紧闭,根本灌不进去药。
“你快喝呀,喝了就有救了。”
国公爷急得满头都是汗,喂药的手不住的颤抖。
此时秋娘躺在床上,刚换的干净白床单已经染红。秋娘的脸色比刚才更苍白虚弱,彻底没了血色,意识也渐渐模糊。
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睁开了眼睛,听到国公园的话,嘴唇勉强张开了一丝缝隙。
国公爷见状大喜,连忙舀了一勺,往嘴唇缝隙里倒。
这碗药一滴一滴地流进了秋娘的嘴里。
国公爷眼含希望,徐二娘虽然心里越来越不安,但还是往好的方向想,说不定喂药以后就好起来了呢。
叶果在旁边紧紧攥着自家小姐的手,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国公爷喂药的手,恨不得扑上去,自己亲自来喂药。
整个西厢房里的人都觉得希望就在眼前,唯有坐在桌前的御医,绝望的闭上双眼。
自己开出的方子,熬出来的药不应该是这种颜色。
他双手颤抖、嘴唇煞白,心里不住的祈祷,万一呢?
几个呼吸之间,秋娘忍着剧痛喝完了这一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