郯王爷看了一眼周围几个孩童,到底没在这里施以鞭刑,只是提着楚宥敛的衣领走了。
颜玉皎却心中难安,郯王爷的气势太可怕,她也见过大人打小孩……犹豫片刻,她追了上去了。
只是她来的晚,没能阻止郯王爷的鞭刑,只看到楚宥敛后背全是血,面容苍白毫无血色,跪在草堂里,摇摇欲坠,还挺着脊背。
她风一样跑过去,却屏住呼吸,慢慢地蹲在楚宥敛面前。
他们的友谊还没有那么深厚,可或许是孩童纯粹的共情心,让颜玉皎一瞬间就哭了出来。
她哽咽道:“你,你还好罢?”
楚宥敛望着她,疼得说不出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颜玉皎抹了一把眼泪:“你爹爹怎么这么狠啊?……你别跪着了,好多血,太吓人了……你不会死罢?”
她身边围着的孩子,即便犯了什么错,大人也最多打几板子屁股或者手掌心,还从未有过楚宥敛这样,被鞭打得脊背皮开肉绽,血淋淋的,淌了一地,像快死了一般。
“不会,”楚宥敛勉强吐出几个字眼,“我习惯了。”
颜玉皎顿时心都颤了下。
她没想到这样的伤,对楚宥敛来说已经是习惯的事。
“你起来,别跪了!”
她心里怒极了:“我带你去找你爹爹评评理,他是疯了吗?便是天大的错,也不能打你打这么狠!”
她不敢
碰楚宥敛,怕一使劲扯开他的伤口,只能一直说着:“快别跪了,起来!找你爹去!”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楚宥敛垂下眼,“父母之事,不得妄言,更不可不遵孝道。”
颜玉皎被气笑了:“什么孝道?我只知道,子不教,父之过,你小小年纪犯了错,都是你爹没教好,他才该受罚,他才该跪着!”
第49章 兄死弟及
“下次你爹爹要是还敢打你,你就和他对着打!让他明白,他越是棒棍教育,越是教育不得!”
颜玉皎怒气冲霄,她从未见过郯王爷这等对孩子下如此狠手的大人,也从未没见过楚宥敛这等受了重伤还老实跪着的可怜孩子。
楚宥敛却新奇地看了眼颜玉皎,看了片刻,道:“胆大妄为!”
郯王爷堂堂一字亲王,如何行事还轮不到颜玉皎一个女娃指责。
更何况天地君亲师。
楚宥敛自小听惯的,敬天法地,孝亲顺长,忠君爱国,尊师重教……
然而想着想着,楚宥敛却忽而有些羡慕颜玉皎了。
颜玉皎生于乡野,不曾出入过宫闱,不曾受过皇权和道法的压制,不知其中深浅,天性自然烂漫纯真。
“你这人可真是不知好歹,我帮你说话你还骂我!”颜玉皎怒道。
看样子,还嫉恶如仇。
不像他……
楚宥敛沉默了一会儿,稚气的脸上全是老成的神色,道:
“你不懂,你和我不同。”
她根本不知道他所犯何事,如果知道了,应当也不会为他哭了。
童年时如此,现在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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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浅浅落在门内,把两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楚宥敛垂着长睫,揉着颜玉皎的手指,道:“娘子别怕。”
颜玉皎哭得厉害。
泪水已经湿了楚宥敛的后脖颈的衣服,凉意却在夏日有些微弱。
可颜玉皎到底不是七岁的她了,见识过京城的云谲波诡,她再也说不出让楚宥敛和他父王对着干的话。
“我如何不怕?你别跪了!”
但她又终究是她。
“再这样跪下去……楚宥敛,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立即改嫁,我才不为你守寡!”
颜玉皎站起身,转身欲走。
手臂却被楚宥敛拽住。
泪水模糊之际,她听到楚宥敛低声的示弱:“娘子,伤好痛。”
话毕,楚宥敛连咳了几声,咳得浑身都在颤抖。
颜玉皎不由地攥紧拳头。
楚宥敛咳完了,得寸进尺地与颜玉皎十指紧扣,暑气肆意,可他的手却冰凉如水:“还请娘子留下来,如幼时一般,为我送饭,陪我聊天,我答应娘子,下次一定躲开鞭子。”
颜玉皎顿时痛得难以呼吸。
她也不是怪楚宥敛逆来顺受,她是觉得楚宥敛有些可怜,他母妃似乎不怎么在乎他,言谈之间全是凉薄,父王也对他过于苛刻,说打便打,就连她也有许多事瞒着楚宥敛……
“咳咳……”
见颜玉皎没动静,楚宥敛只得试着站起来,但他显然痛极了,强弩之末一般,身形微微摇晃。
颜玉皎只得回身扶住他,让他缓缓坐在蒲团上:“别动了,万一伤口撕裂怎么办?”
又环顾草堂,问道:“你常被罚跪于此,此地有没有备下伤药?”
楚宥敛脸色苍白的笑了,而后竟然从怀里掏出来一瓶金疮药:“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没有准备?”
颜玉皎一时百感交集。
她轻轻接过药瓶。
玉指小心地解开楚宥敛的腰带,楚宥敛就那般后仰着,掌心撑着地,望着她,任她施为。
腰带除去后,又悄然剥开衣服,一层一层,直至露出楚宥敛布满抓痕的胸肌和腰腹。
颜玉皎原本是正正经经给楚宥敛抹伤药的,可看到这些细小的抓痕,脑中瞬间闪过他们昨夜欢好的情景。
她不由顿住,红了脸。
楚宥敛正凝视着颜玉皎,见颜玉皎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便抬手按住她的后脖颈,吻了过去。
他吻的有些急,像是克制许久,再也无法忍耐一般。
夏日的阳光静静地炙烤着大地,四处都散发着闷潮的气息,就连草堂内的风也带上热气。
楚宥敛吻了一会儿,就停下来,深深望着颜玉皎。
或许是伤,或许是他只是想和颜玉皎享受这方天地的温柔,他的动作比以往轻缓许多,带着怜惜。
颜玉皎也静了下来。
两个人都心事重重,压抑难安,但或许一场欢愉能消解这许多郁闷。
暑气随着日光上涌,热的草堂周围的虫鸣声都小了许多。也因此,即便打着赤膊,也丝毫不觉得冷,甚至因为情动,而生出了细汗。
桌案上的无名碑静静的。
桌案下的人却已经纠缠在一起,交叠的墨发,雪色的肌肤,朱色悄然点缀,荒.靡的让人不敢睁开眼。
偶尔抬手时,颜玉皎迷乱中摸到温热的血,顿时一动也不敢动了。
“……疯子!你不要命了!”
楚宥敛置若罔闻,抱着颜玉皎,一路来到草堂的明窗处。
颜玉皎小心扶着窗台。
轻薄的纱裙碎在掌心,玉白的纤腿便这样暴露在日光之中。
楚宥敛将其分开。
窗外的烈阳似乎能将一切不甘和怨怼都融化,只剩下绵绵情意。
楚宥敛狭长的眼半眯着,目光从地面上交叠的影子,慢慢移向窗外树梢上,前后乱翻的叶子。
似是痛快极了。
但时不时的,后背的鞭伤发作,让他勉强从沉沦中回过神,想起自己被郯王爷鞭打的原因。
——“本王为你起名宥敛,就是希望你能收敛戾气,宽宥待人,可你都做了什么?”
——“自小便想做皇帝,在你皇爷爷面前锋芒毕露,本王还没死呢!你的皇帝堂兄更是活的好好的呢!”
——“你如今有妻有子,形势不可再像以前那般毫无顾忌,少庸啊,本王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后是郯王爷手持鞭子,气得浑身发抖,却长久静默的背影。
楚宥敛心想,谁想做皇帝?只是有很多事,他也身不由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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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他九岁那年,他们举家离开京城,下江南救灾,就是因为他在皇爷爷面前一段话。
那日,皇爷爷将他所有孙辈都聚集于昭阳殿内。
殿内安静,只听得皇爷爷问道,嵒朝初立,各地还窝藏不少反贼,反贼能杀尽吗?若是杀不尽该如何?
皇太孙楚元臻率先道,听闻苗疆有善养蛊者,养蛊王的法子却简单,便是将最毒最狠的几味蛊放入同一个阵中,任由其争斗厮杀,最终胜出的那一味蛊,自然就是蛊王。
楚元臻的意思很明确,反贼能杀尽。需要先把民间的反贼集中起来,再一网打尽,如此就不至于兵分几路剿灭反贼,平白浪费朝廷的兵力。
楚元臻登基后,也确实将这个方案改善一二,施用了起来。
皇爷爷听了,没有点头,问其他孙辈还有什么见解。
楚宥敛一开始只是静静听着,后来觉得其他人说出来的法子都还不如楚元臻,兴致便淡了下来。
他散漫的姿态,在一群绞尽脑汁想办法的孩子中犹为显眼,皇爷爷自然注意到他了,问他一直笑而不语,究竟有何见解?